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鹭草以南
“裴先生,请上车吧。”司机下来给裴钰开了车门,邀他上车。
“啊,哦……”裴钰乖乖上了车,别别扭扭的坐在位置上,总觉得路程太遥远。
而那星点无形的失落很快便被几乎凝聚为有形的喜悦给冲散。
第一百四十章 都回来了
颜森在拘留所大门前站了两秒,弯腰从装换洗衣服的旅行包中摸出一副茶色太阳镜架在脸上,用酷劲儿撇去了一身牢狱之灾的气息,这从里到外散发的匪气好像是要给拘留所做形象代言人。
眼看烈日西沉,黄昏将至,颜森心里茫茫然的没打算,在局子里死猪不怕开水烫倒也没觉着怎样,可出来了才感觉分外沉重。活该进去,出来却侥幸。
他掏出手机,应该通知哥哥一声的,不知道他看见自己会是什么反应,一看手机没有电,又揣回了兜里。颜森面无表情——他这会儿几乎是什么情绪都没有。
木然的看着一辆轿车压过干燥的路面驶来,同时还带着一路掀起的烟尘,跟神仙下凡似地,远看有点腾云驾雾的意思,开到面前时才晓得这云雾是多么的天怒人怨,颜森蹙着眉看车驶远。
轿车驶去了看守所,司机就晓得那是目的地,可以认人,裴钰倒是一叠声的嚷嚷着:“停停停,快停下——我看见弟弟了。”
司机一个急刹车,车子堪堪挺稳,裴钰推开车门拔腿就往回跑。
颜森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身一看,朝思暮想的人正在朝自己飞奔过来,那抹白色的身影鲜明欢快的就像一滴冰爽的清泉一样滴入颜森心头,他取下墨镜,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张开双臂,立时,熟悉的身躯雀跃着投入他的怀抱。
裴钰像树袋熊一样挂在颜森身上,如同一块儿蓄满了热情的牛皮糖一样黏上了就不肯松开,夏日的人体带着热气腾腾的温度,抱在一起堪称烫人,仿佛要融化在一起。
两人就这么热烘烘的抱着,裴钰心中连日来不成形的惊慌随着这温度蒸发,下巴枕着颜森的肩膀,望着天际如血的晚霞,他心有所感,转化为行动,则是在颜森的额头上亲了亲,如此已足够。
颜森突然间有点感动,灼灼的烫的他鼻酸,这不是他熟悉的状态,所以并不打算在光天化日之下表露出来,颜森开始没话找话说:“哥哥想不想我?”
答案是肯定的,裴钰用力点头,笑起来时眼睛弯弯的。
这时,司机把车开倒了过来,裴钰才从颜森身上滑下来,两人一起钻进车里,并肩坐在了后排座上,裴钰随即开始叽叽喳喳的把颜森在这些日子里错过的生活讲了一遍,巨细无遗,却又不太连贯,颜森把他的话一句句拼凑成章,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说起最近,话题里自然就少不了颜修。
“修的公司好大好漂亮,他带我乘观光电梯到顶楼去,就好像坐摩天轮一样。”裴钰说的眉飞色舞,然后又在脑子里把当时的所见所闻描绘了一遍,试图说得更绘声绘色一点。
颜森听哥哥提起颜修,定格了脸上的笑容,试探着问道:“颜修他……对你好吗?”
裴钰把颜修在这十几天里的所作所为过滤了一下,然后无限爽朗的答道:“很好啊。”
颜森脸上放晴,也不再多问。
裴钰却是想起颜修中午对自己的交代,他心里装不住事,就不拐弯的说了出来:“弟弟,以后别去那个地方唱歌了,上次好吓人的……”
颜森轻笑,到哪里去不是一样呢,并非地方不好,而是人不好,是别人不好,还是自己不好,颜森也不知道,总之他带着满身罪孽;不过跟裴钰不可能说这些,他知道那天对裴钰来说算是很大的恐慌了,便不作犹豫的答应道?:“恩,不去了。”
“可是你以后去哪里工作呢,恩——做大明星好不好?”
裴钰这话说的天真,颜森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听他那么说好像大明星能随便当似地,不过思绪一打拐,颜森才反应过来裴钰话中的意思,不过并没有觉得生气。
“是颜修教你说这个的吗?”颜森看着裴钰的眼睛问道。
裴钰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迫,反而很坦荡的承认了,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其中有利用的成分:“嗯啊,好不好嘛,你看心驰那样好多好多人喜欢,羡慕死人了!”
颜森听后哈哈一笑:“我被好多好多人喜欢,哥哥会吃醋吗?”
裴钰不假思索的撇了撇嘴:“醋多酸啊,我才不吃,我吃糖。”
颜森听后哭笑不得,看了裴钰那样子,倒是真的认为醋不可吃,颜森忍无可忍的在裴钰脸上叭的亲了一大口,然后把他脑袋摁在了自己肩膀上。
司机听到后面这兄弟二人的肉麻动静没有丁点反应,仍是八方不动的开着车,于是颜森和裴钰干脆当他是虽有如无的摆设,愈发的亲密起来,反正肉麻死人不偿命。
裴钰心里喜滋滋的,并且认为和弟弟亲密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绝无难为情的成分在其中,天然的率真,宛如孩童。
回家的最后一段路,两人依偎着没有说话,幸而车上有空调,那样连体婴似地挤在一起也算不上热;好像很久没有一起归家了,以至于有点久违的感觉。
颜森有点恍惚,自己差一点就回不来了,每次出生入死都不曾害怕过,这次却隐隐有些后怕,人最怕在有牵挂的时候无可奈何的死去,假如今天不是平安归来,而是被宣判死刑……颜森简直不能想象。
上一次试探着说要走,哥哥就整个人都哭晕过去,自己真要死……不敢想象。
先前的生命沸腾着不肯安静下来,现在却是有了平常心,想和裴钰厮守在一块儿,不太懂得一辈子的意义,但就是一直一直那样下去。
不知裴钰是投错胎落在颜家,还是有幸诞生在这个家庭,三个弟弟的心都是野的,可能终其一生也不会有所谓忠贞不渝的爱情将他们拴住,而裴钰若是没有血缘这层羁绊在,最终也可能是一场平庸的、始乱终弃的露水情缘。
而恰恰是有了血缘的相连,才能牢牢的将他与弟弟们捆绑在一起。
当爱情衰竭的时候,还有更深的执念与牵绊在,可能会与伴侣分别,但是不会把哥哥,孩子一样的哥哥丢掉。
所以连颜森这样野马一样的心性也有了向往平安厮守的时候。
裴钰一安定下来,脑子里想的无非就是怎么吃吃睡睡玩玩更舒服,颜森想的倒是更有意义一点。
颜修怂恿哥哥来劝自己,而且这件事也不止提过一次,好像是很在意的样子,他也承认颜修的公司有那个实力把自己捧红,虽然他对明星偶像之流是不存在一点兴趣的,但也不算很排斥。
“哥哥,是你求颜修救我出来的吗?”颜森突然想起来,便有心问一问。
裴钰想起自己在海边哭闹着求颜修的事情,直觉感到说出来颜森肯定会大发雷霆,于是就不太自然的省略了那一段:“是啊,辛驰跟我说跟那个坏人谈条件很危险呢,我没有办法才去求他的……”裴钰低下头,偷偷瞟了颜森一眼。
颜森知道他顾及什么,倒是觉得比较欣慰:“嗯,我知道,没事。”
裴钰又突然想起颜修出院时的神情,似乎是和平时不大一样,或许是不高兴了吧,什么原因呢,他也不清楚,只晓得颜修是失意了,可能是亲嘴的时候自己咬了他?
嗯,有可能!
裴钰也记下了去颜修家的路,以后应该找个机会去哄哄修。
他想。
忽而,裴钰想到关键处,于是突兀的补充道:“修那天回来还晕倒了呢,辛驰说是被人害的……”然后裴钰又想到了更关键的一点,便拔高了声调,用耸人听闻的语气说道:“医生说差一点就会死掉哦,幸好是我打了电话叫救护车来,我厉害吧,嘻嘻!”
“嗯!”颜森很赞赏的点头肯定,不过他对于颜修如何救他,或者救他付出了什么代价却是没什么感想,只是……
现在看来,自己是欠了颜修很大一个人情的,欠什么都去所谓,欠人情却是很叫当事人难以释怀。
“哦,到家啦!!”裴钰欢欢喜喜的冲进公寓里,然而面前的狼藉之相却令他愣在当场。
颜修是死活不肯让裴钰把猫带到自己家里的,于是小贱被迫留守在公寓里看房子,还专门请了保姆来照顾它的温饱问题,不过那位保姆显然并没有侍候畜生的经验与热情,总之是给点吃的就了事;小贱在家成了大王,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被抛弃的愤怒。
只见的地上全是衣服,而且充斥着一股猫骚味,十分的熏人,估计是猫屎猫尿酝酿而成的。
裴钰捏着鼻子转过身,颜森后一步进门:“怎么了?”
当颜森也了解了屋内的情况之后,简直就有再次带着裴钰私奔的冲动。
“喵……”小贱吊着裴钰的裤腿撒娇,他倒是油光水滑,裴钰见他很干净,便弯腰抱起了它。
这房子不打扫绝对没法住人,于是在夜幕低沉的时候,颜森与裴钰开始忙活起来,倒是游戏的成分更多一些,最终打扫完毕时,裴钰已经成大字型累趴在了光亮的地板之上,恨不能伸出舌头来喘气。
颜森看他毫不避讳的开放姿势,内心隐隐开始悸动,也走过去,轻轻的把肢体贴合着压在了裴钰身上。
“哎呀,我扁了。”裴钰嘴上那样说,但是并不挣扎。
身体的线条从背部以下,由紧致到起伏,凸的遇上挺的,感觉分外鲜明,裴钰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由自主的就绷紧了身体,越是在意,就越是敏感。
颜森埋头在裴钰的肩窝嗅着他的体香,刚才还明快的氛围一下就缠绵起来。
就在情浓之际,冲动愈演愈烈之时,玄关处的门却是从外面被打开了。
能自如进出这个房子的人,除了房子的主人,又还能是谁呢?
颜森与裴钰一齐转过头去,视线一致的落在门口,颜幕也朝他们射来目光,眼镜边框流光一闪,人却是不动声色的。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两难境地
三个人统一的有些愣神,或者说是不知道该做出何种举动化解这种几乎僵硬的尴尬。
即便裴钰不大知羞,此刻也觉得面颊发烧,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只知道不躲起来的话自己会比死了还难受,他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颜森从他身上滚下来,翻身坐在了地板上,裴钰匆忙的扫了他一眼,而门口的颜幕,则是干脆不敢去看。
裴钰跑回了卧室,路经餐厅时还把小贱一起抱走充当他的同伙。
他走了,颜森就变得分外理直气壮,反正他是不大要脸的,况且这并非什么丢脸的事;颜幕也知道他不怎么要脸,所以也懒得再看,他退出玄关,从门外将行李箱拖了进来。
而颜森则转身走了,刚才僵持的局面就这么无言的散了,到头来竟显得有些无趣,不过总比弄得伤脸大吉的要好。
颜幕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没有理由不自如,他扯掉了脖子上那条束缚了他一整天的领带,搭在了肩膀上,又弯腰脱掉了皮鞋,穿着黑色的袜子踩在实木地板上回了房间。
这次出差用了一个半月之久,比预期的时间要多了十五天,因为美国那边的形势着实复杂,颜幕不曾有过片刻得闲的时候,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处理这些复杂而麻烦的事情,倒也并没有觉得很累,不过这次他不是解决,仅仅是去调查,结果就是有更大的险阻在前方。
颜幕洗完澡躺在床上,突然感觉床上有什么东西硌着了背,起身一看,原来是一瓶小小的花露水。
刚才是裴钰打扫房间的时候把到处都洒的香香的,却把花露水瓶子落在了颜幕的床上。
颜幕蹙了一下眉,吸了吸鼻子,空气里弥漫着清淡的香味。
和裴钰身上的味道有点相似,不过人并不在,光是闻着味道,所以香得令人心烦,偏又无处不在。
颜幕把花露水瓶子随手扔在了床头柜上,又躺下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因为烦躁而蹙在一起的眉尖逐渐舒展,显是安睡过去了。
颜幕不知道的是,在他乘坐飞机回来的时候,萧慈正搭着飞往美国的航班与他在空中错过。
不过颜幕也没兴趣知道,只是在许久之后恍然大悟的明白了一些事情的原委,不过不能避免的事情都跟现在无关。
裴钰抱着小贱在卧室自言自语:“你说幕会怎么想我呢?”裴钰把嘴巴凑近猫咪的三角耳朵小声说,猫受了痒,抖了抖耳朵,继续眯着眼睛做听众。
“羞死了,害羞都会脸红,我当时的脸肯定很红,不过你是不会脸红的拉。”说完裴钰把猫拿远了些,很具体的审视了一下小贱的瓜子脸,然后又搂进怀里窃窃私语了许久。
第二天早上,颜幕起得最早,裴钰其次,而一向爱睡懒觉的颜森也跟着起了,原因是昨晚忙着打扫房间,裴钰和他都把吃完饭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早上是被饿醒的。
更为反常的是,三个人同在一张桌子上吃了早餐,这在之前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早餐是谁买的?”颜幕拉开椅子入座,同时看着桌上的食物。
裴钰扯了指甲盖大的一块油条喂给小贱,然后自己咬了一大口,含糊着说道:“我买的。”
颜幕略诧异的点了点头,他刚才也觉得这可能是裴钰买的,不过有点不相信罢了。
裴钰就着豆浆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然后想到这种生活琐事也算自己新学会的本领,于是把这一个多月以来的各种成绩汇报了一遍,其中还有一件买一杯奶茶花了一百块钱的事迹,颜森知道后返回去扇了奶茶店的老板一耳光,倒不是因为心疼那一百块钱,而是恨这些人欺负他的宝贝哥哥不识数。
这他妈的是想欺负就能欺负的人吗?
可是这样被商家宰的事情屡屡发生,也只能怪裴钰傻得可怜了。
颜幕专心听完裴钰的光荣事迹,嘴角噙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并非嘲笑,而是觉得挺有趣儿,他在想如果裴钰是个正常人的话,该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拥有这种清雅面目的人,想必不会是特别开朗热情吧。
正在他臆想之时,埋头大吃的颜森突然抬头开始发言:
“我要搬出去住。”他语气漠然,显然是在下达通知,而并非商量。颜幕把送往嘴边的豆浆杯放下来,他忖度了一二秒,说道:“随你。”继而又补充道:“找到房子了吗?”
颜森抽出纸巾抹了抹嘴,又擦了擦手,然后答道:“还没,不过最晚一个星期吧。”
他们的对话裴钰大多时候是听不懂的,不过颜森那句简单明了的“我要搬出去”他是即刻反应过来,扭头看着颜森,有些紧张的问道:“你不住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