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尼罗
顾雄飞仰面朝天的深吸了一口气,心里计算着出门时间,怎么算都是不够用。早知如此就不该回来,眼不见,心不烦。
第119章 约会
入夜之时,顾雄飞离开沈公馆返回饭店。在饭店楼下的大街上跳下汽车,他没急着上楼回房,而是顺路拐进一家电影院里,拿了一叠不要钱的电影说明书出来。
说明书是给叶雪山要的,叶雪山不认识字,只爱看画,而说明书纸张光滑,剧照鲜艳,正合叶雪山的喜好。夹着说明书上了电梯,他一路心事沉沉的往房里走,眼前还放映着沈家景况。
不过五年的工夫,沈家就显出了败落情形。沈将军在年初卸任之后大病一场,如今再见,已经成了个瘦骨嶙峋的半老头子;大少爷和二姑爷依旧是花天酒地的挥霍无度,出洋留学的三少爷和四小姐留在欧洲不肯回来,去年两人还为了个洋婆子大打出手,一时间在留学生的圈子里传为笑谈丑闻。五小姐无所事事,成天批评家里不自由,私自跑去杭州找了二小姐。结果战争一起,二小姐、二小姐的伴侣、以及五小姐,一起和家里断了联系。据沈将军打探,说是那三位统一的跑去上海租界里了。
沈将军在仕途上受了打击,回到家又是丝毫不得安慰,如今见了顾雄飞,就坐在烟榻上絮絮叨叨,往昔的豪气一丝都没有了,彻底成了个碎嘴的老头子。顾雄飞见他和段将军同是落魄,然而状态却处在了两个极端,便是暗暗感慨良多,又耐下性子,陪着老头子吃饭长谈。
穿过走廊打开房门,顾雄飞摸黑进了房间。一边关门一边打开了电灯,他发现叶雪山打着赤膊躺在床上,正在酣睡。快步走去拉了窗帘,他转身再来细看,不由得啼笑皆非。原来叶雪山的睡相很不正经,一只手扬起来摆在枕边,另一只手却是向下插进了裤衩里面。
绕过大床站到床边,顾雄飞俯下身来,小心翼翼的伸手拉开了裤衩。皱着眉头向内一瞧,他就见叶雪山五指合拢,正是松松攥着自己的家伙。
顾雄飞无可奈何,先是一把扯出了他的手,然后又在他的肩膀上连拍几下:“醒醒,还睡?”
叶雪山受了惊动,睡眼朦胧的坐了起来:“大哥。”
顾雄飞把手中一叠电影说明书送到他的面前:“睡觉都不老实,是不是爪子又痒了?”
叶雪山打了个哈欠,长长的分开双腿坐稳当了,一张一张的翻看说明书。说明书上印着中西明星们的美人头,有男有女。叶雪山见了中意的,就单独挑出来放在一旁。而顾雄飞见他有了事做,便进了浴室更衣冲凉。
洗过澡后他出了来,见叶雪山还在研究说明书。端起一杯凉开水,他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把杯沿一直递到叶雪山唇边。叶雪山也喝了一大口水,然后举起一张说明书给顾雄飞看:“漂亮!”
说明书上印着一对俊男美女,是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画面。顾雄飞慢悠悠的放下杯子,忽然起了玩心,坐到叶雪山对面问道:“大哥漂不漂亮?”
叶雪山直盯盯的看着他,看到最后垂下了头,同时慢慢的收起了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说明书。其实他根本看不出顾雄飞的美丑,若是承认大哥漂亮呢,自己有些违心;若是不承认呢,又怕大哥伤心。双手拿着一叠说明书,他一言不发的转身背对了顾雄飞,仿佛如此便可逃避问题。把说明书摆在床上依次排开,他下意识的把手又伸进了裤衩里面。
顾雄飞忍着笑意,起身追到了他的面前:“说啊,大哥漂不漂亮?”
叶雪山今天显然是特别敏感,一碰就硬。他如今在外人跟前也很知道羞耻了,可在面对大哥之时,却是完全的不要脸面。低头欠身退下裤衩,他先是连鸟带蛋的露了个精光;随即又抬手舔湿了一根手指,用湿润的指尖去拨弄下方那根红头赤脑的东西。
拨弄了没有几下,他舔着嘴唇看了看说明书上的美人头,又仰起脸望向了顾雄飞。顾雄飞微笑着向他张开双臂,他就不假思索的起身扑了上去。
顾雄飞把叶雪山压在身下,两人搂抱着快活了一场。事毕之后,顾雄飞心火熄灭,心平气和的告诉叶雪山:“乱摸伤身,再有下次,我剁了你的爪子!”
叶雪山枕着他的手臂,满不在乎的发笑:“大哥舍不得。”
顾雄飞微笑着问他:“舍不得剁你,还舍不得打你?”
叶雪山愣了一下,又思索片刻,末了收敛笑容,偃旗息鼓的藏进被窝里去了。
一夜过后,顾雄飞又出了门。叶雪山站在窗前向外看,直见顾雄飞都在楼下坐上汽车了,这才放心大胆的穿戴起来,溜了出去。
昨天分别之时,阿南说今天会在公园里面等他。他说如果大哥不出门,他就不能去公园。然而阿南告诉他:“不管你来不来,反正我会等你一天。”
他顶着太阳走上大街,一路兴冲冲的进了公园。结果在昨天坐过的长椅上,他果然看到了阿南。
阿南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裤褂,袖口裤脚随着清风微微摆动,有一点飘飘欲仙的意思。叶雪山远远的对他笑了,及至走到他的面前,叶雪山开口说道:“阿南,早上好。”
阿南没有起身,只说:“坐啊。”
叶雪山在他身边坐下了,又说:“阿南,给我一张你的照片好不好?”
阿南狐疑的看他:“干什么?”
叶雪山对他一笑,却是没有回答。他认为阿南和电影说明书上的明星一样好看,所以想要对方的照片;不过他和阿南还不算熟,所以不好意思实话实说。
阿南又问:“是谁让你要的?你大哥吗?”
叶雪山立刻摇头,不明白阿南怎么会忽然提起自家大哥。
阿南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最后握住了叶雪山的手:“我的照片都在家里,我家也不远,你跟我去一趟吧!”
叶雪山继续摇头:“不,我会迷路。”
阿南一耸肩膀:“那就没有照片给你啰!”然后他站起来,不由分说的一拽叶雪山:“真的很近,我们两个走路过去,十分钟也就够了。”
叶雪山身不由己的站了起来,虽然满心都是不情愿,但是随着阿南迈出步子,还是走了。
穿过公园内的林荫小道,阿南带他上了大街。叶雪山每走几步便要回头去看饭店尖顶。公园里面树木高耸,枝叶繁茂,时常遮住他的视线。不知不觉的走到路口拐了弯,他因隐隐的还能看见尖顶,所以并未留意自己走了多远多久,直到前方忽然响起了陌生声音:“姓阮的,你站住!”
他吓了一跳,这才把视线转向了前方,就见几名彪形大汉拦住去路,正横眉怒目的揎拳掳袖。而阿南紧紧攥住了他的手,大喊一声“跑”,随即带着他撒腿就逃。叶雪山莫名其妙的拔腿跟上,糊里糊涂的就冲进了迷宫似的一大片胡同里。
变化来得太突然了,叶雪山只顾着和阿南狂奔,一时也无暇多想。阿南领着他东拐西拐,同时听见后方几名壮汉一路叫骂,声音不远不近,始终不能甩脱。叶雪山渐渐感到了恐慌,一颗心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可又喘得厉害,根本无力多问。正是累到将要瘫倒之时,阿南猛然停了脚步,他喘着粗气向前一看,发现前方砖墙矗立,自己竟是跑进了死胡同。
耳听后方追杀声音越来越近,叶雪山想都不想,直接就要上前爬墙。可是墙有一人来高,哪里是轻易能爬上去的?阿南骤然得了主意,上前一拍叶雪山的后背,压低声音急道:“你来搭桥,让我先上!”
叶雪山依言扶墙弯腰,阿南轻手利脚的爬上身去,踩着他的后背上了墙头。蹲在墙上向下伸手,他死死抓住了叶雪山的双手,想要把人强行拉扯上墙。可叶雪山毕竟是个成年男子,岂是容易摆布的?阿南站的高望的远,眼看形势越发紧急了,他也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竟然采取了拔萝卜的方法,硬生生的把叶雪山向上拽起。叶雪山越往上,他越后仰。及至叶雪山当真上了墙头,两人面对面的贴在一起,不由自主的一起栽到墙后去了。
墙后根挖了一道旱沟,不知干什么用的,新土堆在沟边,已被晒干。阿南仰面朝天的跌进土堆里,倒是成了叶雪山的垫子。抱着叶雪山一个鲤鱼打挺,阿南摇头摆尾的滚进了沟里,随即又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低低的“嘘”了一声。
叶雪山只是摔了一下,并未受伤。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因平时经常逃避顾雄飞的责罚,所以经验丰富,此刻并不十分惊恐。扭头望向身边的阿南,他见对方躺在沟中,神情又紧张又痛苦,就侧身把他扶起来搂到了自己怀里。阿南不让他说话,他就不说话。一墙之隔的身后响起了沉重杂沓的脚步声,想必是那几名追兵赶过来了。
叶雪山一言不发,用手指轻轻拂去阿南短发上的泥土。阿南静静偎在他的胸前,烈日骄阳忽然变得温暖和煦,浩浩的凉风也起来了。
如此过了良久,叶雪山放轻声音问道:“墙后没有人了,我们是不是安全了?”
阿南低声答道:“再等一等。”
叶雪山抬手一抹额头:“好热啊!”
阿南搂着他的腰:“再等一等。”
叶雪山向前望去,就见前方是一片荒草地。忽然用力一拍阿南的手臂,他颇为警惕的说道:“你看那边站着一条野狗,它会不会来咬我们?”
阿南恋恋不舍的直起腰:“我这么狼狈,你会不会笑话我?”
叶雪山在刺目阳光下眯起眼睛,茫然的对阿南凝视了片刻,末了他笑着摇了头:“我也挨打的,我不笑话你。”
阿南站起身,上下拍了拍土,又把叶雪山也拽起来,从头到脚的给他打扫了一遍。土是干土,并不沾身。等到把叶雪山收拾干净了,阿南说道:“我得罪了人,看来他们今天跟定了我。我不能带你去我家里了,我们走大街,我送你回公园。”
叶雪山方才被他踩疼了后背,这时就一边背过手去捶着痛处,一边问道:“照片呢?”
阿南没想到他如此执着,不禁笑了一下:“明天,明天我早早就去公园等你。”
阿南把叶雪山送回公园,然后自去召集人手报仇。叶雪山悻悻的回了饭店,顾雄飞却是还没回来。
顾雄飞陷在了段将军家中,一时不能脱身。段将军的小洋楼里除了顾雄飞之外,又来了一位新客人。新客人是个日本军官,当年顾雄飞在日本士官学校读书之时,两人正是个同学的关系。老同学相见,素来是分外亲热,日本军官是谈笑风生了,顾雄飞却是非常为难——值此国难之际,他实在是不想再和日本朋友们有牵连,可是碍着段将军的面子,又不好甩袖子走人。日本军官提起当年趣事,打雷似的哈哈大笑。顾雄飞笑不出来,抬眼向段家大少爷使了个眼色。段家大少爷似乎也没料到父亲会引来这么一位客人和顾雄飞叙旧,脸上神色不定。收到了顾雄飞的无线电讯号之后,他一拍巴掌,大惊小怪的说道:“哎呀对了,令弟不是正在等着你吗?你都忘了?”
顾雄飞立刻一拍大腿:“哎呀可不是,我弟弟还等着我呢!”然后他站了起来,张嘴就是一大串日本话:“高桥,刚忘记了,家里人正有事找我回去。我们改天再聊。”
然后他在高桥的欢送下逃之夭夭,一边逃一边打下主意,决定明天就带叶雪山返回北平去,不趟段将军家的浑水。
第120章 夜花园
大清早的,顾雄飞把叶雪山带上火车,返回北平。
叶雪山心里还惦念着阿南,又不敢明说,一路走的不情不愿。他发现自己对阿南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阿南长得好的缘故,他闭上眼睛就能见到对方,特别真切,纤毫毕露。他先前和日本下女们朝夕相处,后来回国不久,也就淡忘了她们的模样;可如今只见了阿南两面,他却甚至能想象出阿南小时候的面貌。
他有了心事不对人说,自己借着装睡暗暗揣摩。揣摩到了最后,他苦着脸对顾雄飞说道:“大哥,我头疼。”
此言非虚,他真是头疼,一颗心也是怦怦乱跳,周身上下全不舒服。顾雄飞以为他是旅途劳顿,所以也没当一回事,只告诉他:“闭上眼睛睡觉,睡醒就到家了。”
于是叶雪山就依言闭了眼睛,闭上眼睛就是阿南。
颠颠倒倒的下了火车回到顾宅。叶雪山紧跟着顾雄飞往楼里走,心情渐渐平定下来。顾雄飞则是一身轻松,心想到底还是家里好,大门一关便是世外桃源。紧紧握住叶雪山的手,他又想自己是有负担有家累的人了,万事都应以平安为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静悄悄的关门过日子吧!
顾雄飞觉出了自己的胸无大志,但是不在乎。到家之后歇息片刻,他起身把叶雪山收集的电影说明书全翻了出来。加上这回从天津带回来的,一共已经攒了一大叠。顾雄飞用剪刀把带着美人头的一页全剪下来,又拿去书房整理好了,用切纸刀切成统一的尺寸。叶雪山跟着过去,懒洋洋的坐在写字台后的沙发椅上,呆呆的看着顾雄飞忙碌。
顾雄飞并不是办公的人,然而书房里面并不缺少办公用具。从书柜下的抽屉里翻出打孔机器,他在那叠画片的一侧打出一溜圆孔,然后一边将细绳子穿过去,一边头也不抬的说道:“大哥给你做一本画报,以后看着方便,还不容易丢。”
叶雪山看到这里,忽然一阵难过,低声说道:“大哥,把你的照片也加进去吧!”
顾雄飞站在桌前深深弯腰,正在一丝不苟的穿细绳,听闻此言,就抬眼对着叶雪山一笑:“大哥不漂亮啊!”
叶雪山直视着顾雄飞的眼睛,还是看不出他的美丑,可是心中又暖又痛的,想要亲他抱他。而顾雄飞没有逗出他的回答,就低头继续忙碌。不过片刻的工夫,他以着装订线装书的方法,给叶雪山制成了一本美人头画报。因为说明书用的都是光滑厚纸,所以画报沉甸甸的还挺有厚度。直起腰把画报扔到叶雪山怀里,顾雄飞开始收拾打孔机器。
走到书柜前蹲下来,他把打孔机器放回抽屉,同时就觉背上一沉,是叶雪山趴了上来。自顾自的关好抽屉,他向后背过双手,托住对方两条大腿。一挺身站起来,他背着叶雪山在房内走了一圈。然后一拍叶雪山的屁股,他笑着说道:“下来,怎么又成了猴子?”
叶雪山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哼哼的说话:“大哥。”
顾雄飞感觉他今天是特别的黏人,就侧过脸来问道:“怎么?”
叶雪山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怎么样,反正就是抓心挠肝的挺忧伤。顾雄飞知道他时常是没什么正经,所以也不在意。把他背进卧室甩到床上,顾雄飞独自在地上踱了几步,随即转向大床说道:“现在外面很不太平,你就和大哥乖乖呆在家里吧!”
叶雪山软绵绵的躺在床上,胳膊腿儿全伸了老长,斜着眼睛看人:“我想去后面的花园里玩。”
顾雄飞迟疑了一下,随即一摇头:“不行!花园荒得太久了,里面……有狼吃人!”
叶雪山想了一想,却是笑了:“大哥,你真笨。花园里面没人去,狼早就饿死了。”
顾雄飞正色说道:“狼饿死了,还有野狗。”
叶雪山又思索了一番,没找出纰漏,便心悦诚服的点了点头。然而在吃过晚饭之后,他趁着顾雄飞坐在梧桐树下看报纸的机会,不言不语的溜向后方,直奔花园而去。
花园说是封锁,其实看房子的仆人一到夏季,必会进去游玩乘凉。花园的铁栅栏门上松松绕了一条锁链,两扇门间的缝隙足够一个成年人侧身出入。叶雪山还是顽童的心性,顾雄飞越不让他去,他越要去。一闪身进了花园,他沿着青石板路往里走,沿途就见繁花如海,美不胜收。
他是爱美的,美人美景都喜欢。头也不回的走向百花深处,他也没有留意道路,单是追着风光前行。末了前方出现一座精致的小洋楼,可是檐下结了蛛网,门窗也都紧闭。他莫名的打了个冷战,随即转身绕过一丛花木,走到了一座巍峨假山之下。
满心好奇的仰望上去,他看到了山顶的小凉亭。探险似的登上石阶,他想要上去一探究竟。
越往上走,心脏跳得越激烈。他以为自己是累了,所以鼓足力量,还不服输。及至当真上了山顶,他在亭子里喘了几口粗气,走到栏杆前探头向下望。一条小溪围着山石潺潺流过,清澈的可以看到水中卵石。他眼望下方一时失神,及至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已经骑在了栏杆上面。
他吓了一大跳,连忙翻身下来。眩晕似的后退两步,他忽然生出满心悲苦。脱力似的蹲在地上,他垂下头先是默然,后来肩头忽然一抽,他抬起衣袖一抹眼睛,却是已经流出满脸泪水。
抬起头哽咽出声,他茫茫然的只是感觉很委屈,非得痛哭一场才能痛快。一只黑鸟掠过凉亭一角,倏忽间消失在漫天的火烧云中。叶雪山闭上眼睛仰起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都是亮晶晶的泪水。抽抽搭搭的站起身,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脸,忽然发现天光黯淡,太阳快要落山了。
抱着肩膀站在亭子里,他无端的感到了恐慌,扭头就往下跑,想要马上回到大哥身边。踉踉跄跄的冲下假山,他在跳下最后一级石阶时落地不稳,狠狠的摔了个大马趴。双手撑地爬起来,他来不及喊疼,撒腿就往青石路上跑。
花园子里是有景致的,自然不会一条道路直通大门。他来时光顾着看景,还不觉得怎样;如今慌里慌张的想要逃了,才发现道路九曲十八弯,全都围着花木山石转圈。夏日天长,可是太阳一旦落山,便是眼看着黑。叶雪山气喘吁吁的跑了几圈,就见天都暗了,风景也模糊了,空中树上全是乌鸦,成群结队的呀呀大叫。崩溃似的双手抓了头发,他猛然刹住脚步,六神无主的环顾了四周。晚风清凉,花丛树木开始婆娑摇曳,在地上投下了活活的影子,一颤一颤的向他逼近。他惊惧的后退一步,然而黑影像蛇一样,如影随形。
连着退了几步之后,叶雪山狂喊一声,拔脚又跑。不知冲过了多少片黑暗多少群蚊虫,他带着满身满脸的擦伤踏上正路,终于遥遥的看到了铁栅栏门。双脚乱绊着又摔一跤,他顾不得疼,一路含糊哭叫着向前狂奔。
出了花园,道路就清晰了。他连滚带爬的跑向前头,末了跌跌撞撞的进入楼内,他哑着嗓子带着哭腔,顺着灯光往客厅闯:“大哥,大哥——”
骤然在客厅门口收住步伐,他发现家里来了客人。两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坐在沙发上,正在用日本话和顾雄飞交谈。而顾雄飞抬眼望去,就见叶雪山身上深一块浅一块的满是泥污草屑,一张面孔也是脏成了花脸猫,就皱了眉头问道:“你这是野到哪里去了?”
当着外人的面,叶雪山有了人样。支支吾吾的低下头,他没敢细说。而顾雄飞心中烦乱,又看他活蹦乱跳的没什么事,便不耐烦的一挥手:“还不上楼去洗干净!”
赶走叶雪山后,顾雄飞继续敷衍面前二人。二人中的一位,乃是他的老同学高桥孝太郎少佐;另一位天野凉中佐,也是他的老同学。
顾雄飞简直不知道这两位是怎么找过来的,反正全是不速之客,说来就来。高桥孝太郎倒也罢了,天野凉一脸找碴的德行,却是让他十分不安。原来当初在士官学校里,很有一些日本青年讥笑中国学生,天野凉便是其中一个,提起支那人,必要加上“东亚病夫”四个字。不料讥笑正酣之时,顾雄飞出现了。
顾雄飞人高马大,趾高气扬,一身阔少派头,理直气壮的讲一口差劲日语,等闲还不爱搭理人,看起来是无比的欠揍。天野凉决定揍他一顿,结果很快就被他揍了。
天野凉被他打活动了一颗槽牙,满嘴是血。槽牙摇摇欲坠的养了几天,渐渐长牢固了,他便开始反扑。反扑的成绩是他再次被顾雄飞打翻在地,顾雄飞获胜之后还不罢休,站到床上纵身一跃,一屁股坐上了他的脊梁,险些当场压死了他。
从此开始,天野凉的主要功课就变成了和顾雄飞对打,也赢过几次,但是赢少输多。顾雄飞个子高骨头沉,绝技是从床上跳下来压他,压过一次,足够他半天动弹不得。于是等到最后顾雄飞离开学校之时,他时常浑身骨头疼,真怀疑自己是被顾雄飞压出内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