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靡宝
来自大洋的风暴每周都会光顾这一座临海的古城,一逗留就是六七天。
阿方索重病后,整个教廷就正式落在了夏利手中。作为行政秘书,伊安也开始协调各部,开始准备教皇的葬礼,和新教皇的选举、登基仪式。
在工作上,伊安完美得无可挑剔。
所有和伊安共事过的人,不论在认识他之前,对他抱有何等轻蔑鄙夷的看法,都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对他一百八十度大改观。
即便连夏利的敌对派都对这位年轻的大主教赞不绝口。
“米切尔大主教不是一个简单的年轻人。”那一位大主教在私下对自己的人称赞伊安道,“他身上有一种得道的老修士才有的澄澈,和强大的力量。”
人们私下议论纷纷:“米切尔同传说中妖魅迷惑男人的描述一点都不同。我看他行事非常端庄。而且他是我见过的办事效率最高,也最好共事的人了。”
“米切尔对经文的见解相当独到又透彻!和他论经就如醍醐灌顶,整个人立刻透彻了!”
因为工作的关系,伊安每日都要游走于各个部门,频繁开会。
从高层的大主教们,到最底层的侍童和记名修士,全都感受着伊安的个人魅力。
很多时候,伊安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他出现在人群之中,人们都会奇异地感觉心情变得好了起来。
唯有痛苦,才会让人们花心思去深究。人们总是对让自己愉快人倍加喜爱,不会想去思考快乐背后隐藏的秘密。
哨向是灭绝太久太久的人种,普通人毕生都难接触到一名向导。人们对向导的能力根本没有概念,就像一只只存活一个夏天的虫子,根本无法想象冰雪的滋味。
伊安知道自己这样高强度地使用向导能力,是对自身的消耗。
假如光纪还在,一定会用他一板一眼地声音劝道:“向导对外人的思维影响是需要循序渐进,经年累月的。你这样在短时间内为他们强行灌输思想,不仅会伤害他们的精神网,也会让你自己的精神网变得薄弱。”
“我知道。”伊安在和臆想中的光纪对话,“但是我必须铤而走险这么做。我的时间不多了。”
*
暴雨日复一日地冲刷着西林古城。
伊安每日不论再忙碌,都会抽出时间,去探访养病中的阿方索教皇,并且希望能从老教皇处打听到更多的有关圣主的信息。
毕竟教廷之中,只有教皇才有资格登塔拜见圣主,阿方索是世上唯一和圣主直接交流过的人。
可惜老教皇所能告诉伊安的并不多。
他的病情恶化得非常快。为了止痛,他几乎全天都在使用镇痛剂,这让他神智越发迷糊。
但是,伊安偶尔还是能从老教皇的呓语中得到一些非常有用的信息。
“青帝……”有一日,在伊安正给阿方索喂汤的时候,老人突然提到了一个名字,让伊安差点打翻了碗。
“青帝……曾试图制服圣主。他给圣主植入了一条病毒,想破坏它的程序……”
伊安惊讶:“这条病毒至今还在圣主的系统里吗?”
“是的。”老教皇说,“圣主一直在自行杀毒,却不能将病毒清除干净。人类的工程师也束手无策。那病毒会不停地繁衍、进化……它就像是骨头里的癌细胞,不论你怎么杀死它们,它们总会卷土重来……”
“那么,”伊安问,“我怎么得到有关这条病毒的资料?”
老教皇眼帘低垂,昏昏欲睡。
“陛下?”伊安急道。
护士走了出来:“大主教,陛下需要休息了。”
伊安不舍地站起来。
手忽然被抓住。老教皇的手掌滚烫而干燥,紧拽着伊安手指的力气十分大。
“那是……它的阿喀琉斯之踵……”老教皇望向伊安,吃力地说,“青帝……已经将剑插在了它的胸膛上。你需要做的,就是把剑拔出来!”
*
返回府邸的路上,暴雨终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伊安坐在车里,透过留着水痕的车窗,眺望着远处伫立在蓝灰色天幕下的圣灵塔。
塔顶的灯光终年不灭,如一双永远窥视着人类的眼睛。
自从回到教廷后,伊安就一直想查阅了五千年前的那一场战斗的详细过程。但是他发现,当年为了封锁这个秘密,相关资料是存放在圣光塔里,交由圣主守护的。
他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还是只有那一个办法:成为教皇,登上圣灵塔!
第135章
时隔一年多后, 再追述当年那一场波谲云诡的教廷政变时,哪怕伊安记忆杂乱,却依旧记得当时如扼喉般的紧张。
以及自己孤注一掷时的决绝。
夏利占据着绝对优势。就算他倒下了,在伊安前面, 还有许多大主教都比他更有资格问鼎教皇宝座。
伊安可以通过向导能力获得人们对他的好感,但是光有好感是不够的, 他还需要更加强劲有力的支持。
伊安必须要让人们意识到, 选择他,才是能让各方利益均衡的最佳结果!
当时莱昂同艾尔莎的战争也正僵持不下。
得到国外势力支持的艾尔莎雄心高涨, 一路挺进。战事拖住了改革的脚步。为了尽快结束战争, 莱昂御驾亲征,一直在前线领军作战。
接到伊安的通讯请求的时候,莱昂正置身战场之中。
通讯接通的时候, 伊安这一边,身后窗外电闪雷鸣, 树木摇曳, 正经历着一场登陆的台风。
而莱昂那一边, 镜头对着他穿着作战服, 正驾驶着阿修罗。背景音里枪炮轰鸣。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大主教阁下?”莱昂朝通讯里的伊安呲牙一笑,同时换了一把光子炮,击翻了对面一艘战车。
“……”伊安紧抿了一下唇,“要不我晚一些再联系你……”
“别呀。”莱昂道,“这只是一场热身战。有什么话可以现在说。”
伊安便说:“我希望陛下您能继续向教廷上书请求加冕, 并且送来您的诚意。”
莱昂挥刀将一台机甲砍成两半,朝通讯视频瞥了一眼,目光冷峻:“你需要钱?”
“这些都是您对教廷的支持。”伊安一本正经,“而我也会不遗余力地替您向教皇陛下游说,争取让他早日接纳您。”
“阿方索离咽气大概只有一步之遥,他恐怕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难。而夏利讨厌我。”莱昂冷笑,一跃而起,再度干掉了一台巨星机甲,“他巴不得艾尔莎把我徒手撕成碎片。”
“教皇会为您加冕的,陛下!”伊安着重道,“我向您保证。”
“好吧。”莱昂稍微歇息了片刻,双目锁定住了伊安寒星般的双眼,“既然是米切尔大主教您亲自拜托,我自然义不容辞。不过我的捐赠并非没有条件的,大人。除了加冕以外,我还希望您个人能给我的诚意一些……回报。”
伊安嘴角抽搐,一阵热意往面孔涌。
可莱昂不等他回应,抬手行了个礼,挂断了通讯。
数日后,莱昂纳多三世的特使带着他的加冕请求书,和又一份丰厚的捐款,抵达了西林。
夏利大主教代替了阿方索,在教皇宫的迎宾大厅里接待了使节。捐款数目比上一次有增不减。鉴于拜伦国如今战火纷飞的局势,相信皇帝拿出这么一笔捐款来,肯定没少遭到臣子的反对。
很久以后,伊安才知道,那些捐款大部分都来自皇帝的私库。虽然在当时,莱昂并不清楚伊安需要这些钱来做什么,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掏了出来。
当然,这一笔捐款,全都算在米切尔大主教的个人功绩上。
特使还给伊安送了一份来自皇帝陛下的特别的礼物:一枚宝珠彩蛋!
这一枚曾被布莱德大帝捧在掌中的彩蛋出自珠宝名家弗朗茨之手,世间仅存五件,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更别说它对于莱昂来说,还有更加重要的意义。
彩蛋里还放着一张由便签纸折叠而成的百合花。
此时的伊安,已能很熟练地将纸花完整地拆开了。
皇帝陛下亲手书写的字迹遒劲狂放,力透纸背:“我的挚爱,这枚彩蛋是我的老婆本里最值钱的宝贝之一,希望你能收藏好它。对你爱与思念同在。你甜美如薄荷茶的,莱昂。”
伊安捧着这一枚“老婆本”,一时哭笑不得。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花重新折叠了回去,打开随身携带的一本已十分陈旧的小经书,将它夹了进去。
书页里还夹着别的东西,那是另外一朵已有些发黄的纸百合花。
*
阿方索的病逐日加重,已渐渐到了下床都困难的地步。夏利一党的势力开始前所未有地膨胀。
教皇还没有咽气,他们就已经开始大肆地争夺重要岗位,用自己的人替换下了阿方索的人——这是相当嚣张、僭越的行为!
事实上,夏利绝对不是那种因为觉得大权在握而失去了分寸,变得嚣张跋扈的人。相反,他因为几乎等待了一辈子,才在垂暮之年抵达了这个宝座之前,他曾经比谁都要小心谨慎,和低调。
但同时,夏利也绝对经受不了再次失败。
于是他决定铤而走险,与其继续耐心低调地等待,不如干脆高调强势地提前将这个宝座霸占住,斩断了任何一只伸过来的爪子。
当然,在夏利作出的这个举动背后,离不开伊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自从重返西林后,伊安便竭尽所能地在同夏利相处的时候,对他施加精神暗示!
夏利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自己身穿教皇的皇袍,一步步走向那个宝座。就在还差数步的时候,他被硬生生阻拦了下来:不是被袍子绊倒在地,就是袍子被一把剑钉住,让他寸步难行。或者,从旁里冲出人群,将他推倒在地上……
每一次夏利从噩梦中惊醒,心中的恐慌和焦虑就加深了一层。
而让伊安佩服的是,在白日里,夏利将他的焦躁和不安掩饰得还不错。他只显得比过去更加寡言少语了一些,并且神情疲惫。他对下属和同僚都冷淡了许多,但是情绪从不失控。
不仅梦到自己同教皇之位失之交臂。夏利的精神敏感度被伊安放大。
他对旁人的目光和声音变得十分敏感,总觉得被人从身后注视,觉得人们正在悄悄地讨论他。
连卡罗尔都察觉到,曾对伊安抱怨过:“你不觉得大主教最近变得有点过敏了吗?他总觉得身边有人对他不忠诚,又让我在内部进行清查。这样搞得我们自己的人也惶惶不安的,非常不利于他的支持率。”
“大主教只是太紧张了。”伊安不以为然,“毕竟时间十分紧迫。阁下他等了大半辈子,就为了那一天。哪怕多疑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短短半个月内,夏利开除了两名秘书,撤换了自己的司机和侍卫团,甚至准备换管家。这些贴身服侍他的,本该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全都被他因猜忌而赶走了。
伊安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当他觉得时机已成熟后,在夏利的背上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伊安不停地为许多工作不能顺利进行,而向夏利抱怨。
“对方那位主教是阿方索陛下亲手提拔起来的人。现在陛下重病,他忧心忡忡,无心办公。”
“那位负责人对教皇相当忠心,觉得如今教皇陛下重病,他不能擅自做这个决定。”
“对方直接拒绝了我们的请求。他说这事儿的权限在教皇手里,他不接受您下达的指令。”
“指令,指令!”夏利终于忍不住怒道,“圣主不听我们的指令也就罢了,他们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对抗?”
尤其是,夏利昨晚的噩梦正和现实奇迹般地对应上了。
当夏利穿着皇袍朝教皇宝座走去的时候,周围的纷纷大声嘲弄他,朝他丢掷垃圾。而教皇宝座上还被人放了一只母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