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夜焰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蓝廷喃喃地说,蓦地一回头,“霍维斯,以后我想去寻找那些战友的遗骸,让他们每个人都能回到祖国,回到自己的故土。历史太久远了,我们管不了那么多,我们只做我们能做的,必须去做的。”他似乎下了某一种决心,或者这种心思他一直有,只不过借此说出来而已。他说,“后天就要开庭了,霍维斯,我想出庭。”
暖黄色的光洒在蓝廷坚定英俊的脸上,霍维斯一步一步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他。这就是蓝廷,他完全可以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但他不。他选择面对,即使结果是死亡。遇到再大的挫折、再多的痛苦,心中的信念也绝对不会动摇,拒绝庸庸碌碌,拒绝苟且偷生。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两人之间的宁静,霍维斯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上前打开门,见洛克慌慌张张地站在门外。“什么事?”霍维斯问。
“先生,那个人……他不见了……”
霍维斯暗吃了一惊,和蓝廷异口同声地说道:“科托!”
“快走!”科托关系到蓝廷的案子,决不能出任何意外。霍维斯顾不上乘坐马车,扯出一匹马加鞭飞射出去。刚刚转到xx街上,“轰”地一声巨响,惊得马胡溜溜地人立而起。不远处腾起一股浓烟,人们惊慌失措高声叫嚷,从马旁匆匆跑过。霍维斯恨恨地一挥手臂,拧起眉头,没想到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与此同时,副官快步走到希尔面前:“将军,事情已经办成了,科托触发炸弹,尸骨无存,但我们也损失了几个人。”
“你确定死的人是科托?”
“当时他离炸弹最近,应该是他。”
“我不要应该,我要一定!你要继续查下去,直到确定那人是科托为止。”
“是,将军。”
第55章
林赛将花瓶中的几朵雏菊摆弄了一下,仔细端详一番,指尖轻轻掠过娇嫩的花瓣。他很喜欢这种娇小柔美的花朵,或者说,他喜欢一切野花。是它们那种有些单调的不起眼的色彩,陪伴着他熬过那段异常漫长的岁月。
那时,他只能在清晨见到一缕阳光,照在铁窗旁的野花上,给人一种令人心碎的美感,给他温暖的希望和力量。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抓住那一点机会,短暂得不能再短暂、微弱得不能再微弱,成功脱离了变态医生的掌控。从那时起他深刻领悟到,只要有希望就不要放弃。
即使是一丝希望。
那晚,林赛和莫顿度过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夜晚。可第二天早上,莫顿就不见了,林赛能感觉到他是在躲着他,也能感觉到他还爱着他。他们之间已经再没有任何矛盾,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不能重新来过?林赛二十多年的生命步步维艰,每一次跌得血肉模糊痛不欲生,仍然咬紧牙关顽强地站起来,继续向前。
他渴望温暖,渴望幸福,并且执着地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拥有。
桌子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餐盘下垫着深红色的餐巾。雕刻着精细花纹的烛台盈盈散发着朦胧的光,在餐桌上投下几重的光影。美酒和食物的香气溶合在一起,令人垂涎欲滴。
林赛把每一处又重新审视了一遍,确定再无任何偏差,这才走到门前,静静地等着。
此时,莫顿正在小客厅里和查瑞谈话,没有外人,兄弟两个随意了许多。查瑞唇边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显得随意而潇洒。和他相比,莫顿未免过于严肃了。在查瑞的印象里,莫顿似乎很少笑,现在更加一本正经。
“你太无趣了莫顿,又太认真,严谨得可恨,服侍你的人一定很难过。”
“这种事情只有他们才知道,我不需要考虑。”莫顿硬邦邦地说。
“唉,好。那么,你跟我回国么?”
莫顿沉默了片刻,说道:“还不行,我答应过皇太子帮他一个忙,还没有兑现。”
查瑞耸耸肩:“弗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得小心点,别做了杀人的刀。”
“这不重要。”莫顿说,“大家互相利用而已,于我并没有损失,更何况,他也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查瑞的身子贴过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那个林赛。”
莫顿面无表情。
查瑞叹口气,说道:“看得出来,你很爱他,那又何苦……”
“查瑞。”莫顿生硬地打断他的话,“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低声说,“尤其是人心。”
“唉,好,这是你们的事情,反正我明天要走了。啊,我刚刚从一卷远古的诗集里看到一句话,念给你听。”查瑞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拖长声音诵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他饮尽杯中酒,拂袖而去。
沙曼夫人走进来,似乎有什么事情要禀报,神情却颇为犹豫。
“什么事?”莫顿问。
“是林赛,大人,林赛想见您。”
一个奴隶提出要求见主人,这是极为僭越的事,再受宠也不行。虽然沙曼夫人早看出两人异乎寻常的关系,又耐不过林赛的苦苦哀求,可一旦开口提出,也觉得忐忑不安。她等了一会不见莫顿说话,以为他已经趋于愤怒,急忙补充道:“我这就叫他来……”
“不,我去。”莫顿起身,沙曼夫人低头掩饰脸上惊愕的神情,在前面带路。
莫顿一进偏厅就站住了,仿佛那扇门一打开就在恍惚之间重回到过去。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布置,一样的美酒佳肴,还有一样的人。
林赛碧蓝色的眼睛有水波一样的温柔,唇边洋溢着笑意,他说:“莫顿,我给你煎了牛排,七分熟。”
不,人是不一样的,至少自己熟悉的那个林赛,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他只会静静地等着,静静地微笑,静静地走过来……
莫顿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赛,眼睛里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失落,又像是怀念,但绝对没有欣喜。
林赛停顿一会,他抿了抿唇,又露出个笑容,说:“你这里调料很多,但和我们以前用过的不太一样,我尝试着做一下,希望不会太坏。”
莫顿还是不说话,看着林赛的目光渐渐转为冰冷。
林赛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他偏头时,瞥见花瓶中那一小朵雏菊,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们俩。
会好的,林赛对自己说,会好的。他鼓足勇气再度开口:“莫顿,坐下来好么?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然后呢?”莫顿突然问。
林赛愣住了,他不明白莫顿的意思,幸好莫顿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接下去:“然后你会对我做什么?搜查资料、告密、或者出逃?!”
“不,我不会……”
“你不会?你不会什么?”莫顿冷笑,眸子里射出刺骨的讽刺的光,“你曾经对我一边含情脉脉地微笑一边盗取我的资料,你曾经安慰我的痛苦悲伤转脸就把这种失态转告霍维斯,你曾经假装被绑架扑在我怀里痛哭流涕,你甚至在床上还要抑制住自己不喊出来免得被我发现你其实不是哑巴!你还不会什么?你还不会对我做什么?!”莫顿越说声音越大,到后来已变成狂躁的嘶喊,“林赛,林赛!我不怨你是个间谍,不怨你透露我的所有信息。我们身份都一样,都曾受过各种各样残酷的训练,都知道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我做不到你这样无情无义。即使是间谍,也有自己的原则,也有不可逾越的信念。而你,为了任务出卖感情,出卖自己的祖国,你有心吗?还是人吗?!”
偏厅里响彻莫顿的狂喊,走廊中的沙曼夫人和奴隶们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从没有见到过主人如此愤怒的模样,个个吓得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这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剑直刺入林赛的心里。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僵硬得如同一尊石像,脸色也如石像一般惨白。
莫顿一步一步逼近林赛,声音带着压抑的喑哑:“你还要对我做什么?你还能对我做什么?是不是知道我已经决定给蓝廷作证,对你再没有用了,决定要离开?还是企图继续用感情束缚我,跟我一起回国,再向你的皇太子递送辉轩国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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