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朝 第47章

作者:公子优 标签: 近代现代

李惊浊看他这么严肃认真,便只好轻声关门出去,可内心对柳息风的勤勉又很怀疑,便在门缝里偷看一眼。

柳息风拿起笔,呆坐一阵,一个字都没写,抓一下头发,便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罐没拆封的草莓奶糖来,边吃边写,不用多久就吃完好几颗。李惊浊推门进去的时候柳息风正在往嘴里塞糖,一下子被抓个现行。

“你讲过,你不进来。”柳息风塞糖的动作一滞,可是脸上竟很坦然,全然没有一丝心虚或愧疚的神色。

李惊浊从柳息风手里拿走那颗剥开还没来得及进口的粉色糖果,说:“我讲的是,你不在的时候我不进来。”

柳息风说:“你进来不敲门。这个习惯不好,容易产生信任危机。”

李惊浊把那颗糖拿到柳息风眼前:“我才要对你产生信任危机。你还藏了多少糖?”

柳息风站起来往外走:“我要睡觉。”

李惊浊跟着他出去:“卧室里有糖吗?”

柳息风不理人,走到浴室,将李惊浊关在外面。过了一会儿,他出来,带着一脸的水,头发也沾湿了不少。“李惊浊,我写了十年小说,吃了十年糖,你非要我过不吃糖的日子,等于叫我别写作。”柳息风往二楼卧室走,并不看李惊浊,“你只看到作品,没看到代价。”

李惊浊跟在他身后,温言劝说:“有什么事,值得以身体为代价?”如果是别的事,李惊浊可以相让,唯独关系到柳息风的身体,他不想相让。糖的成瘾性高过香烟,对健康影响不小,吃可以,像柳息风那样吃就太过了,年轻时可能不觉得,老了肯定要出问题。

柳息风一步一步上楼梯,不讲话。

李惊浊跟在他身后,替他一一拉开盏拉开沿路的灯绳。灯一盏一盏亮起来,柳息风的影子长长短短,新新旧旧。

到了卧室门口,柳息风说:“你刚才那个问题。”

李惊浊跟着脚步一停,说:“那不算问题。我刚才是讲,没有什么事值得以身体为代价。”

柳息风说:“有。”

李惊浊说:“什么?”

柳息风说:“所有事。”

李惊浊刚想讲什么,柳息风说:“所有人都像这个。”柳息风指一下头顶的灯,“钨丝有生命,燃尽了,变成一段光。人也有生命,燃尽了,变成其他东西。如果我燃尽了,就变成文字。我愿意。”

昏黄的灯光笼罩下,这么一席话在耳边响起,李惊浊要讲的话一下滞在喉咙里。良久,他才开口,说:“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燃那么快。燃久一点。”

柳息风沉默了一下,缓缓说:“万古长空,流星一瞬,只在耀不耀眼,不在时间长短。”

李惊浊盯着柳息风半天,哑口无言。

柳息风身上带着一种浓浓的寂静,甚至还有一种感慨世事无常的哀伤,他慢慢地去关卧室门,慢慢地转身,他的长发被门带起的风吹起一点来,似乎一切都放缓了,像慢镜头下的电影画面。李惊浊不知为什么,想起了遥远的宇宙,想起了随手可及的草木,想起了那些已经流失的短暂生命……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是柳息风,眼前这个人是柳息风。故事和歪理张嘴就来的柳息风,演起戏来像真的一样的柳息风。

“柳息风!”李惊浊猛然醒过神来,用手将门一挡,咬牙切齿道,“你想吃糖就想吃糖,扯什么钨丝、生命、长空、流星?讲得跟真的一样。”

柳息风迅速转身,从门里伸出一个头来,身上的哀伤一扫而空,一张脸明媚而期待。

李惊浊险些气死,这人!为了吃罐子糖,作文都能写出十篇来!

“吃吃吃。不让你吃,天都要被你讲塌。万一吃出病来……”

话还未说完,柳息风便在李惊浊唇边亲一口,一阵风一般下了楼,找到被李惊浊放到小客厅的两个糖罐,一手一个,钻进书房。

二十六拾荔枝

第二天一早,李惊浊准备去晨跑,经过门前,发现书房的窗户开着,柳息风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李惊浊走进书房,看见垃圾桶里的糖纸满溢出来,用过的稿纸堆了一桌,还有不少揉成了团扔在地上,再往上看,几本关于民俗的工具书放在柳息风左手边,一只透明茶壶里只剩下半干的茶叶,墨水瓶里的墨水面降了一截,钢笔的笔帽还没有盖上,松松握在柳息风右手上。

李惊浊把钢笔从柳息风手上抽出来,盖上笔帽,又找了条薄毯盖在柳息风身上。柳息风醒过来,李惊浊一边收拾地上的废纸和垃圾桶,一边说:“去床上睡。”

柳息风还趴在桌上,只有眼睛睁开,眨一下,说:“……没力气走路。”

李惊浊说:“你是想……”

柳息风点点头,闭上眼,又睡着了。他因为疲倦而透出一丝平日没有的柔弱。

李惊浊想将他打横抱起来,却不知道如何下手。伸出去的手换了好几个方位,李惊浊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将柳息风捞起来。

柳息风着实不轻,李惊浊抱着他,他还动来动去,嫌姿势不够舒服。动了一会儿,他像是找到了舒坦的位置,不动了。

李惊浊低头看着他的睡颜。

柳息风的眼睛下没有因为熬夜而产生的黑眼圈,皮肤也很细致,这样近的距离也看不出有什么瑕疵,只有嘴唇因为熬夜有些缺水,比平时干一点。李惊浊忍不住低下头去亲那两瓣嘴唇,将它们亲吻得湿润起来。

它们的味道很美,令人想要再吃更多。

李惊浊以为自己已经知道心动的滋味,可是现在,他发现,他其实对心动一无所知。他不知道比起牵手,比起被亲吻脸颊,亲吻对方的嘴唇又是另一番滋味。他忽然意识到,人生中突然出现的某个经历,会重新定义过去的所有经历,就像人生中突然出现的某个人,会重新定义过去认识的所有人。这个吻,于李惊浊而言,突然重新定义了心动二字。就像柳息风的出现,让他过去对不同的人产生过的或多或少的好感都几乎成了空气。

柳息风是那样不同,以至于让他的过往全部挪了挪位置。

柳息风的颈边传来那种独有的幽香。李惊浊很想问问那到底是什么味道。

到了二楼卧室,李惊浊将柳息风放到床上,继续那个长长的吻。忽然,柳息风的睫毛在李惊浊脸上刷了一下,睁开了眼。

李惊浊动作一滞。

柳息风说:“趁人之危。”

李惊浊赶忙放开柳息风,呐呐讲不出话。

柳息风说:“你趁我睡觉,猥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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