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风歌
他从来没有发现墨县这个民风纯朴的小城人民居然还有这么狂热的一面。一连好几站乘客只上不下,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
把他和墨里围了个密不透风,比参观动物园还兴致高昂。
本来墨里在S市闹出点名堂,回到家乡还是清净的。毕竟是一个人口老龄化严重的偏远小城,大多数年轻人都出外打拼,留下来的人过着几十年如一日的慢节奏生活,拿着智能手机也最多玩玩各种乡土视频。追星族离他们很遥远,几个粉丝小姑娘还不成气侯。
但是偏偏赶上了年关的芬世广告播出,电视台里日夜轮番轰炸,商场里、超市里、饮料瓶上、公交车站,全部都是代言人的大脸。
这一波在普通民众眼里比什么综艺节目网红直播都更直观更轰动。
手里拎的饮料瓶上印的帅哥出现在自己身边了,此时不围观更待何时?!
墨里穿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缠着大围巾戴着帽子手套裹得像个俄罗斯套娃,他是套在最里面那个,一脸迷茫地被人群挤来挤去。
好在冬天天气冷他武装得十分安全,只要护好脸随便别人挤,也幸好爱围观热闹的路人们没有过分到上手。
墨里脸上一直带着晕乎乎的微笑面对乡亲们叽叽喳喳的问话,被人群挤来挤去像个不倒翁,无数手机对着他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他也算年少成名,然后一路顺风顺水一只脚踏入娱乐圈的门槛,虽然在网上见识过粉丝的热情,现实生活里一直有燕凛,周飞,还有师哥李少天的接送保护,还真没陷入过这种情形。
墨里缩在自己厚厚的壳里不禁思考着,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墨老班主却没有儿子那么舒坦了,他穿着体面的唐装,戴着儿子买来的名牌围巾,整个人陷在狂热的人群中,被挤到怀疑人生。
听墨老班主解释说是带着儿子去相亲,公车里不知道哪个角落发出一阵阵嚎叫,明显激起了一阵攀上更高峰的声浪,吓得墨老班主浑身起毛。
“相什么亲啦!”
“阿狸还那么小!”
“哪个小嘟——砸敢来跟阿狸相亲!配不配得上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
墨老班主扛着围观群众火辣辣的热情,硬是拖着儿子中途下车,刚下公交车迎面就是一幅巨大的广告画,画面里儿子穿得仙气飘飘举着饮料对着画外微笑,差点把墨老班主吓一个跟头,连忙狼狈地打车回府。
墨里被挤得晕头晕脑,上了出租车也没缓过来。墨老班主在一旁给介绍人打电话,连连赔不是,说自己这边有事过不去了。
其实打车直奔目的地还是可以的,但是墨老班主举一反三,他觉得介绍人介绍见面的地方只怕比公交车上还容易引发围观事故……
实在是……太可怕了!
“戒色,阿狸你还是戒色吧。”墨老班主收起自己的老年机,擦着一脑门汗后怕地叨咕着。
“你看吧。”墨里总算缓过神来,在厚重的围巾和羽绒服的大毛领里艰难地转头面向自己老爹,举着包成机器猫的手指点江山,“我早就说过,您非不信这个邪,害我被人围观。”
出租车司机听着客人的对话,一直从后视镜里打量后座的俩人,等红灯的时候突然一拍方向盘,吓得墨里和墨老班主一个哆嗦。
“你不是那个谁嘛!拍饮料广告的!我闺女可喜欢你了。”司机大叔兴致勃勃地回头搭腔,看向墨老班主,“这是你儿子?你儿子有出息,上电视当明星啊?得赚不少钱吧?!”
说着绿灯亮了,司机一脚油门溜了出去,还不耽误他唠嗑,从中国电影圈唠到艺人生态,仿佛一个退世隐居的圈中高人。
墨老班主勉强地应和着,司机嫌唠不过瘾,一把捞起对讲机跟同事炫耀起来。
“我跟你们说,我车上刚拉上一个大明星!”
……
好不容易到了家,墨老班主竟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再看看自己的儿子,素日机灵的大眼睛里仿佛在转着一圈圈蚊香……
网络上芬世对自己这一次的广告非常上心,没办法,谁让里面有老总的爱豆呢。向来像个机器人一样例行公事的官方微博过年这几天突然活过来了,天天用代言人的脸刷屏,热搜买了一个又一个,好像做善事一样给代言人刷存在感。
墨里最新的演出视频,还有在公交车上被人围观的视频图片也被芬世利用起来,狠狠刷了一把热度。
刷得多了,免不了被围观群众看出倾向来。明明是四个代言人,还有林颜宋闻这样的人气明星,官微明显对那个资历最浅还没实绩的墨里格外偏爱。
这种论断找不出依据,说出来还招人嘲讽,但是每一个中国公民在九年义务阶段都做过无数道“作者表达了什么意思”的阅读理解题,对于别人的题外之意脑补功力一流。
比如官微发别的代言人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就算花痴都很套路。惟有对那个墨里,字里行间都透着偏爱。这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于是其他人的粉丝就不乐意了。虽然在官微下面你好我好大家好,感谢这个感谢那个,但是墨里的相关话题里开始有些阴阳怪气的言论,在某个娱乐论坛上还有人直接发贴讨论这个墨里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有什么背景,为什么从出道起就走哪儿都压别人一头?
贴子回复得很快,燕凛和李少天又被拉出来溜了一圈,可惜也八不出什么新东西。有自称是芬世内部人员的人回贴声称自家老总是墨班主的迷弟,被所有人嗤之以鼻,打成墨里的水军骂出贴去。
因为芬世的偏心和努力,墨里在这个年头上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
身为经纪人的周飞在假期里莫名其妙收到了很多工作邀约,而且打眼一看都是些很不错的资源,至少都是他叫得出名字的合作方。
周大山这会儿正带着儿子和老友们吃饭。
儿子长大了,他的公司终于可以交到儿子手里,他也能退居二线怡养天年,趁着壮年的尾巴说不定还能再努力一个二胎出来玩玩。
所以现在开始着手把自家的人脉资源介绍给儿子。
周飞也很给他挣脸,年纪不大已经很有他当年的风范,八面玲珑压得住场面。给一桌子叔叔伯伯敬了几轮酒之后,周飞拿着手机告罪出去,好长时间没回来。
周大山担心儿子喝多了难受,也跟出去看看,出门好一通找,却见他儿子躲在走廊角落捧着手机兴奋地跟对面说话:“阿狸,你挤公交的视频我看了,你怎么这么可爱!让人看了心里痒痒的。”
周大山:“……”
这不争气的东西!
周飞继续道:“……对,我筛选出来几封工作邮件发给你了,你仔细看看啊!明年有得赚了!”
墨里挂了电话,燕凛给他塞了一瓣桔子:“谁?”
墨老班主见识过群众的威力之后,终究担心燕凛在自己家这里别出什么事情,既然赶也赶不走还是让他登堂入室了。
这自然是很好的,惟一不好的就是李少天那厮也住进来了。
墨里忙着看邮件,含糊地回道:“是周飞。明年好多工作哪,你给我瞅瞅。”
燕凛接过手机,随口问了一句:“你的标准是什么?”
“钱多。”
燕凛:“……
第72章
“二十三,祭灶神;二十四,写大字;二十五,扫尘土;二十六,烀猪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帖倒酉(意即贴春联);三十夜,守一宿。”
燕凛是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很少过过这么传统的年节。墨家班又比寻常人家更加传统,燕凛一直跟着墨里忙里忙外,倒真有些乐在其中。
因为墨里接任班主,墨老班主在老裁缝那里给他定做了一堆唐装,似乎不穿成这样就不是一个称职的戏班班主。
他看过芬世的广告之后,就算是从小养到大的儿子,墨老班主也被狠狠地惊艳了一把,甚至动了心思给墨里置办一套更加复古的衣裳。
墨里赶忙拦住无事忙的老爹,给他派了一个写春联的活儿,不只写戏班的,包括给回来的弟子家里送春联,全都堆给他。墨老班主这才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
此时墨里穿着一身绸制的唐装,月白色的面料,淡雅的纹饰,手腕处翻着柔软的毛边,长身玉立地站在长桌边,挥着毛笔写大字。
这个大字是真的很大,一个字比脸盆还大,是新年以后挂在戏台两侧的楹联。
楹联写作:
观者莫笑请作袖手旁观客
演者莫痴我亦逢场作戏人
燕凛站在一旁,笑道:“怎么写这样的对联?难道不该写点励志向上的内容?你不让观众入戏,谁来买票。”
“我喜欢。”墨里提笔沾墨,垂着眼睫,动作分外潇洒,冷白的脸庞很是高傲不可近人。
真看不出来还是个财迷。
虽然外界看来二人身世悬殊,但是燕凛知道墨里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一个,让人无法停止追逐,永远患得患失。
燕凛走到他身边,从后面搂住他的腰。
不故意撒娇装乖的时候看上去就格外高冷,其实有着柔软舒服的身体,抱在怀里就觉得分外满足。
墨里八风不动,笔都没有颤一下,拖着一个巨大的无尾熊沿着长桌移动。
眼下厅门大敞,院门却关着,如果有人来可以很快就知道,还有充足的时间和燕凛摆出一副主客相得的得体局面,所以墨里一点也不怕被人看见。
“什么时候才能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燕凛把脸贴在墨里的颈后,闻着他身上清新的味道。
墨里却不烦扰:“船到桥头自然直。”
“错了,不能直。”
墨里一秒get,十分嫌弃:“龌龊!不要对我耍流氓。”
燕凛无语,他不过是抖了个机灵,怎么就龌龊了,哪里就耍流氓了?墨里的标准也太高了。
还是没有本垒打的缘故。
燕凛咬了咬牙:“早晚我……”
“不听不听,不要玷污我纯洁的心灵。”墨班主任性地摇头,什么高冷的表象都不见了。
燕少觉得他的初恋真是相当地累心。
“对了,在家这么穿,回S市可别这么穿了。”燕凛扯了扯墨里的衣襟。
墨里顿时有些紧张,毛笔都停了一下,微微扭脸看他:“怎么了?你觉得不好看吗?”
怎么会不好看,他永远都被墨里迷得五迷三道,墨里就算披个床单他都觉得是天仙,何况这衣服真的很衬他。
只是——
燕凛有些郁闷地道:“我哥也爱这么穿。”
和燕深情侣装,太可怕了……
而且因为燕深的积威甚重,他对这个样式的衣服有心理阴影,18.5厘米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墨里从来不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当下爽快点头:“本来我也不会穿到S市去,不过以后我把戏班带过去,恐怕我爸有要求。到时候再说吧。”
燕凛还要说什么,关着的院门突然响了两下,燕凛只能放开墨里,负手站在一旁。
墨老班主风风火火地从院门外进来,一看厅里只有燕凛和墨里两个人,当下瞪了燕凛一眼。好在厅门大开,还算光明磊落,他就不多计较了。
燕凛被未来老丈人挤到一边,只听墨老班主道:“阿狸,先别写对联了,我那边写好了,去给你周叔叔和刘县长家里送去。”
以前这些人际关系都是他去维系,现在墨里才是班主,这些自然就是墨里的份内之事了。
墨里应了一声,放好毛笔,跟燕凛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墨老班主送到院门外头,指着路口的小轿车喊道:“那边有车!坐你师弟的车去!”
“知道了。”墨里手里拎着装着对联的布袋子,朝后挥了挥手。
李少天也在帮着鲁婶安排师弟们到处打扫卫生,他拎着水桶走到大门边,看着燕凛和墨里远去的背影,不由得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