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袁宁赶在程忠开车去镇上采买前把信写好了,拜托程忠帮忙把信寄出去。
程忠掂量着那沉甸甸的信,估摸着得发个小包裹才能寄出去。他点点头,调侃道:“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大哥尽快收到信的。”
袁宁耳朵红了,很不好意思地说:“不知不觉我就写了这么多。不过不是同一天写的,攒了好多天呢!”
程忠走了,袁宁也跑回营帐那边写生。
这次秋游玩了两天,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所有人都被牧场的美景吸引住了,压根没控没去捣蛋。到中午要回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恋恋不舍,央求齐老师下次把活动安排在暑假,他们可以来这里玩一整个月。
对于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们来说,牧场的吸引力巨大无比——要知道他们只看到了牧场的秋天,没看到牧场的春天和夏天呢!
袁宁来的次数多,而且也知道自己以后肯定还能再来,心里的不舍倒是没其他人那么激烈。不过在坐上校车之后,他看见山里的灌木丛中钻出了几颗黑黑的脑袋,仔细一看,不是小野猪们又是谁!
小野猪们现在不算小了,个头几乎快赶上招福,身上都披着威风凛凛的硬毛。它们躲在灌木丛里高高地嚎叫几声,争相和袁宁告别。
袁宁趴在车窗上看着它们,心里高兴极了。它们都已经好好地长大了!
路途有点远,袁宁玩了两天有点困,开车后很快就靠在椅背上进入梦乡。
章修鸣看了眼袁宁一点一点的小脑袋,不由抬手把那小脑袋拨到自己肩膀上,让袁宁靠着自己睡。车子晃晃悠悠地往前开,章修鸣也很快就入睡。
袁宁的“梦境”依然有象牙它们。自从得了那五颗莲子,鱼儿就变得躁动不安,袁宁每天都得进来安抚一番。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把莲子带了进来,把它们种到了池塘里。
袁宁不知道这样种对不对,但莲子种下去之后鱼儿就安宁下来,每天靠在黑色丝线围成的“围墙”边上巴巴地看着莲子所在的地方。
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池塘里却没什么动静,甚至连水波都少了,安静得像没了生机。袁宁忧心忡忡,害怕是自己种莲子的方式错了,浪费了那么好的莲子!
这次袁宁一入梦,象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看池塘那边,中间那里!那里都个绿绿的、尖尖的小角儿!”
袁宁视力很好,顺着象牙说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一个小角儿钻出了水面,还青青的,水嫩又可爱,它看起来那么地娇弱,好像风一吹就会消失。可是它还是长出来了!
袁宁仔细往下看,发现水下有长长的青茎。一颗莲子要钻出水面,比花儿们从泥土里钻出来更辛苦吧?得往上生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露出水面,呼吸到水面新鲜的空气。
袁宁高兴地向鱼儿报喜:“鱼儿鱼儿,莲子长出来了!”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陆陆续续有另外几个尖角钻出水面,让水面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泉水本来就清可见底,随着小小的莲茎往上钻去,那亮莹莹的水质似乎又有了点儿变化。风不知从哪儿吹了过来,吹得那几个尖角一晃一晃。它们依然贪婪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卷卷的尖角慢慢舒展开,成为了一片片亭亭玉立的碧绿荷叶。
明明荷叶的香气是很淡的,一般都闻不到,袁宁却感觉荷叶的清香飘到了自己鼻端。
本来袁宁觉得这“梦里”已经挺亮了,随着那清香飘散开,眼前的一切仿佛又更亮了一些,天空那种灰沉沉的感觉散了不少,仿佛有光从上面透出来,把空地上方的黑暗又驱散了不少。
人参宝宝们把腿从泥土里拔出,欢快地跑向空地,脑袋上嘭地开出一朵花来,把花上结出来种子撒在那广阔的空地上。数不清的人参苗儿立刻有钻出地面。
人参宝宝们迈开腿跑过来,环绕着袁宁齐齐地说:“给你!给你卖钱!”它们七嘴八舌地告诉袁宁自己的用处,“拿种子来,我们种!”
袁宁吃惊。以前人参宝宝一直没学会说话,只会吱吱呀呀地摆动着枝叶,现在突然就能说话了!
袁宁说:“我的钱够花了,你们不用那么辛苦的!”
人参宝宝们沮丧地耷拉着脑袋:“那么我们什么忙都帮不上,一点用处都没有。”
袁宁愣了一下。他也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会因为自己没办法帮忙而觉得自己毫无用处。那种滋味可真不好受!袁宁认真改了口:“那好,我回头带些种子进来,让你们帮忙种。”
人参宝宝们听了振奋不已,高兴地绕着袁宁转起圈来。
袁宁看向池塘中挺立着的几片荷叶,对那五颗莲子产生了不小的好奇。一般来说种到这里面的东西都会长得又快又好,可是那五颗莲子却花了足足一个月才长出水面。而且在它们长出来以后,人参宝宝好像一下子从“婴儿状态”长到了“孩童状态”,可以说话和思考——甚至还有了鲜明的感情!
这是那五颗莲子带来的、新的生命力吗?
袁宁还来不及深想,就感觉有人在旁边推了推自己。袁宁幽幽转醒,睁开眼睛,看见了身旁的章修鸣。章修鸣说:“宁宁,我们到家了,下车吧!”
袁宁赶紧把东西都拿好,向齐老师他们道别以后就跟着章修鸣一块下车。
还没走到章家大门前,袁宁就看见招福急匆匆地朝自己跑来。袁宁心头一跳,也跑了过去,关心地问招福:“怎么了?是不是谢爷爷出了什么事?”
招福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看了袁宁一眼,直接转身往回跑。
袁宁扔下拿着的东西追了上去。
第66章 继承
谢老家中非常热闹,什么人都来了。招福在前面开路,袁宁跟在他后面往里挤,挤到了最里面,袁宁抬眼看去,只见谢老安详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让窗边的绿植随风轻轻摇曳,仿佛在疑惑今天谢老为什么不起来。
袁宁心脏突突直跳,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去。有人注意到袁宁的到来,“咦”了一声,不高兴地说道:“你这孩子哪来的?怎么自己往别人家里跑?没看到我们在商量正事吗?出去出去,快点出去!”
“就是,大伯一死,什么人都来了!”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满脸鄙夷,眼睛睨向一旁的护工,“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把工资都结给你了吗?大伯都死了,难道你还想敲诈不成?”
护工眉宇间满是愤怒。谢老病了这么久,没一个人来看他们,谢老一去,他们不知从哪听来的消息,一大早都赶了过来。
护工听谢老妻子说起过谢家那摊子事,对这些人实在没好感。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做的工作,实际上都是靠谢老才能有的,那些房产有不少还在谢老名下!现在谢老都不在了,他们没一个人考虑谢老的丧事该怎么办,都觉得财产该是自己的了,上赶着来分钱!
护工守在床前。
他已经向程忠、白律师还有谢老的好友们通过电话。熬到他们过来就好了——他们都知道谢老早已对这些所谓的“亲人”失望透顶,绝对不会分他们半毛钱!
袁宁像是没听到周围的吵嚷声。他跑到床前,抓住了谢老的手。谢老的手本来就很凉,现在更冰了,还有点僵硬。袁宁用两只手抓住谢老的手掌,想把它捂暖。可是就像记忆中爸爸妈妈逐渐僵冷的手一样,再也暖不起来了。
袁宁想起在去牧场前的那一天,他来和谢老告别。谢老坐在窗边晒着太阳,听到他的脚步声,像往常一样喊出他的名字:“宁宁来了?”谢老脸上带着慈和的笑,“要去牧场那边玩了吧?”他点头应是,和谢老说了好一会儿话。在他快要回家的时候,谢老突然说:“宁宁,我最近总是梦见你谢奶奶。她还是和年轻时一样好看,当年我一见到她啊,就觉得她是美丽的缪斯。我多浑一个人啊,除了音乐什么都不会也不管,可当年我就是像被迷了心窍一样,一心要把她给追回家。你不知道,她那时候可受欢迎了,我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看上我……”
谢老絮絮叨叨,说的都是当年的温柔缱绻。袁宁听不太懂,却也觉得谢老所说的一切透着种氤氲的欢欣。
那个时候,谢爷爷应该有预感了吧?
袁宁抓紧谢老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有时候其实不是死去的人舍不得这个世界,而是活着的人舍不得他们,是活着的人那么地希望他们能留下——希望他们能一直陪自己走过生命中的每一个阶段、希望他们分享自己获得的每一个成就或者每一分喜悦——希望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可以得到他们的抚慰和拥抱。
所以,谢爷爷应该是开开心心地跟着谢奶奶走了。谢奶奶等了谢爷爷那么久,终于可以和谢爷爷团聚——他们不能太自私,想霸占谢爷爷更久。
袁宁抬起手,用手背抹掉不断往外掉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