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公子优
这时候是早上六点,李惊浊正准备去晨跑。他已经写好详尽的计划:锻炼,上泰拳课,采买必需品,带柳息风喜欢撸的那只猫去体检、洗澡、打疫苗,看书,画画,将西边的几亩田用起来,种点柳息风喜欢吃的东西,当然还有,陪柳息风找写作的感觉。
以前快节奏的生活过惯了,连李惊浊自己也没想到,现在散漫日子没有几天,生活便又忙碌起来。
可是即便已经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仍旧有些心虚,于是等他晨跑完去镇上时,便找了个打印店,想打些文献出来回家看。
下载文献要进校图书馆的电子库,所以要登录他的学校账户,他又顺手登了一下校内的邮箱。他从来没有这么久没查过邮箱,未读邮件积攒了三页,一翻,多是学校和学院群发的新闻和项目介绍,根本不用点开。继续往后翻,他看见了一封导师的邮件,问他病情。导师的邮件一向要求发送已读回执,果不其然,请求他发送已读回执的界面跳了出来。
他想的是不发送回执,可是手已经提前替他做了决定,点击了发送键。这个动作几乎是反射性的,就跟吃饭要拿起筷子一样自然。
既然已经发送了已读回执,他便只能回复了。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盯着屏幕,像写病情汇报一样写了一封邮件。落款的时候,他盯着屏幕上的“重度抑郁障碍”六个字,忽然想到,重度抑郁患者会有力气认真回导师的邮件吗?不会,他应该没有心情,也没有任何精神去面对现实中的一切事务。想到这里,他便删掉了刚才打的全部内容,斟酌着词句,简单说明自己正在遵医嘱用药,还未复查。
回完邮件,他继续往下翻未读邮件。突然,发件人那一列出现了一个久未联系的本科同学的名字:时立之。
李惊浊点开邮件,时立之说他整理旧电脑时发现了本科毕业舞会上拍的照片,想起当时忘记发给李惊浊,所以现在发过来。李惊浊点开照片,笑了出来。当时的服装已经过时,大家都显得有点土气。李惊浊一张一张照片翻过去,里面有他做主持的、举杯的、跳舞的……
正回忆着当时的情景,鼠标一击,下一张照片竟然不是舞会,而是时立之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人站在海边的悬崖上,远方的海岸线上不知是朝阳还是夕阳。
再点鼠标,图片不动了,这就是最后一张照片。
李惊浊把照片全部重新看一遍,心情很好地回复邮件:“谢谢。照片很棒。”
才十几秒钟,时立之就回复过来:“拖了快一个月才回,你真棒。”
李惊浊回:“休假中。”
时立之干脆把邮箱当做短信用了起来:“我听说了。你没事吧?”
李惊浊回:“小事。”
时立之发过来几个网页链接:“我这边有几个交流项目,你看一眼,想换个环境也不用休假回家。我知道你的水平。”
李惊浊回:“谢谢。我看看。”
时立之回:“我这里凌晨两点多,先睡了。你好好考虑。”
李惊浊看一眼电脑屏幕下角的时间,没有再回。他也没有点开那几个链接,因为但凡出国交流,肯定要导师和学院批准,以及无数手续。目前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返校。
上午有一节泰拳课,两个小时课时。
李惊浊的教练姓木,木教练和他的姓一样,给人一种很硬的感觉。这个班本来有六个学生同时上课,四男两女。其中一对老夫妇是抱着强身健体的心报的名,他们二人将泰拳理解为太极拳的同类事物,而在见到其他学员的青紫皮肉后选择了退课。所以现在木教练带的这个班只剩下三男一女。
练过体能以后,木教练说:“等下练动作的时候,前台来拍几张照片,洗出来,放大,挂在门外面,免得有人又搞不清楚是来干什么的。你们正常训练,不要受影响。”
训练时,李惊浊一切如常,不过同组的那个男生却一直克制不住地在镜头下耍帅,由于耍得太刻意,并不高明,于是前台小姐反而避开他,专拍李惊浊的特写。
“这张打靶的不错,腿踢得漂亮。”前台小姐给木教练看相机屏幕。
木教练点点头,说:“是不错。再多拍两张。”说罢,对李惊浊的同组男生说,“你让开,我来跟他练练。”
教练直接下场的时候不多,其他人都围过来看。
李惊浊以为还是打靶,便去拿靶子,没想到木教练说:“练练反应,注意了。”
话音未落,教练一脚已经踢过来。那动作太快,李惊浊只看到一抹残影,便下意识地用小腿胫骨一挡。虽然他动作没错,可到底没有练多久,抗性还不够,小腿很快便青了一块。
来不及感觉疼痛,一个肘击又已经袭来。李惊浊向侧面一躲,教练却抓住这个破绽,一膝盖顶在他腹部。
“说了这时候不要躲,用手肘格挡。”木教练把吃痛的李惊浊从地上拉起来。
李惊浊满头大汗,捂着肚子点点头,记住了。
和他同组的男生在边上笑,木教练走过去,说:“现在轮到你了。”
男生还没来得及叫苦,已经被一脚踢倒。其他人再不敢笑。
两天后,高清照片洗出来,两位前台小姐一起欣赏。
卷发小姐指着李惊浊,问:“这是哪个班的啊?”
直发小姐说:“上午十点那个班的呀,木教练带的小班。”
卷发小姐说:“一个人来的?带没带朋友呀?”
直发小姐说:“没带。但是他不理人的。请他喝饮料,他只笑笑说谢谢,接都不接的。”
卷发小姐说:“你还请他喝饮料啦?不都是学员请你喝饮料吗?”
直发小姐说:“我哪里会对学员做这种事?是他同班的女生啦。你不要问来问去,快跟我一起选几张合适的挂出去。”
卷发小姐说:“呐,就选头带吧。”
直发小姐说:“头带?”
卷发小姐说:“他不是额头上戴一条止汗头带吗?就叫他头带吧。骚气。”
直发小姐说:“大家都戴止汗头带,有什么骚气?”
卷发小姐说:“人家男生都戴黑色的,上面都是字母什么的啦,就他哦,穿一身黑色短袖短裤本来还蛮正常的,但是你看他额头上——”她找出一张脸部特写,“这是什么啊,暗红色的,上面还有花……绣的花。这不骚气吗?”
直发小姐看了看,说:“是有一点。”
卷发小姐推一下特写照片,说:“把这张加进去吧。”
直发小姐说:“这张只有一点手臂动作,还是选全身照吧。”
卷发小姐用手指敲敲照片上的脸:“女学员这么少,就是因为没有挂这种照片。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头带这样的学员,要抓住机会。”
直发小姐正直道:“不要吧。我们这里是拳馆,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