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劫 第162章

作者:尼罗 标签: 近代现代

霍相贞晒着太阳,感觉自己如同一株植物,身上一暖和,力气就恢复了许多:“顺着那道梁子走到头,能继续往上爬,结果走到半路就走不成了,太滑。”

李天宝颤声问道:“啊?您还在上面走路来着?”

霍相贞答道:“废话!我不走路,我飞上去?”

随即扶着路边一棵小树,他弯腰脱了脚上的鞋。鞋里存着雨水,冷的时候还没感觉,如今气温一上升,真是越走越难受。李天宝见状,连忙蹲下来又给他卷起裤管扒了袜子:“大帅就这么光着脚走?路上有小石头,这不硌得疼?”

霍相贞饿得发昏,这时候就不耐烦了:“我没那么嫩。”

李天宝不敢再多说,拎着两只鞋跟上了他。

顾承喜由自家的卫士背着,不声不响的随在后方。天越来越晴了,晴得可喜,让人没来由的想撒欢。前方的霍相贞打头阵,宽肩阔背全被太阳晒得泛了红,只有微凹收紧的后腰还缀着一片流光溢彩的水珠子。长裤湿漉漉的柔软宽松,全仗着一条牛皮腰带扎了,下面裤管一直卷到膝盖,露出两条修长结实的小腿,匀称的腿肚子上溅满了泥水点子。

顾承喜看着他,感觉他几乎是赤裸的。今天本来是想英雄救美,然而英雄没当成,因为石梁太滑,上去之后是进退两难,而且对方又不领情,看那意思,好像还颇想一脚把他踹下去。

英雄没当成,无赖倒是当成了,讹着他缠着他,硬逼着他把自己背下了石头山。反正在霍相贞这里,他总是事与愿违,也破罐子破摔的习惯了。

第133章 机会

霍相贞背着双手,赤脚踏着石阶往上走。肠胃很安静,并没有叽里咕噜的作响,然而他紧咬牙关,感觉自己一旦张嘴,必要鲸吞天地——着实是饿狠他了。

拐了不知几个弯,前方的树木丛中有个小小的花影子一闪,是个小姑娘挑着个小担子,说是花,其实不过是穿了一件洗褪了色的红褂子,人在树影中一过,红绿相对比了,加之那还是个甩着辫子的丫头,所以就让人平白生出了鲜艳之感。

李天宝一眼看清了担子前后的大黄杏,立刻出言叫道:“哎,别跑!你那杏儿是不是卖的?给你十块钱,你把担子给我们撂下吧!”

小姑娘本是瑟缩着要往林子里退,如今听有钱拿,便试试探探的又出了来。霍相贞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破衣烂衫,但是个很秀丽的相貌,两道眉毛长长的,站直了也才到自己的胸口高。

霍相贞觉得这小姑娘长得好,所以看过一眼之后,又看了一眼。看完这第二眼,他很严肃的扭开了头,心里有点不好意思,同时暗想:“像摩尼。”

小姑娘被这帮军官吓坏了,匆匆留下两筐黄杏,她一手攥着钞票,一手扶着空扁担,惊弓之鸟一样蹿了个无影无踪。李天宝走近看了看,见那筐已经旧得稀烂,无怪乎小姑娘肯免费赠送。挑出一只最完美的黄杏,他用手擦了擦上面的雨水,随即将其奉向了霍相贞:“大帅,前头路还长着呢,吃几个杏儿垫垫肚子吧!”

霍相贞还严肃着,乍一看简直像是闹了脾气。抬手接过黄杏,他没说话。而李天宝抬眼看他,只见他一把就将黄杏揉进了嘴里。紧接着鼓起了一侧腮帮子,他低头吐出一枚大杏核,然后低声说道:“给顾军长分一筐。”

李天宝让人往后搬了一筐黄杏,殿后的顾家卫士便也开始动手挑杏,往顾承喜面前送。杏子经了雨水,早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众人吃得没有顾虑,一枚接一枚的往嘴里填,一边吃一边夸这杏好,又大又甜,还没虫子眼。

队伍里一热闹,顾承喜反倒沉默了。骑马似的趴在卫士背上,他很秀气的啃着杏肉,虽然明知道霍相贞不过是却于情面,不好公然吃独食;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能和他编成一队,一边吃着甜杏一边往家里走,也是一桩令人愉快的好事。

总而言之,不虚此行,顶风冒雨也认了,冒险负伤也认了,不图别的,图他自己乐意。

下午时分,霍相贞一行人回到了苏家别墅。看房子的老头子迎了出来,见两位军长全是安然无恙,便唏嘘着将诸天神佛全感激了一遍,又问霍相贞到底去了哪里。霍相贞思索了一番,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本是只想去玉皇顶看日出来着,结果看完日出,意犹未尽,由着性子越走越远,结果走进了一座石头山。老头子听了这话,先以为他是去了刀刃子山,可是一问路途长短,又觉得不像。而在这一问一答之时,李天宝已经让人预备好了热洗澡水,老头子也命令别墅听差端上了午饭。

霍相贞回房端起饭碗,正要狼吞虎咽,然而在动筷子之前,他忽然发现了问题:“安德烈呢?”

李天宝答道:“他和我们不是一路,想必还在外头转悠着呢!”

霍相贞当即皱了眉毛,作势要放饭碗:“派个闲人出去,把他们全给我叫回来!”

李天宝答应一声,立刻去办,结果闲人刚出别墅大门,便和安德烈那一伙人走了个顶头碰。安德烈听闻霍相贞平安回来了,立刻撒腿就往东厢房里跑。推开房门之后,他又掀了几道帘子转了几道弯,末了在一间空屋子里,他看到了大浴桶中的霍相贞。

霍相贞是刚刚入水,如今见了安德烈,他不由得又一皱眉——安德烈也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劲,总之仿佛变了模样似的,带着一点口歪眼斜的意思,表情像是凝固在了最恐慌的一刻。

皱过眉毛之后,他笑了一下:“吓着啦?”

安德烈向前走了几步,大腿抵上浴桶边沿,他的肌肉是硬的,汗毛是竖的,外面的阳光已经很烈了,他流的却是冷汗。惶惶然的低头望着霍相贞,他轻声嘀咕道:“找不到你。”

然后他脱力似的慢慢蹲了下去,蹲到一半向后一栽,他一屁股坐在了青砖地上。抬起一只手搭上桶沿,他想借力起身,可是两条腿痉挛着打晃,已经不听了使唤。指尖没入温热的水中,他像得到了某种安慰或承诺似的,身体一歪,又跌坐了回去。

一只水淋淋的大手从天而降,在他的黄毛脑袋上摸了一大把:“丫头胆子。”

安德烈闭上眼睛,打了个很大的冷战。找不到,怎么找也找不到,这大半天,吓死他了。

苏家别墅之中,霍顾两国的国民们,统一的先忙着吃饭后忙着洗澡。霍相贞仰面朝天的躺在了凉席上,枕着双臂说道:“看你睡得正沉,就没叫你。谁知道心疼你一次,还把你惊着了。”

安德烈也吃饱喝足洗了澡。换上一身单薄的裤褂,他坐在霍相贞身边,用一条大毛巾擦他的短头发,兴许是心情安定下来的缘故,他那东奔西走的五官渐渐回复到了原位,看着又是一张金发碧眼红嘴唇的美人脸了。和他五官一起错位的,是他的中国话。他忽然什么都不会说了,只会喃喃的重复“找不到”三个字,很忧伤很委屈的,像是小孩子刚刚做了个大噩梦,梦醒之后,又无人安慰。

霍相贞知道他是多么的护卫和依恋自己,所以看了他这模样,倒是生出了几份爱怜。忽然一抖身上的毯子,他大鹏展翅似的欠身张开臂膀,一把将安德烈裹进了毯子里。低头一嗅安德烈的后脖颈,他吸了一鼻子香皂留下的茶花香。把安德烈又往怀里搂了搂,他低声笑道:“嗯,这个味儿好。”

他的胸膛太温暖了,所以安德烈不由自主的,又打了个冷战。

霍相贞这一趟累去了半条命,如今得了安闲,立刻睡了个昏天黑地。与此同时,顾承喜倒是还有精神。披着一件真丝睡袍,他依着床头半躺半坐,受了伤的左脚一直蹬到了裴海生怀里。

翻起的大脚趾甲剪掉了,消毒药水也涂过了,现在只剩了包扎一项工作,可裴海生实在不是个心灵手巧的人,虽然已经做了百般的努力,加了万分的小心,可还是连一条绷带都缠不好,不是紧了就是松了。后来终于不松不紧的成了功,顾承喜低头一看,却是气得要笑——裴海生也不知是用了多少绷带,给他缠出了奇长奇粗的一根大脚趾头,直通通的向上翘成四十五度,简直如同炮筒一般。

“这他妈的……”他没骂完,余音袅袅,同时想起了小林。这活要是交到小林手里,他想小林绝不会给自己缠出一门炮。

裴海生低头看着他的赤脚,也叹了口气,随即扭头转向了他,开口问道:“军座,这值得吗?”

顾承喜从床边拿起镀金烟盒,打开之后拿起一根香烟叼到了嘴上。抬眼望向裴海生,他漫不经心的一抬下巴:“火儿!”

裴海生把他的左腿搬到床上放好了,起身从窗台上拿来了洋火盒。轻巧利落的划燃一根火柴,他双手拢着火苗送到顾承喜面前。而顾承喜舌头一动,让香烟对准火苗灵活的一点头,很俏皮的把香烟吸燃了。

手指夹住香烟,顾承喜垂下眼帘不看他,只喷云吐雾的问道:“怎么?心疼了还是吃醋了?”

裴海生面无表情的一甩手,让火柴杆上的余焰迎风熄灭:“心疼。”

顾承喜向他仰起了脸,像怕吓着谁似的,压低声音笑问:“这么爱我啊?”

裴海生别开了脸,感觉这话没法回答。

顾承喜抓住他垂下的右手,先是使劲的握了握,又把那手背送到自己面颊上贴了贴,同时很亲热的笑道:“好宝贝儿,就知道你是真心对我。”

裴海生一点也不想真心对他,可是心闹了独立,自行朝着顾承喜扑过去了。

回握住了顾承喜的手,他低头看下去,只见顾承喜翘起了二郎腿,挂了彩的左脚来回摇晃着,仿佛还伤出得意了。脚那么活泼,脸却是平静,方才的笑容一发即收,显见是没什么诚意。

一言不发的移开了目光,裴海生想自己原来只当副官的时候,可没发现军座这么不禁端详。原来他看顾承喜,感觉对方有时候简直是丰神俊朗的,脸长得好,身姿也挺拔潇洒,一双眼睛尤其是黑白分明干干净净。他那时候常想,世上难得有像军座这么才貌双全的男子汉。

他没想到自己会上了男子汉的床,然后对男子汉是越看越不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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