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君一生 第21章

作者:谦少 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虐恋情深 近代现代

我又敲了下门:“爸,你开下门,我是许煦。”

门打开了一条缝,我爸躲在眼睛后面,警觉地看着我,发现确实是我之后把门拉开了点:“进来吧。”

我知道了,我爸在生我妈的气。

我爸从小就纵容着我,读书的事从来不强求,他脾气其实很好,别家的爸爸打儿子,他从来不打我,由着我胡闹。他的学生说,我小的时候,我妈上班没时间,我爸就带我去上课,他坐在讲台旁边,让学生做练习。我就像猴子一样在他身上乱爬,踩得他西装裤上全是脚印,他也一点都不生气。

我爸一辈子都是个读书人,人情世故一点不懂,他不会骂人,更不会打人,只会和人生闷气。而且他生气经常弄错对象。有时候明明是我做的错事,他却要怪到传递消息的我妈身上。书房就是他的根据地,他一生气就进书房,看一天书,饿极了就去学校食堂打饭吃,反正他对饭菜的味道无所谓。

他半年没见我,也不嘘寒微暖,又回到了自己的书桌边,我凑过去看,他在演算带电粒子在匀强磁场中的公式,算到一半,抬起头来看着我,问:“是(Eq-Mg)/M?”

“是的。”

他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是很快又消失了,皱着眉头,低头在那演算。

我清晰地看见他已经渐渐花白的头发,他握着铅笔的手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但是他的态度始终虔诚得像一个小学生在完成第一份家庭作业。他握笔的姿势不对,手指攥着铅笔尖附近,坐姿也不对,整个人都伏在书桌上,偶尔咳上两声。

“爸,我们出去吃饭吧,”我低声叫他:“这个回来再算吧。”

“我不去吃饭。”他严肃地摇了摇头:“我不和那个人一起吃饭。我今天不吃饭!”

他说的是李祝融。

“还是出去吃一点吧,他还帮我安排进了R大的研究所,不见客人总归是不对的。”我胡乱地骗他。

我爸皱起了眉头,抬起头来,透过他的眼睛审视着我:“他帮了你?”

“是啊。我现在在R大研究所的A组上班,正准备做一个315的课题。”我撒着谎。

我爸的眉头拧了起来,严厉地说:“你不要欠他人情,他不是好人。以前他说假话,害得你退学,和这种人不能交朋友。你让他回去,我不和他一起吃饭……”

如果可以,我何尝想委屈你们笑脸对他?

说到底,不过是我自己无能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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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为难,我爸竟然答应了出来吃饭。

我走在他后面,关了书房的灯,我前面的这个头发花白的清瘦老人,他是我的至亲家人,但我却不能孝顺他们,让他们安心度过晚年。

李祝融坐在客厅里,看见我爸出来,连忙站了起来,叫了声:“伯父。”

他这样恭敬,倒是出乎我意料。

他这种人,其实是从小严苛家教长大,所以礼数最为周全。关键只在于,他愿不愿意把一个人尊为长辈。

一般来说,一个人第一眼见到李祝融,很难一下反应过来的,他相貌生得太好,气质也和常人不同,再礼貌,眼睛里也是藏着一点高傲的。加上异于常人的身高,不管在哪里都会被别人多看上几眼。

但是我爸对人皮相真是迟钝到可以,只是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拿了一本书看。

“炖鸡好像要好了,我去关下火。”我妈找个理由走开了。

我看李祝融没有要和我爸搭话的意思,心里稍微定了下来,走到厨房去帮我妈做饭去了。我爸对一个人印象定下来之后就很难改,倒是我妈好像是生气了。

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厨房的流理台上放着许多蔬菜,还有一盆用料酒和盐腌好的鱼,我妈做菜喜欢咸香麻辣,是地道的香菜口味。

“姆妈,我把这红菜薹剥了……”我搭讪着拿起流理台上的菜。

我妈正在开高压锅,忽然抬起手来,抹了一把眼睛。

“姆妈,怎么了?”我连忙把厨房的门关上,回来劝我妈:“我不是好好的吗,你哭什么?”

我妈一手撑在墙面上,用手帕揩了揩眼睛,女人到了她这个年纪,总是格外节省,恨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用在丈夫和儿女身上,自己一点也不剩下。

我把她扳了过来,小老太太眼睛通红,连头发里都带着油烟味,乱蓬蓬的。

“你哭什么嘛,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我又回到学校了,还可以搞物理,上次和你说,你不是说我爸都高兴得喝了酒吗,现在我好好地站在这里,你怎么哭了呢……”

小老太太靠在我身上,瘦削的肩膀哭得发了抖,恨极了似地用拳头捶着我的背:“你这个讨债鬼!不让你爸妈省一点心,你怎么又和那个夭寿仔搅到一起了,你看看别人那威势,是我们这种人家高攀得上的吗,你要是找个普通人,吃了亏受了欺负,你姆妈拼了一条老命不要,还能帮你撑点腰,你找个这样的人,这样的相貌人物,有钱有势,你怎么守得住!以后我和你爸一伸腿一闭眼,你找谁哭去?你当年吃的亏还不够?还要找他,你这个讨债鬼!你是要让你妈死都不安心啊……”

我站在那里,只觉得心里又疼又涨。

曾经被逼着给李老爷子祝寿也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忽然就抑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第26章

吃饭的时候,我妈还在厨房看着汤,饭桌上静得像哑剧一样。

我妈不好意思晾着客人,热情地招呼李祝融吃菜:“来来,吃吃这个炖鸡,”

李祝融端起碗来来接了,脸上笑意带着说:“谢谢阿姨。”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事实上,人的外貌,也是起着很大的作用的。一个长成李祝融这样的人,丹凤眼眯着,脸上还带着笑意看着你的时候,你是很难给他冷脸的。

我不是那种善于炒热气氛的人,犹豫了一会,刚想说点什么,手机响了。

这个手机,是刚刚在天台上,李祝融给我的。里面装的是我原来的手机卡。

我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

“许煦你怎么回事啊?连着几天电话打不通!”沈宛宜像连珠炮一样指责着我:“我问林佑栖你发生什么事他也不肯说,你们串通好了来瞒我是不是?”

我无奈:“这两天有点事而已。因为你也挺忙的,我就没和你说。”

“少来!你是什么人我不清楚?”沈宛宜冷笑着:“肯定又是你把你家那个太子党惹翻了,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骨子里有一种臭脾气,凡事一定要争个输赢……”

“打住打住!”我连忙求饶:“我现在正陪我爸妈在吃饭,你改天再教训我,有什么事赶紧说。”

“你在家啊!那正好,我在N市附近的一个镇上取证,这个镇上有个雉鸡养殖场,我去看过,那里雉鸡不错。我买了几只,准备明天去你家的时候给阿姨带点。你在家正好,我正好有个疑点要问你……”

我对沈宛宜挑时机的本事很佩服。

“明天啊?”

“怎么?不行?”沈宛宜笑起来,她当年号称是R大女学生里美貌与智慧并存的铁证,自然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家有客人?”

“……”

“李祝融?”她的声音骤然拔高:“不是吧,许煦你是要气死许叔叔和阿姨啊?”

“不要一惊一乍的。”我在口袋里掏烟,掏了半天没掏出来,这才想起自己身上没有烟,也没有一分钱,连手机都是李祝融的。更加心烦了起来:“你要往我家送野鸡,肯定和我妈打过电话了。难道她没给你透一点口风?”

“喂,不要把我想成阴谋家!”沈宛宜大声抗议:“我和许阿姨打电话的时候你还没到家呢,你还好意思怪我,你不知道,许阿姨被你一个电话吓得一个劲地和我说,说你向来懂事,不让父母为难,这次一定是被人欺负了,一定有人逼着你,就差怀疑你被人绑架了……许煦你凭良心说,我难道还不够朋友?要不是我宽慰她,你现在和那个太子党能这么容易进门?许煦你也够绝,能把那男人领到家里来……”

她好歹也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声音还脆得很,大声指责,吵得我太阳穴都隐隐疼起来。

“行了行了。”我连忙投降:“你明天先过来再说好吧?我先去吃饭了。”

“切,你早答应不就没事了。我明天十点到。”沈宛宜耀武扬威地说完,把电话“啪”地挂了。

我站在阳台上,很想吸一支烟。

我妈的心思我很清楚,归根结底,她还是希望我能结婚生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所以她才让沈宛宜过来。算是给李祝融一个下马威。

还好,经过今天在天台上那一场,李祝融到现在都心有余悸。短时间里,不会再拿出他那一套独裁的手腕来。他清楚我父母在我心目中的分量,所以至少是不会顶撞我父母。

只是,到底他也没有答应我什么。自由、平等的身份、乃至于对于往事的一个交待,他都没有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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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来的时候,身上都在阳台上冻冷了。

“怎么打了这么久,菜都凉了。”我妈一面小声抱怨着,一面给我盛着冬瓜排骨汤。

李祝融拉开椅子,我坐了下来。他伸手在我脸上握了一下,皱了皱眉,低声道:“老师的脸冰凉的。”

我怕我爸听见,没有接他的话。

跟他在一起十多年,要说他真是十恶不赦,也没有那么夸张。大概是在一起生活久了,很多生活里的小事,他自然而然地照顾我,系个围巾,拉个椅子什么的。在郑野狐他们看来,大概觉得这就是他对我好了。但是他们不知道,因为他们是李祝融的朋友,自然是用朋友的标准来要求。

但我不是他的朋友。

他几乎是以圣人的标准在要求我,我却不能以伴侣的标准来要求他。

我妈做了一道豆豉红烧鱼,烧得辣了点,我爸不吃,我妈正说着鱼肉是不是辣了点,我插话道:“姆妈,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做糟鱼,沈宛宜要过来。”

话一出口,旁边的李祝融就眯起了眼睛。

我妈装得很意外:“她最近不是很忙嘛,怎么有空过来?”

对付我妈这样精明的老太太,只能由着她骗,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戳穿她。

“沈宛宜买了几只野鸡,说是很补的。顺道给我们家送了两只来。她说她明天上午十点钟到。”我扒了几口饭,装作没看见李祝融微微皱起又很快恢复正常的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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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明天要过来?”

李祝融抱着手臂,站在书房里,看着我给他铺床。

他的语气很漫不经心,像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是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越是在意的事,他越要装得云淡风轻。

“她不叫那女人,她叫沈宛宜。”我把柔软的绒毯在褥子上铺平,在衣柜里放久了的毯子刚拿出来有一种干燥的清香味,闻着就让人觉得暖和,像是在准备冬眠的东西一样的。

李祝融皱起了眉头。

他知道我看穿了他对沈宛宜的心思,旁边又没人,他索性就不再伪装了,把嫌恶的表情都带到了脸上来,带着点倨傲,很是不爽地说道:“我不想看到她!”

“她怎么惹你了?”我一边给他在书房里铺着临时的床铺一边问。

“她这个人就惹到我了。”他抱着手臂,穿着一件深咖啡色的睡袍,袁海他们就在学校附近找了个酒店住着,随时准备接受他的传召,刚刚天黑的时候袁海还送了一些洗漱用品和睡衣来,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叠文件。袁海很会说话,还陪我妈聊了一会天,他大概是把李祝融说成了好心资助他完成学业、又培养他当自己的助理什么的,总之我妈是信了,还趁着李祝融洗澡的时候疑惑问了我一句:“他真的给刚刚那个小伙子捐了钱读书?”

我懒得和他胡搅蛮缠,他这人冷酷的时候比机器人还可怕,犯起混来却也比谁都要蛮不讲理,白天在天台上那一闹,他短时间内不好再跟我来硬的,只好拿出十年前还是高中生时的招数来。直接坐在了还没铺好的床上:“我明天不想看到她。”

“起来,床还没铺好呢。你还想不想睡觉了?”

“不睡了。”他挑起眉毛,很是不爽:“我讨厌那个女人。”

我懒得搭理他,把床上其他地方弄好了。拿着多余的枕头准备走。

他拖住我手腕:“事情还没说清楚,不准走!”

“你要我说清楚什么?”

“你和她什么关系?为什么订婚!”他挑着眼尾,很是不悦地瞪着我:“你不说清楚了,别想从这出去。反正我也没打算和你分房睡。”

“这是我家。”我淡淡说道:“我家我爸妈最大,我们要考虑他们的感受。今天下午你说的话,还没到12个小时就不算数了?”

今天下午,是在天台上的时候,他说:“老师,我以后不会这样逼你了。”

他放开了手。

他再怎么没心没肺,也对中午的事心有余悸。我一提,他就被蛰到了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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