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它似蜜
邓莫迟仍是双目紧闭,漆黑的眉头倒是舒展了不少,摸一摸额头,那些冷汗也干得差不多。陆汀听着他平和的呼吸,心中安定了几分,拧开瓶盖,把瓶口抵上邓莫迟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倾斜瓶体。
手臂肌肉紧绷,不如平时听使唤,陆汀眼看着水漏出去不少,蜿蜒流进邓莫迟的领口,却没多少被他喝了进去。
“喂,你自己也记得喝点啊,”舒锐刚把陆汀的保险箱抱回原位,斜斜地瞥着他,说,“我看你脸色煞白四肢无力的,以前在警校开战斗机也这样?”
“得了吧,我就是这两天睡得太少,也太紧张。”陆汀心不在焉地笑了笑。
“我观察了一下,上次劫狱也是,这次下地也是,你体能明显不如以前,是和你家这位有关的你就虚了,还是说……”舒锐的声音低了下来,“那支针,我说过对身体伤害很大,你没忘吧。”
“您别想象过度啊,我好歹二十不到至于那么脆吗?主要是以前没有这么累过,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陆汀摆了摆手,“麻烦回避一下。”
“你干嘛?”
“我喝水。”最后一个字被陆汀闷进瓶口里。
舒锐十分配合地背过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在大约五分钟后才抱着一堆零碎回来。果然,他看到邓莫迟恢复红润的嘴唇,以及陆汀红润得不太正常的脸。
我的天哪,舒锐看着双手插裤兜装没事人的发小,心想,如果昏在这儿的是何振声,自己能那么喂水吗?
估计不行。毕竟还没接过吻,如果第一次就是那种类似于偷亲的不去直视对方情状,他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可笑可悲。
“我说真的,你不准备跟他说吗?”舒锐冷眼看着邓莫迟过分平静的睡颜,“我就是觉得很奇怪,这明明是你们两个人的事。”
“就是我们两个的事,”陆汀道,“现在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
舒锐看出他的意思,是在让自己别多管闲事,“陆汀,”他烦了,“你不操心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的身体,你操心什么?”
陆汀愣了愣,好像突然疼了一下,他有些呆呆地指向窗外,“比如现在,天下大乱。”
“是的,是的,天下大乱,社交网络已经炸开了,大街上也是,世界各地的其余十七个接收塔,都有网民自发组织要去探查曝光,”Lucy及时播报道,“政府目前没有屏蔽信息,只是派出大量警力上街维稳,给出公告,明天的发射暂时搁置,三天后举行发布会和记者会。”
搁置了,还是暂时,这是准备在会议上“澄清”?陆汀想不通还有什么好辩白的。
如今回忆那个会在他练钢琴时拿戒尺打他,也会在聚会上推开杯盏,悄悄给他抓糖果吃的父亲,脑海中的轮廓也十分模糊了,就像一个设备出了故障的投影,每个成像点放大来看,都是“杀人犯”这三个字。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本来就是人人都有知情权,”舒锐揉了揉太阳穴,“我们做的只是把权利还给他们。也是制止明天新的九万多人上去送死的最直接的方法。”
“我是在想,这其实不是邓莫迟自己的打算和想法,”陆汀垂下眼睫,握紧那只搭在椅把上的手,“我怕他醒过来之后难受。”
“什么意思?”
陆汀正为如何回答而发愁,眼看着舒锐还要追问,却听何振声突然开口:“拦路的来了。”
“不是快到海边了吗!”陆汀跑回驾驶舱,光屏上赫然出现了一排代表敌方的红点,是流动包围的队形,具体装备情况Lucy还在扫描。
“就是守在海边,”何振声倒是淡定,检查起本船的武装剩余,各种武器基本都是满的,能够随时调用,这让他嘴角甚至又浮现笑意,“要抓咱们的人很懂啊。”
陆汀的心却凉了半截,随着一架架重型战斗机的具体数据出现在眼前,他心中硬碰硬闯过海岸线的希望就被一点点磨损。能够调用这么多装备,又能这么准确地猜出他的逃亡方向,陆汀甚至开始怀疑,这都是父亲的亲自授意。
那他会不会猜出毕宿五也停在远海,会派人去搜吗?这次Lucy还能隐藏住吗?Aldebaran-b虽然能在大洋表面漂上一阵,但总要回到母舰进行补给。
陆汀不准备再往下琢磨。
总不能因为未知风险而把自己困在原地。
“你以前玩过战斗机吗?”他问何振声。
“上学的时候你大哥被我按在地上摩擦。”何振声笑道,“只要不出大气,随便这么玩。”
“好。”陆汀定睛望着不远处,模糊光点已经一字排开,海岸线就在前面不到两千米处,他放慢航速,又道:“我这种飞船,准备爬升的时候尾部的火会变成红色,先骗过去,在他们准备抬高开火角度的时候,突然俯冲,这条海岸线是断崖,直接冲到海里,不存在搁浅的问题,这艘船水下性能虽然比不过潜艇,但足够在海面下八十米以内快速前进半小时,”他顿了顿,“你觉得可行吗?”
“可以试试。”
“从爬升准备转变成90度俯冲,时间保证在两秒以内,控制难度很大,我需要你在副驾帮我,”陆汀迅速在触屏上调整各项参数,眼睛睁得更圆了,好像他目眦欲裂面对的,是凶兽也是仇敌,“我控制上下角度,你控制左右,同时注意风速。风险仍然有,真不行了就是我们四个一起死。”
“没问题。”何振声舒展了一下筋骨,在副驾驶上坐好。
“没必要这样。”舒锐也从后舱走了过来。
“你快点回去坐下,系安全带,”陆汀紧握拉杆,已经在手心攥出了痛感,“正面交锋还有二十多秒。”
舒锐却没搭理他,“陆伯伯,您好。”他竟然这样说。
陆汀不可置信地在反光镜中看到,舒锐把手环举在面前,通话对面板上钉钉的,也正是他的父亲。
“是陆汀让我联系您的,他就在我旁边,正准备减速了,”舒锐在镜中使着眼色,还是那种不冷不热的语气,“嗯,他不准备硬冲。”
距防线只剩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陆汀停了下来。
舒锐的神情稍稍放松了,“好的,让他自己说吧。”
陆汀看着那只递到自己面前的手环,有些明白舒锐的意思,十几年的朋友了,对方挤眉弄眼几下,自己心里就会多上点数。
“老三,你还好吗?”父亲略显苍老的声线传入耳畔。
“如您所见,我不但活着,还顺风顺水。”陆汀把自己想成一个绑匪,硬邦邦地说,“就是现在遇上了麻烦。还请您帮个忙,五分钟内把武装撤开,退到二十公里之外。”
“否则你就撕票吗?把你最好的朋友一枪崩死。”陆秉异笑。
“确切地说,他好像准备把我直接掐死,已经握在我的喉咙上了,”舒锐沙哑地说道,“陆伯伯,给您打电话实属被迫,因为我的一条命耽误重刑犯的抓捕,的确不合算。我不放心的也只是SHOOPP而已,因为以前跟董事会签过协议,我持有的51%的股份会在我确认死亡后自动捐给几家慈善机构,SHOOPP也会自动停止主要业务,各分公司解散,”他艰难地长呼了口气,声音也带了隐隐的抖,“管公司太早,当时是害怕被害死,才做了这种傻事,又做公证又媒体宣传,闹得沸沸扬扬。现在协议还没到期,如果我死了,SHOOPP就废了,我担心在这种节骨眼上无法给政府提供相应的财力和技术支持。”
“哈哈。我当然知道你不想死。”
“如果我死后SHOOPP股份情况保持原状,继续支持政府,会不会面临第二次失信呢?”舒锐继续自顾自地说。
陆汀起身,“咔嚓”掰了一下自己的手骨,冷冷道:“听到了吗?这是颈椎,再掰就能断,我不是不会杀他。”
“你想要什么?”陆秉异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