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蒙莎
他在想,自己这样静静地呆着,是不是会悄无声息地死掉。
如果让“埃解”那群人来动手,还不知道他们要用什么残忍的手段呢。以前知道的就有淋上汽油烧死,斩首,吊上石头扔到海里……
怎么想都不是舒服的死法。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死得很惨的话,也许荣启元的记忆也会深刻一些吧?
只要一想起“荣景笙”三个字就会心痛如刀割,那也是个不错的报复。
这样一想又不急着去死了。他就算要死,也得死得轰轰烈烈才行。
荣景笙从鼻子里发出几声虚弱的哼哼声,身躯挣扎着扭动起来。果然没过多久,那女人叫起来:“海文!海文!他动了!”
“我就说他死不了嘛。”
脸颊再次被狠狠地拍打。耳朵里的棉花被取掉了。祁海文的声音说:“景笙?景笙?觉得怎样?”
脸上唇上一阵剧痛。风吹上来,火辣辣的。原来是贴在嘴上的胶布被撕开了。
“景笙?”祁海文继续叫他。
“哈……哈哈哈……”
憋了许久,终于能笑出声音。笑自己,笑荣启元,笑祁海文和那个女人,笑整个世界。
他从来都没有那么想笑过。
“见鬼,他是不是烧坏脑子了?”女人嘟嚷着问。
他继续狂笑。这时有只手捏住了他的脸颊,有什么温吞浓稠的液体灌进喉咙。他呛着了,狠狠咳嗽了几下,才尝出来那是有点变质的牛奶的味道。
“景笙,我们现在带你去岛上度假。你以前总是说要把皮肤晒得又黑又亮,这次让你晒个够。哈哈哈……”祁海文学着他的腔调大笑,那笑声听起来非常猥琐。
“滚……”他止住咳嗽,艰难地说。
“可惜我们没有空军一号,要委屈你坐船了。不过你别怕。我们不会伤你的,更不会杀你。只要你爸爸答应条件了,我们就会把你送回去,还会给你捎上点土特产。”
以后的时间似乎没有那么难挨了。他们在他的手脚上换上了手铐。虽然依旧跑不掉,但至少不会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而全身发麻。他们每隔一段时间给他灌牛奶和别的流质食物,然后带他去上厕所。只是眼睛上的胶布从未撕开过。他计算着吃东西的次数。按一日三餐算,大概是过了七八天之后,他能感觉到船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祁海文把他抓起来往外拖:“我们到了。”
外面应该是白天。阳光照在皮肤上,暖中带辣。他身体早就被折腾得无比虚弱,这一晒就晒出一身大汗来。被拖着踉踉跄跄地往前不知走了多久,两脚忽然踩到了软软的沙地上。周围有许多人在不住地欢呼,看来带他来的这条船上还有不少人。
脚下的沙地渐渐地变成了实地,然后又变成了结实的混凝土地面。阳光骤然被什么东西阻隔。祁海文说:“脚下有台阶。”
他当然不知道台阶在哪里,一脚踩空,几乎扑倒。
周身的空气顿时冷下来,荣景笙禁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他们应该是把他带到地下了吧。
迎面有冷风嗖嗖地吹过来。荣景笙猜想这是在一条走廊里。祁海文拽着他拐了个弯,然后用力一推,他整个人都扑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扑倒的时候,手似乎抓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个东西猛然一动闪开了。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惊叫。
“啊——滚开!别碰我!滚开滚开——”
荣景笙吓了一跳,瞬间五味陈杂。
“景筠?”
刚才大叫的,绝对是景筠的声音。没想到这些人连景筠都抓来了。
“哥哥?”叫起来的却不是景筠的声音。
“景筌?”
景筠的声音哭喊着叫起来:“妈妈——是景笙哥哥——”
这回响起的是一个沙哑的陌生的女人的声音。
“景、景笙,是你吗?我是景筠和景筌的妈妈。”
祝爱莲。荣景笙这才想起来,他在荣为盛的生日晚宴上见过她。
连她都被抓来了?
“啧……爸爸是不是也在啊?我们是不是要全家一起度假?”荣景笙这时候也只能苦中作乐了。
一阵沉默之后,祝爱莲和景筠景筌一起大哭起来。
第79章 困局
总统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荣启元、阿利利、李勋和安保办公室主任邵云并排站在办公室一侧,六只眼睛齐齐盯着白辉手中的录像带。那是刚刚收到的,用泡沫塑料包得严严实实,装在一个牛皮纸袋里。纸袋上写着“荣启元先生亲启”,邮票上盖的邮戳是斯潘尼斯文,上面显示这个纸袋寄出的地方是三分之一个地球之外的斯潘尼斯国小的一个小镇。
“是不是很想念你的孩子们呢?看看吧,你会有惊喜。”纸袋背后这么写着。
这是半个月以来,荣启元第二次收到关于孩子们的消息。
第一次是在绑架发生后一个小时。有人打电话给他。“你的孩子们和前妻都很好。如果还想再见到他们,就不要走漏风声。留心邮箱。”
荣启元接到电话之后直接去了和恩军事基地。通讯中心的记录显示那个电话是在遥远的国家艾斯兰打的。用的是公用电话。
艾斯兰正在打内战,兵荒马乱,自顾不暇,决无可能帮他们找出打电话的人。
所以他能做的只有等。安全人员每天检查邮箱,把每一封信每一张广告纸都仔细检查过一遍。每个信封都被撕开了,好看看内侧是不是写着字。整整半个月了。他们始终没有发现任何和孩子们有关的讯息。
荣启元压根就没想到,那些人会这样光明正大地寄一盘录像带过来。
录像机上的显示灯亮起。电视机沙沙作响,屏幕上出现了一片雪花。荣启元屏住呼吸,心脏几乎从喉咙里蹦出来。白辉已经退了回来,抓住他的手:“先生别怕——他们应该还没有事——”
白辉话音未落,屏幕一闪,荣景笙、景筠、景筌和祝爱莲就一起出现在了画面上。
荣启元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下去,用手捂住了眼睛。
他很害怕。怕得全身发抖。
“先生——”阿利利叫起来,“要不,我们先看看?”
他摇摇头,挣扎着再次看向屏幕。录像的声音很嘈杂。有人在不停地说着什么。画面很暗,拍摄的地点应该是在室内。摄影镜头摇摇晃晃地,先是给他们来了个全景,然后就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荣景笙显得很镇定,景筠和景筌都惊恐不安,祝爱莲脸上的表情几近疯狂。她看着镜头靠近的时候扑在景筠和景筌身上,想要把他们挡在身后。
唯一一样的是,他们都很憔悴,很苍白。身上和衣服上满是污迹,手腕脚踝上都被粗重的铁链拴了起来。他们挤在墙角里,紧紧地贴在一起,无助得像是待宰的绵羊。
荣启元只坚持了两秒钟,就再也什么都看不到了。视野被泪水模糊,喉头堵得连呜咽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强迫自己站在那里看下去。镜头旁边有个声音说:“都精神点,这可能是总统先生见到你们的最后的样子哦,给亲爱的爸爸留个好印象吧!”
白辉往荣启元手里塞了条手帕。他狠狠地擦了一把眼睛,试着再看下去。镜头再次回到荣景笙脸上。这次荣景笙很认真地看着镜头。
冷笑。
刚才说话的声音继续说:“来,大家都和爸爸说句话,说完了就可以吃饭了。跟我说,‘爸爸,请让埃罗自治法案通过吧!’老大你先说,给弟弟们做个表率!”
镜头久久地对着荣景笙的脸。他嘴唇紧闭,依然冷笑着,半天也没有说一个字。忽然有只脚踩到了他伸出的小腿上。
“说啊!”
荣景笙一声闷哼,硬是没有开口。
那一脚像是直接踩在了荣启元心口上。他猛地闭上眼,实在不忍看下去。然而下一秒又不得不睁开。因为荣景笙的闷哼变成了惨叫。
刚刚踩了荣景笙小腿的脚,现在踹到了他胸口上。他背后就是冷硬的水泥墙,避无可避。
“快,跟爸爸说话!”
景筠和景筌尖叫着哭了起来。荣景笙挣扎着坐直身体,嘴角已经渗出血来。然而还是不肯开口。牙齿咬在下唇上,咬出一片白印。
“先生……”白辉从后面扶住荣启元的肩膀,“知道他们还安全就够了。”
荣启元强行撑着,抖开他的手。
“你们不用管我。”
“啧,还真是顽固。”那人说着,镜头忽然推近,荣景笙的脸占据了整个画面。
“还是跟爸爸说句话吧,临别赠言什么的也行啊!”
荣景笙用力地抿一抿嘴唇,忽然用力向镜头吐了一口带血的口水。
所有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邵云说:“先生,也许我们可以通过发信的地址查一查他们所在的方位——”
荣启元摇头。
“很明显是在海外,不然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准备。地球这么大,怎么查?”
他退后两步,缓缓地坐下。这时候录像的画面转了方向。镜头已经被擦干净了,正对着哇哇大哭的景筌。
“小弟弟是吧?哥哥们都很没用呢。来,跟我说‘爸爸请让埃罗自治法案通过吧’——”
景筌哇地一声,哭得竭斯底里,整个人缩成了小猫似的一小团。祝爱莲发疯似的挡在他前面,“你们够了!”
这时景筠忽然吞吞吐吐地说:“你们有话不会自己去对爸爸说么?月亮宫有信箱有电话,爸爸每个星期都见一次市民,你们就不能亲自跟他说吗?为什么一定要我们转告?”
顿了顿又说:“这样很浪费钱的。”
气氛忽然变得十分诡异。景筠接着非常认真地说:“你们不要欺负我弟弟。他这个人很怕疼,还很记仇,以后会报复你们的。他会在你们的茶里吐口水,还会在床垫下面撒红糖引蚂蚁。很恐怖吧?哈哈哈……”景筠说着就自己笑了起来,“我很害怕他呢。”
景筌渐渐止住了哭。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景筠,仿佛都不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祝爱莲把脸凑过去贴在景筠额头上试了试,“景筠,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景筠白她一眼,闪开。
“你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我啊?还有,不要逼我大哥了。他吃软不吃硬的,你们做点好吃的哄他他就会说了。”
镜头外面传来荣景笙一声怒吼:“住嘴!”
“但是每次你不听话的时候,爸爸叫厨房做你喜欢吃的,你吃了就老实了。”
荣景笙:“……”
盯着电视的所有人都把脸扭到一边。
对话显然没办法再进行下去了。
用一只手遮住了镜头,那个始终没有露面的人说:“行了,既然他们不愿意说就算了。荣启元先生,现在你大概也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了吧?12月6日我们会和你的孩子们,还有这位漂亮的女士,一起看国会审议埃罗自治法案的直播。不要试图推迟开会的时间,否则那个时间一过我们照样会……说实话我们也不愿意做坏事,这么乖巧听话的孩子,这么漂亮的女人,我还真不忍心下手砍下他们的脑袋!”
“啪”地一声之后,画面上只剩下了一片沙沙的雪花。
邵云向荣启元说:“先生,我请求把这盘录像带带会总部进行分析。也许这上面有蛛丝马迹能看出他们所在的方位。”
荣启元无力地点点头。
“对了,请李勋中校也和我一起走一趟吧。你是E、F、G小组的直接上司,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李勋看了荣启元一眼。荣启元挥挥手:“辛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