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喵的神奇
埃文德尔都没有抬头看一眼:“我看不到,但是娜塔莉能。你朋友?”
“不,那是幽暗城的斥候。”菲尔斯在他对面的地上坐下,“他们有专门的岗哨盯着大裂隙这边的动静,黑暗精灵一直都掌握着我们的行踪,而且他们都非常擅长攀岩和偷袭,你得警告佣兵们时刻警觉才行。如果我去跟他们说,他们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埃文德尔不置可否,而是合上了书本说:“我们已经到了大裂隙,你的任务也完成了,想走吗?”
菲尔斯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下次你别跟着‘血蜘蛛’的人再来刺杀我,你就不用死。”
菲尔斯一时拿不准对方到底是什么意图:“可是……为什么呢?”
“我要和圣殿骑士们下去白塔城,不能带你一起去,把你跟这些佣兵们留在一起我也不放心,其实杀了你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一贯不会亏待帮过我的人,既然你乖乖地给我们带路,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就这样。”
看到对方是真的打算放他走,菲尔斯反倒急了:“可我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血蜘蛛’的人是不会放过我的。”
“这种谎话留着骗骗那些佣兵和圣殿骑士还行。”埃文德尔面不改色地拆穿了菲尔斯的谎言,“你可能有你自己的理由,不想完全说实话,我也不逼你,但是你在有机会离开的时候还非要留下来,我就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动机了。”
“……是的,我先前稍微说了那么一点点谎,因为真话有的时候比谎言更不容易让人相信。”菲尔斯说,“‘血蜘蛛’里确实有很多人看不惯我,不过他们想弄死我还没那么容易,是我自己不想再跟他们这么混下去了。就算我这次逃回去了又能怎么样?无非是继续被指派下一个暗杀任务,活下来了,就去纸醉金迷一阵,然后再去执行下一个任务,直到哪天死在某一次的任务中,这样一眼看得到头的人生,光是想想,都让我觉得无聊透顶。我想脱离‘血蜘蛛’,我想离开地底迷宫,而这点光靠我自己一个人是根本做不到的。”
“为什么你会想要离开地底迷宫?在幽暗城你至少已经有了立足之地,去了别的地方只怕会过得更惨。”
“也许是我身上的另外一半血脉在起作用吧,当我第一次跟着队伍出去夜猎的时候,第一次闻到森林、草地的气味,看到头顶的星空,我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菲尔斯正要开始煽情,法师就打断他问:“你说的‘夜猎’是什么意思?”
“啊……那是黑暗精灵的一种风俗,就是趁着夜色到地表去抢劫杀人什么的。”
“说详细一点。”法师显然对这个风俗颇有兴趣。
“好吧,既然你对这个感兴趣……每个黑暗精灵在成年礼的时候都要经历一次夜猎,以后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再去几次,一般我们的队伍都是几个成年黑暗精灵带着十几个半大孩子,从那些隐秘的地表出口钻出去溜达一圈,天亮之前回来。运气不好的话只能打些山羊麋鹿什么的,如果运气好猎到人类或者精灵,那就是了不起的战利品,尤其是精灵,带着地表精灵的脑袋回来会让整个家族引以为傲,如果能够抓到活口,带回来献祭给蜘蛛女神,更是无上的光荣。”菲尔斯决定把自己的身世拿出来看看能不能博得一点同情,“我就是一次夜猎的产物,有兴趣听听我的身世吗?”
埃文德尔支着下颚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生下我的那个女人,是黑蔷薇家族主母的女儿,名叫杜丽斯,黑蔷薇家族曾经是幽暗城里的第四家族,地位很高,主母正值壮年,杜丽斯本来是并不受宠的次女,可她第一次参加夜猎就成功地伏击了一支精灵巡逻队,杀死了四人,还活捉了一个精灵回来,主母非常高兴,大大地赞赏了她。她的姐妹们嫉妒得要死,而她自己得意得简直要上天,决定在献祭之前先‘享用’一下这个宝贵的俘虏。黑暗精灵在这方面有的是手段,你懂的,她下药强奸了那个倒霉的男精灵,并且当做谈资到处吹嘘。几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以为是哪个侍父的种,毕竟她强奸精灵就那一次,跟侍父们却是夜夜笙歌。”
埃文德尔又打断道:“我看到书上说黑暗精灵是典型的女尊社会,侍父虽然是主母的男宠,但是同时也要服侍主母的女儿们,除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以外,这是真的吗?”
“基本上是这样的,不过有一点——就算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想玩点刺激的,侍父也只能服从。”
“这可真是……真是匪夷所思。”连埃文德尔这么博学的人都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了。
第8章 白塔城的余光(二)
黑暗精灵的风俗极度女尊男卑,在一个家族的内部,主母掌握着绝对的权力,她们信仰蜘蛛女神罗丝,没有国王或者酋长,而是由最强大的十个家族的主母组成的议会来统治整个幽暗城。当然,十大家族的排名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各个家族之间会为了权力不断地互相倾轧,在这场权力斗争中,失败者将会面临沦为奴隶甚至被灭族的残酷命运。
第二次大灾变同样对黑暗精灵造成了惨重的打击,加上各大家族之间不断的明争暗斗,幽暗城的人口一直没能恢复到大灾变之前的水平,如今的幽暗城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重视生育力。
在一个家族中,只有主母的孩子是贵族,孩子的后代只能算是平民,一个女贵族生的孩子越多,她在竞争下一任主母的时候就会有越多的助力,为了从平民阶层跻身为贵族甚至获得将来竞争主母的机会,所有的子女都会无条件地支持母亲夺取权位,这在充满尔虞我诈的黑暗精灵社会中是最牢不可破的同盟。——《费诺大陆百科全书·风俗篇》
——
菲尔斯已经迅速地习惯了法师的打断和发散性思维,等埃文德尔感慨完,他就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杜丽斯兴高采烈地等待着孩子出生,如果生下来的是个女儿,将会大大提升她在家族中的地位,就算是个儿子,也多少是个助力。结果满怀期待地等到了分娩的那一天,所有人都惊呆了,她生下来的不仅是个男的,还是个杂种。”
“所以说,你是黑暗精灵和地表精灵的混血。”法师开始说菲尔斯听不懂的话,“这说明两者之间不存在生殖隔离,而且受孕率还相当高,有意思。”
其实菲尔斯的长相还是比较偏黑暗精灵一些,他的肤色不像一般的黑暗精灵那样是涂了墨水一般的炭黑,但也是比较接近黑色的深棕色,头发和眉毛都像黑暗精灵一样雪白,眼睛倒不是红色,而是偏蓝的浅灰色,身高也比较符合黑暗精灵的特征。大概长期生活在地底洞穴里的种族都不能长太高,不然容易撞到头,黑暗精灵别说跟精灵比了,就是跟人类比起来都要矮小得多,菲尔斯只有一米六多一点,在男性黑暗精灵中已经算高大了。
“那后来呢?”埃文德尔问。
“杜丽斯当然是又失望又愤怒,当场就想掐死我,不过主母制止了她,主母要留着我来打她的脸,永远提醒她都干了什么样的蠢事。她的姐妹们则幸灾乐祸地提议把我送到幽暗城的妓院,让我去做最低贱的工作,以此来羞辱她。”菲尔斯继续说了下去,“就这样,我在妓院里长大,在我还没成年的时候,黑蔷薇家族就被其他家族消灭了,连根拔起的那种。既然没有了黑蔷薇主母的关注,妓院的老板也就不打算再浪费粮食把我养大到可以接客的年纪,她转手把我卖给了‘血蜘蛛’。‘血蜘蛛’每年都会买下上百个奴隶和贱民进行残酷的刺客训练,最后能活着熬到训练结束的可能只有三五个,而且绝大多数新手刺客都会在出任务的第一年里死掉,我能活到现在,也算是走运了。”
“这说明你还是一个顽强的家伙。”埃文德尔中肯地说。
“主要是走运。”菲尔斯谦虚地说,“大概血缘的力量真的是不可抗拒的,小时候我一直诅咒自己的精灵血脉,可是真的到过地表以后,我就时不时地会冒出想要到地表去生活的想法。我找了个借口开始学习通用语,还偷偷地存下了一些金子,想着哪天活腻了就去疯一把,但是我始终下不了决心,毕竟要独自一人顶着‘血蜘蛛’的追杀活着逃出地底迷宫,那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且出去以后,我对地表的世界也完全一无所知。”
这个混血的黑暗精灵抬起头来,浅灰色的眼睛用最真诚的目光看着埃文德尔:“这次我说的绝对都是真话,我不要求别的,只要你能够在离开地底迷宫的时候带上我,要我做什么都行。你看,有这个项圈在,我绝对会是你最忠诚的仆从。”
“可我不需要仆从。”埃文德尔还是拒绝了他。
菲尔斯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听到埃文德尔下一句说:“你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地表,然后你就爱上哪上哪去吧。”
菲尔斯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但法师似乎并没有骗他的必要,有脖子上的这个魔法项圈在,他不敢对法师有任何的不忠心,法师要控制他卖命可比“血蜘蛛”容易多了,可为什么法师还要白白放他走呢?
他没来得及问出这个问题,佣兵们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埃文德尔起来去吃饭了,剩下菲尔斯坐在原地,意味深长地看着法师的背影。
——
如果说大裂隙是在厚厚的岩层中间竖着劈开了一道裂口,那么白塔城就是横着劈开了另一道裂口,两道裂口十字型交叉在一起,根本不用担心找不到去白塔城的路,只要顺着悬崖往下爬,一定能够到达白塔城。
问题是这个洞穴的出口和他们原本计划的线路不一样,高度也不一样,他们带的绳子根本就不够长,圣殿骑士可没有办法像黑暗精灵一样在近乎垂直甚至倒悬的崖壁上面攀爬自如,不绑绳子,让他们徒手下去,只怕是一个失手就要跌进万丈深渊。
肯特非常焦虑,都到了这一步了,让他放弃使命转头回家显然是不可能的,他甚至起了不顾一切徒手爬下去的念头,不过法师劝阻了他。
埃文德尔想出了一个办法。
灰矮人作为生活在地底的种族之一,每一个都是在岩壁上凿洞的行家,埃文德尔将绳子剪短,一端绑在肯特的腰上,一端绑着一个灰矮人,让灰矮人吊在空中用镐子在岩壁上挖出小坑作为落脚点,肯特在上方踩着这些落脚点一步步地往下爬,他每爬下一步,灰矮人就在下面挖出一个新的落脚点。
虽然依旧是徒手爬悬崖,但是有了这个“台阶”显然要省力也安全多了,就算圣殿骑士无惧牺牲,但是不用冒着失足摔死的危险直接往下爬总归是件好事。
肯特毕竟年纪大了,吊了一阵就要上来休息一会儿,让罗勒和帕洛斯接替他,看到圣殿骑士们脱掉了盔甲来减轻重量节省体力,埃文德尔又把绳结打成了背带状,让他们束在双肩上免得勒肚子。
挖掘缓慢地进行着,为了赶时间,肯特让灰矮人们轮班下去凿石头,叮叮当当的声音一刻也没有停止过。
就这么过去了大约两天的时间,凿石头的声音突然停了,营地里的所有人都听到悬崖下面传来了鬼哭狼嚎的惨叫。
本来在写书的埃文德尔马上合上书本来到崖边,探头丢了一个火把下去,但是火光很快就消失在了一阵浓浓的白雾中,什么都照不到。
他又抓起肩膀上的蝙蝠丢下去,娜塔莉不太乐意地在空中飞了一圈,才在法师无声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往下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