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谦少
他说佑栖有点事,来不了了。
然后我们去复查,伍乾脾气很好,就算李祝融只和那两个北京医生说话,他还是跟着跑上跑下的。
下午四点,结果出来了,是正常。
石头落地。
李祝融随口问那两个北京大夫:“那还用不用做化疗?”
这时候,伍乾刚拿起病历。
“早期肺癌?”伍乾惊讶地看着我:“可是佑栖和我说你是癌前病变CINI级啊!”
第62章
那北京医生和我解释早期癌症和癌前病变的区别,李祝融大概知道这方面的事,一把拎住伍乾衣领:“把那姓林的电话号码交出来。”
我连忙阻止他:“小哲,别这样,他也是不知情的……”
“佑栖倒是给了我一个电话。”伍乾脾气好,被他这样对待也不生气,伸手进口袋里掏名片:“他说他带爸妈出国去玩了,说有人找他就打这个电话。”
袁海把李祝融的手机递了过来。
“我来打,我来打。”我怕李祝融对佑栖不客气。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通了。
“喂,佑栖吗?”
“是我啊……”佑栖一下就听出了我声音,在那边悠闲地笑:“怎么,你见着伍乾了?”
我有爆粗口的冲动。
“你为什么要骗我?这一个多月我怎么过的……”
“能怎么过,和你家李祝融一起过呗!”佑栖笑得开心:“我不是没办法吗,你们当时那样,已经是死局了,不搞点大事出来,怎么可能有转机,难道真让他把那姓蒙的傻逼弄死了,然后你们俩老死不相往来?”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手上一空,电话被拿走了。
李祝融把电话放在耳边,满是戾气地说:“姓林的,我操你大爷,你给我听好了,你躲到国外也没用……”
不知道那边佑栖说了什么,他回了一句:“你要不是老师的朋友,我非弄死你。”
佑栖又说了一堆。
李祝融的脸色竟然好了一点。
然后他说:“要你多管闲事!”然后把电话交给了我。
虽然佑栖一向巧舌如簧我是知道的,但是李祝融的情绪平息如此之快,我实在没想到。
“许煦,你在听吗?”
我拿着手机走到走廊转角,站在窗口和他说话。
“你和李祝融说了什么,他不会真的让人出国去抓你吧?”
“放心,他比你聪明多了,看得事穿,怎么会对付我,要是换了个人,早该准备礼物谢我了。”佑栖在那边嘲笑我。
我一直压着的气上来了。
“你太过分了,佑栖。”我语气严重地谴责他:“这种大事你都骗我,我以后怎么相信你。”
“别啊,我不是为了你好吗?”佑栖说得急,但语气一点都不担心:“你自己想想,是你和李祝融针锋相对的时候好一点,还是你们好好相处,有商有量的好一点。这一个月,他一没伤害你家人朋友,二没锁着你不让出门。这样平心静气过日子,不挺好的吗?”
“不行的。”我反驳他:“他以前做的事,我没法平心静气放过去。”
“他以前怎么你了?让你退学是他爷爷做的,你爸妈真正被人非议的,是因为你是个同性恋。生儿子的事,是他和他爷爷的妥协,和你跟沈宛宜似的,这些你都清楚。你不就是记恨他十年没来找你吗?你慢慢磨他,总有一天会磨出答案的。”佑栖还不忘补充:“你别生我气,我不是维护他,我也可以跟着你讨伐他,数落他,整天念叨他过去对不起你的事,但那样过得苦兮兮的有意思吗?我是希望你以后能有人陪着,好好过日子。你自己想想,这些天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不是比过去和我们呆在一起都要开心快意?”
“但是人活着也不只是为了开心快意,有时候总要仗一口气的。”
“要是佐栖能回来,我可以一辈子不仗气。”
“那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佑栖反问我:“你仗一口气,要是真和他分开了,他这个人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了,和他死了有什么区别?然后你一个人过一辈子,你现在才三十岁,人生未过半,难道真要为了一口气断送一辈子?”
“你看,要是你以为你得癌症了,时日无多了,你最后的日子还是想在他身边过的。因为你想着日子不多了,就纵容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跟着心走不是很好吗?我设计这么久,就是想让你看清楚这点。”
我无言以对。
我只能苦笑着说:“但是我没得癌症啊……”
要是快死了,还能骗自己说:没有多少日子了,就放纵一回吧。
但是我活着。
就像人临死前,往往会说出在心里埋了一辈子的话。
因为活着的时候,太多牵绊,太多规则,自尊,家人,还有那些无法忽视的过往。
我是雕不了的朽木。
无怪乎佑栖最后愤怒地说:“那你就可劲儿折腾吧,等到有一天真折腾出个癌症了,你就有好日子过了。”
-
跟李祝融回去。
回去正好是晚饭时间,远远看见李貅站在花园门口,蔷薇花开得很精彩,他穿着我给他配的白色T恤和深棕色的卡其布裤子——尽管他早上对那件T恤上的卡通图案不屑一顾。
“我出来看我的YOYO车有没有在外面。”他很拽地跟我们解释。
“让佣人去找。”李祝融拍了一下他的头。
“以后天黑要给他加一件外套,”我和管家交代:“有几件套头衫也可以穿。”
我不知道为什么已经知道我不是癌症了,李祝融还要逼着我喝芦笋汁,饭菜还是清淡得不行。
吃完饭,李祝融进书房,我去敲门。
“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他坐在办公桌后面,正托着下巴看电脑屏幕,把目光转向我:“什么事?”
“过两天我想回我爸妈那里。”我说。
“可以,我和老师一起回去。”他很简洁地答应了,又转头去看屏幕。
“我想一个人回去。”我咬牙说了出来。
他抬起眼睛看我。
那狭长凤眼里的寒意几乎让我畏惧。
他站了起来。
“老师什么意思?”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来扳我下巴:“老师这意思,是想搬出去了?”
我眼睛看着书桌上的边角。
“老师为什么不敢说?”他贴近了问:“既然有这个意思,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我想搬出去。”
他捏得我骨头疼。
“你别发火,我是来和你好好谈的。”我竭力显得平静一点:“我想和你商量。”
“这个问题没得商量。”他语气斩钉截铁,手上的力度却小了一点。
“你听我说,小哲。”我昂着头看他,直接看他眼睛:“我不是圣人的,十年之前,你说,你不是同性恋,我被学校开除,再没学过物理,我爸妈现在都在被同事非议。而你十年没来找我,再找我的时候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儿子。这些事情,我没法不在意。”
他沉默地看着我,脸上看不出情绪。
“你最起码,该给我一个解释,和我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告诉我,这十年来,每一件事,到底是为什么会发生,你又有什么样的理由。我们可以坐下来聊一聊,从十年前开始说起,可不可以?”
他墨蓝眼睛幽深,看得人心凉。
他说:“要是我不说呢?”
“那我只有离开,也许有一天你会愿意过来和我说。”
“要是我不让你走呢?”他平静问我。
“我会恨你的。”
“老师本来就恨我。”
“我没有恨过你,那些只是赌气,而真正的恨是不会消亡的。”
“老师在威胁我。”他直截了当地说:“但是我只要把老师留在身边,其余的都是空话。”
“那样我会死的。”
“我不会让老师死。再说了,老师责任心太强,就算是为了父母,也不会死的。”
我觉得心都凉了下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的心情。我心里有那么多事在膈应着,我的日子怎么过?你说你爱我,难道你的表达方式就是让我这样憋屈地活着?”
“老师和我在一起,不会憋屈的。过去的一个月里,我们不是过得很开心吗?”他丝毫没有等待我回答的意思:“过两天,我就带老师回北京去,老师的父母也可以一起过去,老师不是想和家人住在一起吗?”
我简直是要绝望了。
我不想求他。
但是我也没法说服自己,好好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像十年前一样,毫无嫌隙地和他过日子。
从去年再次遇见他开始,我每天都在提醒自己,过去发生的那些事,你不能遗忘。你不能放弃,你别忘记这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就算你再爱他,你都不能遗忘。
我自始至终,都没想再回到他身边,当那个死心塌地的许煦。
我要他跟我说清楚,这十年来的每一件事。然后我才能重新考虑。
我不是佑栖,我不愿意为了李祝融就放弃我仗的那口气。
愚蠢也好,固执也好,不自量力也好。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