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尼罗
李三爷是个五短三粗的汉子,穿一身飘飘然的绸缎裤褂,坐在叶家客厅里抽烟喝茶。等了不过三五分钟的工夫,就听楼上一阵脚步声响,随即门口人影一晃,是叶雪山满面春风的走了进来。
李三爷虽然是来要债的,但是毕竟双方没有翻脸,所以还能保持礼数周到。笑呵呵的起身问候了一声,他同时又上下打量了叶雪山,就见对方穿一身浅色西装,头脸干干净净,还是一如既往的少爷气派,并无落魄之态。
未等李三爷进入正题,叶雪山主动开了口:“李三爷,你来得正好。我在金先生那里借了几万元钱,本来年初就该还清的,可是直拖到了现在,还没有给出回应,这实在是我不对。”
李三爷看他说话很上道,便笑着一点头:“叶少爷,你真是明白人。不瞒你说,我今天登门,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我们金先生也知道凭着叶少爷的身家,不会在这几万块钱上发生困难。只是近来资金有些周转不灵,所以才让我来问一问这还款的日期。”
叶雪山连连点头,随即笑道:“李三爷,我也讲句老实的话,其实那三万块钱,我早预备好了,但我存了一份私心,见金先生没有催促,便打算从这三万块钱上再生一点钱出来,所以前一阵子就全买了公债,预备小赚一笔。现在公债正是看涨,让我就这么把钱全撤出来,我真是不大甘心,可话说回来,我若因此就推三阻四的不还钱,那岂不是成了无赖?”
李三爷听到这里,云里雾里的,所以笑而不语。
叶雪山继续说道:“我没有别的非分要求,只想请金先生再多宽限几日。如今已是六月下旬,我在七月中旬之前,必定把钱还清。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抽出一只陈旧信封,欠身送到李三爷面前:“我把这里的房契拿出来作为抵押。届时李三爷若是依然拿不到钱,尽管收房就是。”
李三爷沉吟片刻,倒是有些为难:“这……”
叶雪山不等他把话说出,立刻又道:“房子的价值,总要远远高出三万。如今大热的天气,我是万万不能让你空跑一趟的;若是你回去无法向金先生交差,那我的责任就更大了。李三爷,我虽然年轻,但是信誉总算还有,等下我们立张字据,再上一道保险。到时我从中发笔小财,还款之时除了利息,再额外加送一千元整,金先生也不吃亏,岂不算是皆大欢喜?”
话到这里,偏偏仆人走来送上一张单子,说是邮差刚刚送到的。叶雪山低头一瞧,不禁大大的出乎意料——原来这是一张取款单子,他挂名的那个机关,居然把本月的薪水从北京汇了过来!
把单子往茶几上一放,他越发笑得欢畅了:“李三爷,你真是有运气的人,只在我这里坐了不过半个小时,就给我带来了一笔小小财喜。”
李三爷莫名其妙:“叶少爷,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叶雪山答道:“前几个月,大家兄为我在衙门里挂了个差事,又极力的让我搬去北京。我在北京住了一个多月,实在无聊,就回了来。没想到人回了来,薪水也按月的跟了来。这不算是一笔意外的小财吗?”
说完这话,他站了起来:“李三爷,走,我们先出去吃顿午饭。有什么话,吃饱再说。”
李三爷听他提起“大家兄”,已经肃然起敬,如今又有大餐可吃,更是心花怒放。起身随着叶雪山走出门去,他坐上乌黑锃亮的汽车,到了高级华丽的饭店。及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舒服的心神俱醉,一切问题,都不成问题了。
把李三爷快快乐乐的哄走之后,叶雪山愁得直胀肚子,连美食都消化不下了。
事到如今,单是指望着从公债上面发横财,显然是既不现实、也来不及。房子是一定要保住的,甚至连抵押房产的风声都要彻底压住;他不但不能穷,而且连一丝穷气都不能让人嗅到。阔少在街上吃烧饼,叫做率性洒脱,陈美情至多调侃他两句,调侃完了,还要送钱给他。可他若真失了阔少的身份,那在街上吃烧饼就成了一个悲惨的笑话。一个人若是没了尊严,没了身份,没了魅力,别人还凭什么要宠你爱你?凭什么心甘情愿的拿钱给你花?
叶雪山想要保留住自己那虚无的资本,可又无能为力,只恨金先生不是金太太或者金小姐。对于女人,他素来很有一套手段;之所以能够笼络住吴碧城,也是因为吴碧城从小娇生惯养,带了一点女孩气。
可是对于男人,他的办法就有限了。他总不能捧着一束红玫瑰去对金先生献殷勤。
叶雪山吃不下晚饭,满楼里乱转,想要找点值钱东西去当,然而没有,母亲留下的珠宝首饰早被他当光了。
如此熬到午夜时分,他唉声叹气的脱衣上床,恨不能出去绑架吴碧城,勒索一笔巨款回来。不知不觉的沉沉睡去,他在梦里还不安生,仿佛是被人追得紧了,慌里慌张的挤火车要去北京找父亲设法。火车上的人太多了,他挣命似的挤出一身大汗,发狠发到了一定程度,他咬牙切齿,猛的醒了。
羊毛毯子缠在身上,的确是让他出了一身热汗。睁着眼睛望向黑暗,他忽然感觉十分失落,因为父亲已经死了。
父亲没死的时候,虽然也不大来,但他总像是有座靠山。母亲时而静静的哀怨,时而又哭又闹的发神经;他在最不耐烦的时候,就会盼望父亲快出现。父亲像是万灵丹,只要一露面,母亲就安静了。
他认为父亲对待自己还算不错,第一次见到顾雄飞时,他对这位大哥颇有好感,也是因为对方看起来很像父亲,是个威严周正的大个子。可惜顾雄飞每次登门总像是捏着鼻子,还时常居高临下的嘲讽呵斥他。他碰了几次壁后,便得了教训,再不和对方真心亲近了。虽然见了面也有说有笑,但只是为了要钱而已。不要白不要,都是父亲的儿子,凭什么好处都让顾雄飞一个人占了?
叶雪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也睡不实,起又懒得起。折腾到了天明时分,他终于很不情愿的想起了顾雄飞。
顾雄飞侮辱过他。
谁都可以侮辱他,唯有顾雄飞不行。他们是兄弟,他们生而平等。惹不起躲得起,他应该永生都不再踏进顾宅一步;可是……
可是,顾雄飞有钱。而且,肯为他出钱。
中午起床之后,叶雪山往北京顾宅打去了长途电话。
顾雄飞不在家里,于是他晚上又打了一次。这回两人通上话了,他并不提起旧事,只道:“大哥,我明天想回去拿行李。”
顾雄飞显然是有些吃惊,很疑惑的“哦?”了一声,随即却又镇定下来:“可以。”
叶雪山不再多说,挂断电话。独自在电话机旁呆站了许久,他最后抬起手来,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他妈的废物!”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顾雄飞,就只是惊讶。
叶雪山走了这么久,他已然渐渐淡了那方面的心思,可是冷不防对方一个电话打了回来,倒搞得他又有些心猿意马,同时也很好奇,不知对方卷土重来,有何用意。
第8章 交易
在一个炎热的午后,叶雪山独自进了顾宅的门。
顾雄飞近来清闲,不大出门,只在家中避暑。兄弟二人见了面,顾雄飞一边咯嘣咯嘣嚼着冰块,一边随口问道:“外边很热?”
叶雪山热得脸上白里透红。径自走到电风扇前,他抬手解开西装衣扣,同时口中答道:“街上像要下火似的。”
顾雄飞听了这话,就让仆人送杯冰镇汽水过来。叶雪山脱下上衣扯松领带,双手扶膝弯下腰去,把一张汗涔涔的面孔凑到电风扇前。疾风掠过潮湿短发,凉爽的让他闭了眼睛叹息出声。
顾雄飞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见状便是欠身敲了敲茶几边沿:“你过来坐,当心受风!”
叶雪山没理他,留恋着不肯走。片刻过后,耳边又响起了顾雄飞的声音:“别吹了,过来喝凉汽水!”
诱惑果然比威胁更有效,他口干舌燥的直起身来,转身走到了沙发前坐下。一玻璃杯橘子汽水摆在茶几上,外面杯壁凝结了一层细密水珠。叶雪山端起杯子,就见汽水上面还漂着透明冰块,一股甜香的寒气直扑鼻端。
垂下眼帘喝了一口汽水,他察觉到顾雄飞正在审视自己,可是只做不知。汽水凉到超乎想象,让他不由自主的一吐舌头。顾雄飞看在眼中,不禁笑了一下;淡化了的感觉渐渐恢复鲜明,眼前这个小子还是很有意思。
他是真的看不起叶雪山,所以省略了一切客套与试探,直接说道:“上次看你走得很有志气,如今怎么又回来了?”
叶雪山就知道他说不出好话来。双手捧着又湿又凉的玻璃杯子,他一口一口的喝着汽水,无话可答。忽然打了个极大的冷战,他放下杯子,低低的咳嗽了一声。
事已至此,双方都是心如明镜,顾雄飞也就不再痛打落水狗。打开烟盒叼上一支香烟,他一边拿起打火机点烟,一边把烟盒递向叶雪山。叶雪山本来烟瘾不大,不过因为手足无措,所以也就顺势抽出一支。顾雄飞收回烟盒,随即把打火机扔给了他。
他拿着打火机连摁几下,却是不出火苗,只冒火星。打火机是他花了六十块钱买给顾雄飞的,价格昂贵,无论如何不该出问题。顾雄飞见了,把手向他一伸:“笨蛋,给我!”
叶雪山把打火机交到顾雄飞手里,顾雄飞摆弄半天,也不成功,叼着烟卷含糊说道:“你买的这是什么破玩意儿?”
叶雪山一听这话,心里登时有气。而顾雄飞扔下打火机,也没有在茶几上看到火柴。心中忽然灵光一现,他不怀好意的向叶雪山探过身去,同时一挑眉毛,催促似的“哼”了一声。
叶雪山迟疑了一下,随即也侧身靠近了顾雄飞。抬手夹着烟卷凑上对方火头,他犹犹豫豫的张口衔住香烟,轻轻吸燃了烟卷。顾雄飞近距离的紧盯着他,就见白色烟雾逸出他的红润嘴唇,而他的手指似乎是有些抖。
坐直身体又咳了一声,叶雪山低声说道:“打火机里面大概是没油了。”
说完这话,他一反常态的狠狠吸了一大口烟。而顾雄飞往后靠去,将打火机向上抛起接住,接住抛起:“可能是。”
然后他把打火机揣回兜里,抬头又问:“晚上想吃点什么?”
叶雪山躲在烟雾后面,不肯与他对视:“天热,想吃点清淡的菜。”
顾雄飞点了点头,紧接着叫来仆人下了命令,让厨房晚上加几样素菜。待到仆人领命退下了,他抬手对着楼上一指,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的行李都在客房,随时可以过去收拾。”
叶雪山不动声色的撩了他一眼,知道他是话里有话。伸手向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叶雪山垂头问道:“来一趟也不容易,多住几天行不行?”
顾雄飞当即一笑:“不怕我了?”
叶雪山缓缓的把烟按熄在了烟灰缸里,同时慢吞吞的答道:“自家兄弟,怕什么怕。况且我还有点麻烦,想求大哥帮忙。”
顾雄飞很不愿意和他做兄弟,不过也无意做出纠正:“亲兄弟,明算账,你可别拿我当成傻瓜来使唤!”
叶雪山摇了摇头:“大哥言重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心里多少总有个数。既然今天能来,就必然是有了决定。”
顾雄飞偶然间对他起了兴致,因为求之不得,所以越发动心。如今他骤然前来投怀送抱了,反倒让顾雄飞感觉怪异。不过毕竟一个姓顾,一个姓叶,不算一家;况且顶多就是五万块钱的事,权当输了几场麻将,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吃过晚饭之后,叶雪山上楼回房,说要洗澡休息。顾雄飞则是照例前去后花园散步,直到暮色深沉了,才背着双手踱了回来。
进房之后,他也洗了个澡,并且换了一身洁净裤褂。正是踌躇之时,叶雪山推门走了进来。
这回双方相对,气氛又有不同。叶雪山是衬衫长裤的打扮,短发湿漉漉的偏分梳开。随手关了房门,他含义无限的看了顾雄飞一眼,然后抬手一摁墙上开关,熄了房内电灯。
顾雄飞一愣:“关灯干什么?”
叶雪山影影绰绰的站在他面前,声音很低的答道:“开着电灯,我不自在。”
顾雄飞笑了,试探着去碰他的头发脸蛋:“摸黑你就自在了?”
叶雪山不言不动,任他抚摸。而他摸了几把,又很是好奇的上前一步,把他拥到怀中搂住:“是第一次吗?”
叶雪山在他怀中一点头。
顾雄飞继续追问:“怕不怕?”
叶雪山这回出了声,声音打着哆嗦:“怕。”
他一示弱,顾雄飞反倒心软了,一下一下摩挲他的后背,又低头去嗅他亲他。叶雪山本是惯于和人亲热的,然而此刻就像被一条火热巨蟒缠住了一般,身体心灵一起恐慌到了极点,仿佛随时都要狂呼乱叫。忍无可忍的向后退了一步,他挣扎着转身背对了顾雄飞。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他弯腰把裤子向下退到大腿。抬手扶住面前墙壁,他头也不回的低声说道:“来吧。”
顾雄飞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手,几乎想笑:“你倒是够爽快的,连床都不上了?”
叶雪山没有回答,只是背过一只手去拉扯了他,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来吧。”
顾雄飞哭笑不得的在他那光屁股上摸了一把,触感温凉光滑,圆滚滚的结实饱满,倒真是个很诱人的好屁股。
顾雄飞一直认为叶雪山年少荒唐,又天生俊秀,恐怕早已无所不为。然而如今亲身一试,他发现对方或许一贯谎言连篇,不过方才的确是说了实话。
他忙了一身大汗,费了无数工夫,最后还是使用蛮力才顶进去。叶雪山一直安静至极,可在那一瞬间,竟是惨叫着猛然跳了起来。幸亏顾雄飞早有准备,一手在下方搂了他的腰,一手在上方摁了他的背,几近残酷的强行向内深入。叶雪山身体动弹不得,两只手扬起来在墙壁上乱抓乱怕,又断断续续的哼出声音,仿佛是在哽咽。
事毕之后,顾雄飞松开了手,结果叶雪山脱力似的,立刻就委顿了下去。顾雄飞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扶起了他,而他喘息着偎在了顾雄飞胸前,已经是一言不能发、一动不能动。顾雄飞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状况,只好摸索着攥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依旧是又软又热,昏沉中感觉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他也合拢五指回握过去,仿佛对方会是他的救命星。
顾雄飞在干事的时候,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好滋味,不料这样拥着半昏迷的叶雪山,却是意外的感觉不错。索性盘腿席地而坐,他发现叶雪山此刻是特别的柔软,仿佛周身没了骨头——可爱,可怜。
叶雪山糊里糊涂的睡在了顾雄飞的怀里。凌晨时分他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上了床,这倒也罢了,问题是顾雄飞居然也躺在一旁,仰面朝天睡得正酣。
于是他悄无声息的爬了起来,忍着周身疼痛回了客房。重新躺到床上,他闭了眼睛,又是一觉。
这回再醒,就是中午了。睁开眼睛扭过头去,他发现枕畔放了一张支票。伸手拿起来一瞧,上面赫然写了六万的数目。
捏着支票看了良久,末了,他很满意的吁了口气。有失有得,算是公平,况且一夜换六万,天仙的身价也不过如此了。
第9章 滚滚而去
顾雄飞像个霸道惯了的小男孩,看上什么要什么,一要要不来,二要要不来,第三次终于弄到了手,就欢欢喜喜的抱着不放,仿佛抱的是无价之宝,非得翻来覆去看透了,否则便意犹未尽的绝不放手。
大下午的,他端着一杯果子露上楼去瞧叶雪山。推门进去一看,他发现叶雪山似睡非睡的蜷在床上,枕边的支票倒是不见了踪影。将果子露放上床头矮柜,他单腿跪到床上,伸手就要去扯对方的裤子。叶雪山吃了一惊,连忙伸手要去推他:“你干什么?”
顾雄飞理直气壮的说道:“让我看看你的屁股。”
叶雪山脸都白了,一点一点的向后蹭去:“不,不要看了。”
顾雄飞看他怕成了这般模样,不禁莫名其妙的笑了:“干都干过一次了,你还害臊什么?我可怜你是个雏儿,昨夜遭了罪,这才过来看你;这要是换了旁人,死活与我何干?”
叶雪山拽了毯子裹到自己身上,惊恐的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不要说了。”
顾雄飞似笑非笑的皱了眉头,向他望了半天,就见他一张脸雪白的,连嘴唇上都褪了血色,着实像是吓破了胆子。一歪身子倒在他的面前,顾雄飞还和他亲热起来了:“你告诉我,现在觉得怎么样?要是还疼,我就给你上点刀伤药。”
叶雪山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顾雄飞从毯子下面找了缝隙伸进手去,想要摸他。叶雪山连忙阻拦,没想到反而更合了他的意,被他顺势把手握住。顾雄飞捏着他的手掌一捻,黑压压的眉毛睫毛下面,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说,想吃点什么?喝点果子露好不好?”
叶雪山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别缠我,让我好好躺一躺,就比什么都强。”
顾雄飞索然无味的闭了嘴,感觉叶雪山很没情趣,并且有点给脸不要脸。抽出手来起身下床,他找不到新的话题,所以干脆迈步出去了。
他一走,叶雪山反倒松了口气。爬到床头端起杯子,他很陶醉的喝了一口果子露。干就是干,干完就算,他若不是周身疼痛,真想赶着下午的火车就回天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