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浮图
黑色车子缓缓开动,后视镜中大金一行人的人影渐渐变小,周南生飞快地从谢暄膝头爬起来,垂着头不敢看谢暄的眼睛,耳朵烧得厉害。过了很久,他才抬头去看谢暄——
谢暄的侧脸刀削斧凿般的冷硬,眼睛直视着前方,不流露任何情绪,仿佛经年重逢于他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好像那个汹涌的吻不曾发生过——周南生的胸口堵得厉害,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抓着,疼得几乎让他忘却腹部的伤口,他一错不错地盯着谢暄,像要看进他的心底去一样,狂喜、委屈、心酸、百感交集——
车子到目的地,谢暄率先下车了,周南生一声不吭地跟着下来。
小公寓里每个星期都有钟点工过来打扫,收拾得很干净,但因为长期不住人,显得有些冰冷。周南生已到了极限,整个人一沾上床,浑身已经冷汗涔涔,脸白得跟纸一样——
医生来得很快,是黑市医生,看起来邋里邋遢,但手法利落高明,半句废话也没有,谢暄就站在床边,目不斜视地看着医生在周南生腹部动刀子——
一切结束的时候天边已经熹微,周南生撑了一个晚上,眼窝深陷,眼里都是血丝,谢暄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手里捏着那颗沾血的子弹,看了许久,才转向周南生,哑着嗓子说:“胡宁军会留在这儿,有什么事你跟他说——”
他走到门口,又转过头去,深深地望着周南生,“有些事,你不说,我不会问你——你睡吧。”
门关上了。
房间还是他熟悉的模样,周南生闭了眼,他说不清心里面是什么感觉,好在药物起了作用,他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
谢暄坐在车里,抽烟,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周围的行人一点一点多起来,挎着篮子上街买菜的,上班的,上学的,每个人都奔着一个目的——
手机铃声在狭小的车厢内回荡,经久不息,谢暄抽完一支烟,终于拿过手机——
电话是他母亲韩若英打来的,一接通,韩若英不满的声音就通过电波传来——
“你是怎么回事,从昨天晚上开始打你多少个电话了,就是没人接,你在哪儿?”
谢暄没回答,只问:“什么事?”
韩若英那边估计有些急,也就没再接电话问题上纠缠,问:“明玉昨晚有没有住你那?”
谢暄愣了下,他根本不知道谢明玉有没有去他的公寓,但韩若英不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个话,“怎么了?”
韩若英的口气有点不好,“昨天明玉……”话说到一半,旁边似乎有人跟韩若英说了些什么,韩若英便住了口,“你等等,你小婶跟你说——”
电话那头换了人,传来黄子怡有些憔悴的声音,“谢暄,明玉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谢暄的心脏收缩了一下,没说话,那边黄子怡也等不及谢暄回答,就自顾自地倒起话来,“明玉昨天跟他爸爸吵架,出去之后就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明玉不是一向跟你要好吗?他没去找你?”
谢暄的眉头蹙起来,“小婶,别急,明玉或许去他朋友那儿住了,没事的,以前他不也经常这么做吗?”
黄子怡急道:“那怎么一样,我以前哪里知道他、他这么胡闹的——”黄子怡没说出的担心跟谢老太爷的猜测一样,她也怕谢明玉真在外头有什么人,一向要强的她这会儿声音里都带了点哀求,“谢暄,你是哥哥,你劝劝明玉……”
谢暄安抚了黄子怡几句,挂了电话,转拨谢明玉的手机,然后得到的是该用户已关机的提示,他心里有点烦,先开车回了市区的公寓。
公寓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他上楼打开卧室的门,床铺整整齐齐,根本没有人睡过,他又依次打开客房、书房的门,谢明玉根本没有来——
他再打电话,依旧是关机。
谢暄回到车内,打电话给王芸,告诉她今天他有事不去公司了,然后开车回小莲山谢公馆——
外面阳光明媚,谢公馆里却阴云密布,气压很低,佣人埋着头做事,轻易不出现在主人眼前。韩若英、黄子怡和谢暄的二婶钟倩倩都坐在楼下的客厅,一向光鲜亮丽的黄子怡双眼通红,明显哭过,显得精神不济,钟倩倩和韩若英坐在她两边陪着她,说些话开解她,欧阳老太太刚被劝上楼休息。
谢暄才知道昨天晚上就在这里爆发了一场战争。
第84章 家庭战争
战争起因还是在谢明玉,谢明玉在众目睽睽下宣布自己的性向,气得谢老太爷饭都吃不下,当下一个电话把小儿子夫妇叫来。
三个儿子中,其实谢明玉的父亲谢季棠是最聪明伶俐的,偏偏学了一身纨绔的风气,到了这把年纪,正经事没见做过什么,还要时不时闹出点绯闻,老爷子对他失望透顶,都不愿意他在眼前晃,谢季棠呢,也就顺杆子往下爬,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没大事绝不上谢公馆自找不痛快。
事发的时候,他正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情儿在巴黎扫货,老太爷的电话一来,再不情愿也得回来,带着满腹牢骚怨气,见着好几个月没见着面的老父,结果被劈头盖脸一顿教训,将近五十的人了,外面也是风光无限派头十足的爷们,结果被骂得跟孙子似的,心里面憋屈,又不能还口,再见着一切事件的源头谢明玉——
行,我不能对着自己老子耍脾气,自己的儿子总能教训吧,对谢明玉,他是一点也不客气,老子教训儿子,天经地义,直接就动上了手——
谢明玉是何许人?他打小是在欧阳老太太身边长大的,别说对没尽到一点父亲责任的谢季棠有多少敬爱了,就是光谢季棠的为人,他也看不上——往日不见你拿我当儿子,这会儿倒摆起老子的谱来,凭什么?
谢明玉性子犟,被谢季棠扇了一巴掌,又被一脚踹在地上,没头没脑地挨了好几脚,要不是黄子怡护着,欧阳老太太也及时赶来,不定要被打成什么样。可谢明玉就是不认错不服软,等你骂够了,好,掸掸身上的灰,爬起来就走,拉都拉不住——
把谢季堂气得够呛,当下又当着欧阳老太太的面儿把黄子怡骂了一通,嫌她连儿子都管教不好,黄子怡是又委屈又怨怼。
他倒好,疾风骤雨般地发作一通,拍拍屁股又回了巴黎。
谢明玉开着车在外面晃荡,期间黄子怡、欧阳老太太打了无数个电话,一直打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谢季棠下手一点没留情,他的半边脸肿起来,火辣辣的疼,车窗外是万家灯火,万家歌哭,只有自己,身处盛世却无处归依,谢明玉心里面空落落得难受,他都有些可怜自己,怎么就落到这种地步?
谢小少交游广阔,真说无处可去,那是笑话。他当然也可以去谢暄的公寓,他知道谢暄将备用钥匙放在门口地毯下面,就是以防他过来进不去门,可那又如何?他难道要顶着这一副狼狈的模样去博取谢暄的同情?还是去威逼他就范?
晃了大半夜,谢明玉终于打算消停了。刚好,陆眠的公寓就在附近,他就直接杀了过去——小区不算高档,但环境还不错,那还是陆眠大学毕业买的房子。他那个家,也是一派乌烟瘴气,老爸工作狂,爱公司胜过爱他,老妈势利,所以一有经济实力,他就搬了出来。
半夜被闹起来,陆眠的脸色不大好,但毕竟跟谢明玉相交十几年,对谢明玉的性子也算了解,看他那副样子,什么话也没说,让开门让他进来,然后自己从冰箱里拿了几听啤酒走过去放在茶几上——お稥冂苐自己坐到单人沙发上,揉了揉困倦的眉心,“怎么回事?”
谢明玉没形象地斜躺在沙发上,倾过身拿过一听啤酒,无所谓地说:“没什么,谢季棠打的。”
陆眠看了他一眼,“你爸不是一向都不管你吗?怎么这么大火气?”
谢明玉摸摸微微肿起的半边脸,望着虚空有些出神,半晌,才说:“我向他们摊牌了,我跟他们说,我喜欢男人——”
陆眠一愣,眼里出现不可置信,“你疯了?”
谢明玉点点头,眼里掠过一丝狠意,“我就想看看他能狠到什么地步——”
陆眠看着谢明玉,像看一个陌生人——他是知道他跟谢暄的事的,倒不是谢明玉告诉他的,陆眠一向细心,从高中那会儿起他就察觉到谢明玉对谢暄的不同寻常了,谢暄离开那几年,谢明玉玩得疯,有一次醉得不省人事嘴里喊着谢暄的名字,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醒来自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依旧疯疯闹闹,没心没肺,陆眠却留了心——他一直都不明白谢明玉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谢暄,在他看来,这两个人完全是南辕北辙的性子,谢明玉才华、容貌、家世,样样到了极致,要什么样的人没有?非要死心眼的一条道走到黑——
越想越觉得烦闷,陆眠忍不住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了一圈,然后点了支烟,尼古丁的味道安抚了他的神经,他盯着谢明玉的脸,有些恨铁不成钢,“谢明玉,我真看不得你这样糟践自己——”
谢明玉的火气上来了,“我怎么糟践自己了,我不就是喜欢上个男人么?”
“你喜欢谁我都没意见!”陆眠提高声音,“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这还是谢明玉吗?”
谢明玉的脸阴下来,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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