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夜焰
弗洛摆摆手,示意他坐下:“事实就是如此,我从来没想隐瞒什么,蓝尉,我们应该是坦诚的。至少我觉得我应该对你坦诚。”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蓝尉的脸色,继续说道,“昨晚你误饮了那杯含有微量安眠药的饮料,睡在地上却不太安稳。而我呢,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见你好像很冷,又无法叫醒你,就把你抱到床上去……那时你嘴唇都发白了,我说过,林子里夜间寒气很重……我只好抱着你……蓝尉,我得对你承认,当时我无法克制那种冲动。”他苦笑了一下,“我一向以坚强的自制力为傲,原来,还得看针对的是谁。”
他悠悠地叹息一声,带着几分疲惫、失落,还有愧疚,以及其他的一些什么:“对不起蓝尉,我只是想和你更亲近些……我把持不住……但我又不想让你觉得是在强迫你,或是用皇太子的身份威逼你,所以才……蓝尉,我希望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困扰。如果你觉得难以接受,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蓝尉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站起身,目视前方:“殿下,我们可以去和他们会合了么?”
“我刚刚给范吉斯打过电话,让他们赶到这里来。”弗洛低声说,“以我现在的状况,恐怕还不适宜骑马……”
蓝尉心里颤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才迫使自己没有去看弗洛的神情。此时,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蓝尉心知肚明,他和弗洛再也不可能是单纯的臣子和国家继承人的关系。
他陷进去了。
第54章
“不,这不可能!”科托脸色难看至极,狂嘶着将手中的照片扔到桌上,“这绝不可能!”
霍维斯没有说话,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蓝廷拿起那张彩色照片,上面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雪白的纱裙上染满了血,给人以极强烈的视觉冲击。那个女孩子睁大无神的眼睛,好像在控诉着什么。
“不——!不,这不是真的……”科托翻来覆去重复一句话,面孔痛苦地扭曲,完全被照片上可怖的情形击垮了。
霍维斯叹口气,低声说:“对您女儿的事情,我们感到很抱歉,没有想到希尔会突然下手……”
“这不可能!”科托电击一样跳起来,赤红的眼睛紧紧盯住霍维斯和蓝廷,恨意波涛汹涌,仿佛面前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你们骗我!”
霍维斯停顿片刻,说道:“我明白这很让你难以接受,但照片来源非常可靠,我……”
“骗我!骗我!”科托一把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扔到桌上,“希尔到现在还联系我,他说我三天之内不出现,他才会虐待我的女儿。是你们在撒谎!”
霍维斯拿起报纸,中缝里仍是那张寻人启事,女孩子模糊的照片下写着:海薇??科托,十五岁,身穿宝蓝色连衣裙,左臂缺如,4月28日走失,请得知其下落者于三日后到xx街58号,定有重谢。
科托颤抖着手指着那行小字:“4月28日,是你们攻下繁城而我逃跑的日子。希尔的意思非常明白,他要我在三日后到这个地点去见他,否则就会切下我女儿的左臂!你们根本就是在撒谎!”
霍维斯沉吟一阵,慢慢地说:“科托,每个人遇到事情都更愿意相信好的一面,你对女儿的爱我能理解。但事实就是事实。海薇早就被希尔虐杀了,就在你逃离他掌控之后,他现在只是给你设下一个陷阱,要你入瓮。你想想,你赶去报纸上约定的地点,肯定有去无回,他有没有切下令爱的手臂,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而且,我们的消息是奥莱国皇太子提供的,应该说准确性很高,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科托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棍,木愣愣地站在那里,整个人显得异常苍老而悲哀。霍维斯和蓝廷对视一眼,彼此都很难过。霍维斯轻轻拍拍科托的肩头,跟蓝廷并肩走了出去。刚刚关上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哭。
两个人走到院子里,沉默了很长时间,心情十分压抑。蓝廷抬眼望着天边飞鸟掠过的剪影,悠悠地说道:“有时我真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我的确不适合做间谍。我太傲慢而刚硬,你当年把我赶走特训队,是对的。”
“可我也很后悔用了那种极端强烈的方式,明知道你将名誉和声望看得比生命还重要。”霍维斯对上蓝廷的眼睛,“如果重来一次,我想,我不会那么自卑又自负了……”
“你这算是道歉么?”蓝廷逼近霍维斯。
“当然。”霍维斯耸耸肩,也凑上去,两人的鼻尖只隔着一个指头的距离。
“毫无诚意。”蓝廷冷嗤。
霍维斯一笑,吻上蓝廷的唇。
这个吻温柔而缠绵,含着彼此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许所有人都是如此,看到别人的痛苦,才会珍惜自己的拥有。
蓝廷好像想起什么,突然推开霍维斯,傲然说:“事先声明,我不再做下面那个。”
“哦?”霍维斯一挑眉,“我以为这种事情约定俗成。”
“俗成你个头!”蓝廷彻底跳脚,“以前那几次都是被你强迫的!”
“所以?……”
“所以你也得让我压两回!”
“这种事情以后再,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霍维斯轻描淡写地说。
“喂!”
霍维斯笑着揽过蓝廷的肩头:“走,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和蓝廷勾肩搭背穿过长长的走廊,时不时遇到手下跟他们愉快地打招呼。这里俨然一个小国家,虽然只是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大部分都是当兵的出身,文化水平不高,但重情义,这种感情是经过战场上生与死的淬炼、热血的洗礼,更加深沉而浓厚。他们不可能出卖蓝廷,因此也用不着遮遮掩掩。
两人走到会客厅,一个年轻人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看见他们两人立刻站起来,向蓝廷敬礼:“蓝廷上尉。”
“盖尔!”蓝廷惊喜交加扑上去,跟年轻人紧紧抱在一起,好长时间才分开,用力给了他一拳,“你小子,跑哪里去啦。”
“我回老家了。”盖尔笑笑,摘下帽子有些神经质地摆弄,“我……我想找霍维斯先生介绍一份工作……”
“怎么?”蓝廷愣住了,他这时才发现盖尔精神状态说不少好,至少不应该是一个战胜国国民的样子,比在战俘营时差多了。年轻人满面愁苦,连笑容都是勉强的,身上还穿着军装,但肩章和领章都不见了。
盖尔发现蓝廷注视着自己,苦涩一笑:“我已经不是军人了,他们……他们把我开除了……”他憋了一肚子怨气,终于找到人肯听一听,刚说完一句已是泣不成声,“他们审查我……说我做过战俘……上尉你知道,我根本没有屈服过,从来没有……可他们根本不听……”
蓝廷悲愤交加,也红了眼眶。
盖尔抽噎一阵,情绪平稳一些,继续说道:“我没办法,只好到处找工作。可是履历一拿出来,当过战俘,没有一个地方肯聘我。地方上遣散军人的补助费又迟迟不肯给我,我真是……真是没有办法了……幸好遇到以前一个战友,让我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竟会遇到上尉,我真的……真的很高兴……”他用肮脏的衣袖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笑容却是真挚的。
“那你的未婚妻呢?也……”蓝廷轻轻地问。
“不,不。”盖尔正色说,“她是个好姑娘,跟我一起来了,她要陪着我。”
霍维斯上前一拍盖尔的肩头:“你放心,我会给你安排好,还有你的未婚妻。你不但会有一份工作,还会有很多战友给你办婚礼。”
盖尔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和感激,向霍维斯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军礼。蓝廷说:“你先好好休息,有时间我们一定要聚一聚。”
盖尔眼里闪着光,重重地点点头。
等盖尔一离开会客厅,蓝廷狠狠锤了一下墙壁,骂道:“真他妈的!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仗,拼死拼活流血流汗,最后竟让他们坐享其成,反过来指责我们!这是什么世道?”
霍维斯喟叹:“这个国家的人民,太善于遗忘。像盖尔,至少还运气不错,留着一条命。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又怎么样?纪念纪念,不过一句空话而已,说过多少年,以后也势必要继续说下去。”他倒了杯酒,递给蓝廷,“咱们这代人至少还经历了这些,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再下下一代人,谁还会记得?谁还会怀念?说不定到时候时局变化、社会动荡,红的变成了黑的,黑的又变成了红的。”
蓝廷走到窗前,推开窗。时近黄昏,天空呈现出琥珀色的光辉。墙头、屋脊、树梢也都涂上一抹残阳,温暖得让人想去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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