作者:浮图
女佣口中的小少爷自然是谢明玉,他是谢家目前为止最小的孩子,又是自小在这公馆的,佣人待他与众不同,小少爷与四少爷这其中的差别有心人自然能够察觉出来。
今天是星期六,谢明玉休息在家。
谢暄愤怒吗?委屈吗?生气吗?当然是有的,他又不是庙里面的菩萨,超凡脱俗得没有丝毫烟火气,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今天要换了谢明玉受了怠慢,铁定金刚怒目,闹得满城风雨,他那样被人千娇万宠的小少爷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
谢暄不是谢明玉。
如同人的眼泪只有在在乎自己的人面前才管用,脾气也是一样的。
这一等就等到了上午十点。谢暄下楼,刚好碰见谢明玉和肖焚从外头进来,两人身上都穿着运动服,双颊红润,额头上还有一层薄薄的汗,身边的佣人手里拿着网球拍。
谢明玉出了一身的汗,里外都倍感舒展,看见谢暄,满面笑容,“三哥,不好意思啊,让你久等了——我下个星期有个网球比赛,找肖大哥练练手,肖大哥的网球打得很赞啦,下次叫上二哥,咱们可以来个双打——”
谢暄不动声色地客气,“好啊,不过我打不好——”
谢明玉心情极好,不以为意,“没关系啦,反正肖大哥现在几乎天天过来,你找他教你啊,我听大婶婶说你身体一直不好,就该多运动运动啊,出出汗——”
他一边说人已经噔噔噔噔跑上楼,转眼就不见了。
肖焚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瞧着谢暄没有半点愧疚的样子,“你知道我们在网球场,怎么不过来?”
谢暄神色淡淡,“我不爱动。”
等谢暄和肖焚在小书房坐定,谢明玉已经被一辆红色的奔驰跑车接走了——谢家小少的周末永远风风火火赶场似的忙,永远没有落单的时候。反衬得谢暄这边冷冷清清。
肖焚自认在他这个年纪时,也最是贪玩爱新鲜,绝没有那一份定性,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想不想出去玩?”
谢暄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眸子里的沉静让肖焚微微出神,侧过头,轻咳了一声,“我是说,你这样天天高强度的学习,反而会适得其反,人得懂得玩儿。你看谢明玉,比你还小两岁,可人家玩得多疯,也不见得就废掉了,照样拿奖学金,照样做骄子,真正的大家都是玩出来的——”
谢暄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如谢明玉?”
肖焚被戳中心思,却也丝毫不尴尬,嘴角慢慢浮起一惯轻蔑讽刺的笑,交叠着双腿,抬着下巴,与他对视,“实话实说,是。”
谢暄并没有如肖焚预料的那样生气发怒,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果然如此”的轻笑,有些轻松,有些自嘲,嘴角慢慢地往上够,原本平淡无奇的脸显现淡到极致的清艳。
第20章 争端
肖焚原以为经过那次不甚愉快的谈话,谢暄应该很讨厌他,甚至不想再见到他才对。但事实上,谢暄一切如常,依旧少言,依旧努力,对他,既不热拢也不冷淡,这倒让肖焚有点刮目相看。
谢暄的日子过得有条不紊不温不火,上午跟着肖焚学习,下午两点开始会有另外的家庭教师给他上课,到四点结束,然后他会练一会儿书法或者弹一会儿钢琴,晚饭后是自由支配时间,他会牵上“饭兜”去公馆附近散步——
饭兜是谢明玉养的一条边境牧羊犬,长得十分高大漂亮,只是谢明玉少年心性,喜欢的东西从来就只有三分钟热度,有了新欢,这“旧爱”自然被抛诸脑后。谢暄在院子里看见趴窝在草坪上的饭兜,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无言地望着谢暄,又寂寞又温顺。谢暄蹲在它面前抚摸它身上蓬松柔顺的毛,它玻璃球般的黑眼睛熠熠生辉,抬起柔软的爪子搭在他的膝头,谢暄一下子心软。
公馆里虽多年轻人,但彼此之间并不交集,各自有各自的热闹,仿佛只是合租的室友。谢晖今年高三,并不常住。谢明玉则是社交生物,小小年纪,于吃喝玩乐一道上已修炼成精,是人人请都请不来的红人,今天这个聚会,明天那个party,忙并快乐着,如此玩乐,于学业上依旧拔尖,确实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天分。至于亲姐谢亚,谢暄入住一月有余,两人见面说话的次数不超过十个手指——倒不是故意冷淡,只是实在无话可讲——老一辈人总想着多个兄弟姐妹,不至于像独生子女那样寂寞,只是这想法未必被孩子所接受。就像谢亚,她虽是第二个孩子,但她出生没多久,大哥谢昉便夭折了,也是如独生子女般长大,父母宠爱关注的目光全集于她一身,自然是不肯有个弟弟或妹妹抢夺父母关注,因此对谢暄一直称不上喜爱,何况两人相处时间实在不多,即使偶尔也愧疚于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失职,但真要说弥补,反而于两人都是尴尬。
谢公馆坐落于大名鼎鼎的小莲山德清路——小莲山兴起于一个多世纪前,因着此地风景秀美,山峦雄伟青翠,空气清鲜,当时美、英、德、法、日、俄等国洋人纷纷在此地购置山地,建造各式别墅,还有各种天主教堂。那时候,小莲山对当时的山民来说,是洋贵族的地界。1928年,民国政府收回了小莲山,洋人们纷纷下山了,只有一些传教士还留在山上。时局动荡,抗日战争爆发了。从此,小莲山的主人由洋人开始转变成国民党官僚、金融家以及大商人。这在山民看来偏僻的地方,成为了1930年南方最时髦的地方,这里就是十里洋场,什么都有——银行、邮局、电厂、电报局、书店、国际学校、跑马场、顶级西餐厅,还有德国人开的豪华的铁路旅馆。住在山上的洋人、政治家、金融家,每家自然都少不了私人网球场、游泳池。不过,时髦的民国时代到底是远去了,小莲山又重新沉寂起来——直到近十年,国内经济飞速发展,曾经一度被消灭的特权阶级又死灰复燃,小莲山又重新热起来——
当然,它依旧是国内数一数二金贵的地界儿,能住在小莲山的,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财力。
饭兜已与谢暄混得极熟,每日饭后,乖乖坐于庭前等候。谢暄接过佣人手里的绳子,它已欢快地小跑着奔向院外——
沿德清路往下,路面有些湿意,仿佛是被山雾打湿,极其洁净,有些落叶、落果、落花,毫无狼籍之状,反正野趣。小莲山地广人稀,走个半个时辰,也难见人影,只有随处可见的山茶,硕大的树冠,很多都是当年的洋人栽下的,有上百年的历史,因此看着格外的端然,是有底气的。
花开得实在好,仿佛摇摇欲坠。谢暄忍不住折了一枝拿在手里,碗口大的茶花,瓷实洁净,透着微微的粉,衬着碧绿的油亮的叶,像多情的少女。
秋季日短,谢暄在天全黑之前回到谢公馆——公馆内已灯火通明,辉煌至极,谢明玉站在门口,穿着简单的套头毛衫,在蜜黄的灯光下,有种精致随意的美丽,看见谢暄手里的山茶,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下,“三哥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
女佣阿兰在一边说:“三少爷,我帮您把花插起来。”
谢暄摇头,“不用,我自己来——”他将饭兜交给佣人,自己上楼去了。
谢明玉蹲下身,一边逗弄着狗,一边忍不住抬头去看谢暄的背影——
经过电话机,谢暄习惯性地停了一停,然后慢慢地走到小书房,书房门开着,大书案后站着一个人——中等身材,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白色丝绸唐装从袖口到领口无一不精细整洁,下巴紧窄,透着无与伦比的坚毅与冷肃——这是谢家最高掌权人谢老太爷——他的祖父。
谢老太爷正在看他最近临摹的字帖,因为没有找到智永的《真草千字文》,所以他临摹的是赵孟畹摹肚ё治摹罚挥傻赜行┙粽牛驹诿趴谟淘ジ貌桓媒ァ�
谢老太爷抬头看他一眼,“散步去了?”
“嗯。”谢暄走到书案边,乖乖地站着。
谢老太爷的目光在书帖间,仿佛不经意地开口,“喜欢赵孟睿俊�
谢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
还等不及老太爷说话,门口就传来谢明玉的声音,“我就不喜欢赵孟睿淖痔捞鹆耍坏慵で橐裁挥校炔簧厦髑宓耐躅臁⒏瞪剑遣攀卿烊鳌⒌囱嫘郧椋 �
谢老太爷的眉头一皱,瞪向谢明玉,“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摸着点皮毛就会口没遮拦地大放厥词,你见过多少事,练过多少字,就有资格评判大家了——荡漾和性情都是暂时的,真正的东西都是比较平的,荡漾不是外表看到的,是要慢慢去体会里面的那种云水。赵孟畹囊坏阋换际欠浅:畹模衲阏庋恢旄叩睾竦某跹д呤谴锊坏降模阋晕慊吹煤芨删唬吹煤芄饣芷粒秃苣芰耍俊�
谢明玉不高兴地撅起嘴,满脸不服气,却也不敢顶嘴。
谢老太爷缓了缓口气,“赵孟钏朗绷潘辏此碧煨吹米钟胪瘴薏睿感θ绯!獠攀钦娴拇蠹遥蹦昝鞒母瞪蕉嗝幢墒诱悦项,在晚年有一天也会非常思念他叹赵孟钪闫妗还毙焕咸涣擞锲蛐魂眩澳昵崆岬男『ⅲ故歉枚嗟愠灰显缇脱У煤蜕兴频那逍墓延嗤娑嘈Χ嘟慌笥选�
谢暄有点受宠若惊,面上只乖乖应是。
谢明玉听得百无聊赖,却不想谢老太爷的下一个炮口就对准了他,“明玉,你是不是硬拉着肖焚让他陪你打网球?”
谢明玉抬起头,皱着眉一脸桀骜,“怎么啦,我要参加比赛,找肖大哥练练而已,肖大哥网球打得好嘛,我以前不也经常找他打网球——”
“以前是以前,现在你肖大哥每天要给你三哥上课,你真要练网球,我叫阿何给你请个私人教练,别去打扰你肖大哥。”
谢明玉阴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嘟囔,“知道了。”
谢老太爷挥挥手,“你去吧。”
谢明玉转身就走。
上一篇:南方和北方
下一篇:明明有颜却偏要靠厨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