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痒 第46章

作者:阿漂 标签: 近代现代

彭隼瞪起眼:“喂喂,什么意思!”

厉逍没理他,时郁也没顾得上他,他的手被厉逍握在手里,已经被牵着走了出去。

厉逍捏捏他的手,说:“我们回家吧。”

司机已经把车开出来,在楼下等着了,两人上了后座,厉逍还握着时郁的手,看他手上红肿的痕迹,还是微微皱着眉,想碰又不敢轻易碰的样子,只是问他:“还痛不痛?”

时郁偏过头,看看他,问:“那你呢?”

厉逍一愣,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时郁便又说了一遍:“那你呢,你痛吗?”

厉逍又是一愣,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也是一样的红肿,但他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还好,这又没什么。”

时郁哦了一声,便不说话了,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

时郁好像比平时更安静,厉逍揽过人的腰,把他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问他:“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好像不太对劲。”

时郁低下头,避开他审视的目光,说:“有吗?”

“没有吗?”厉逍也低下头去,想和他对视,时郁扭了扭身体,仿佛是想往旁边躲,却被厉逍双手扣住腰,让他贴自己更紧,“嗯?还要躲我?”

时郁便浑身定住,不再动了,又小声说:“没有躲你。”

他真是乖,厉逍忍不住,低笑一声,又低头找到他的嘴唇,含住吮了一会儿,把时郁亲得呼吸急促,软得坐不稳了,才松开他,问:“是不是彭隼和你说什么了?”

时郁靠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服,好像还是没有力气,但呼吸已经渐渐平复过来了,却仍然没有说话。

厉逍停了停,又说:“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时郁低着头,看着自己手腕上还很新的纹身,他突然说:“那他说的,当初是你叫他带人闯进酒店,砸开门找到我,把我送进医院的事,也不能信吗?”

车厢里一时没有声音。

在这样的寂静里,时郁紧张地攥住了自己的手指,他一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又被彭隼骗了。

“停车。”

厉逍突然开口。

司机没敢问为什么,把车靠在了路边。

“你下去吧。”

时郁手指一抖,几乎下意识伸手,要去拉车门。

厉逍却还扣住他的腰,没有放手,沉沉地对他说:“你不要动。”

时郁便僵住不动了,被点名的司机直接屁滚尿流地逃下了车。

车厢里只有时郁和厉逍两个人了,时郁几乎抬不起头来地,说:“可,可能是我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

时郁声音一下卡住了,他惊讶地抬起头来。

厉逍脸部紧绷,神色僵硬,他说:“当初的确是我拜托了彭隼。”

又冷冷地说:“我早该想到彭隼的嘴巴靠不住。”

时郁蓦然瞪大了眼睛。

尽管他在彭隼那里听到的时候,已经满是震惊,但现在听到厉逍承认,反而更觉得难以置信了。

他喃喃地:“怎么可能……你从来没有说过……”

厉逍却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甚至于有些厌烦地,说:“没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还值得大肆宣传吗?”

“可,可是……”时郁结结巴巴地,看着厉逍的神色,又不敢说出来了。

厉逍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呢?怎么会知道他住在哪家酒店呢?又怎么会那么巧,刚好知道他做什么了呢?

……更应该说,当时的厉逍,怎么可能会去愿意了解他的事呢?

可是就像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厉逍都不愿意说一样,厉逍也还是不愿意对他说。

不通畅的对话没有继续下去,厉逍的手机响起来,打断了他们。

厉逍接起电话,不知道是谁找他,他看起来神色不佳,只是听对方说话,偶尔简短地回应一声,到最后时郁才听到厉逍冷冷地说了一句:“你可以试试看。”

经过这么一打岔,时郁也就不再问下去了。

司机也被厉逍赶跑了,最后厉逍自己坐到前面,开车回了家。

一路上厉逍的手机亮了几次,厉逍一直没有理,两人回到家,厉逍才拿起手机,眉头狠狠一皱,然后转头进了书房。

时郁在客厅站了会儿,然后转进厨房,他切了水果,端着走到书房门口,听到里面隐隐有声音传出来。

他敲了敲门,里面似乎是安静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应,时郁在门口站了片刻,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听到门锁咔哒的声音。

门打开了,厉逍握着手机,就站在门里面。

他好像是刚刚打完电话,看见时郁站在外面,只是问:“怎么了?”

时郁看他神色沉郁,心情似乎不好,一下也有些踌躇起来,说:“我想给你送点水果进来……是不是打扰你了?”

厉逍垂眼看他,神色莫辨,突然地伸出手,时郁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是厉逍只是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盘子,然后又牵过他的手,带他走进房间,把果盘放到书桌前的小茶几上,然后伸手环过时郁的腰,把他抱到书桌上坐着。

时郁脚不着地,一下有些惊慌起来,他想抬头看看厉逍,厉逍却先低头抱住了他。

厉逍双手从时郁的腋下穿过,往后向上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人按进自己的胸口,又把脸埋进时郁的脖子里。

这个姿势抱得很紧,时郁动也不能动,他看不见厉逍的脸,厉逍也没有说话,只能听见他发沉的呼吸声。

书房里拉着厚重的窗帘,没有开灯,电脑倒是开着,也只散发出一点幽幽的光,室内昏暗,时郁眼角余光里看到一个水晶杯落在地面上,只是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毛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也没有,杯子掉下来也毫发无伤。

但是联想到刚刚厉逍的脸色,不难想象厉逍接到了一通不怎么愉快的电话。

时郁这样想着,然后也伸出手,轻轻地回抱住了厉逍,小声地问:“怎么了吗?”

厉逍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搂着他,过了很久,才稍稍松开他,再看向时郁的时候,眉目间又隐隐的有笑意了:“没什么,一点小事情。”

大概也觉得自己太过敷衍,厉逍又低头用鼻子碰碰时郁,仿佛是在哄他:“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时郁摇摇头,说:“没有。”

他抿抿嘴唇,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说。

到夜里睡觉的时候,时郁拿了睡衣准备去洗澡,被厉逍先拉住了。

厉逍拿出一卷保鲜膜,往他手上缠了几圈,说:“伤口先不要沾水,以免感染了。”

时郁低头看看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腕,又抬头看看厉逍,有些惊讶的样子。

厉逍顿了顿,像是有些不自在,说:“怎么了,这样看我?”

时郁难得见他有这样的神情,一时有些稀奇,眼睛里已经忍不住先露出笑的痕迹来,他说:“就是有点没想到,你居然知道这样的事情呀。”

如果不是他声音发软,又乖又黏的模样,厉逍要觉得他是故意在嘲笑自己了。

但是厉逍知道时郁不是这个意思,他是真的出于惊讶和好奇。

厉逍隔着薄膜摸他手腕上的纹身,半晌,他嗯了一声,说:“之前了解过一点这方面的东西。”

时郁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又听到厉逍说:“你现在都不哭了吗?”

他问得突兀,话题也很跳跃,时郁一下又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厉逍的手又从时郁的手腕,挪到他的眼下,轻轻摩挲他的眼尾:“今天也没看到你掉眼泪,明明很疼不是吗?”

时郁睁着眼睛看他,过了片刻,他听见自己说:“没有呀,也不是很疼。”

怕厉逍不信似的,他还蛮不在乎地晃了晃手臂,说:“这一点点又不算什么。”

他倒学会用自己说过的话,来堵自己了。

厉逍一下不说话,板起脸地看着他,时郁的气势就有些弱下去了,但又不想让厉逍看低,他咕哝着说:“真的,我现在很厉害了,已经不会总是哭了。”

他说得小声,但很认真,带着点不服气,像是想要厉逍知道他的进步,或许还可以夸夸他的意思。

他从前总是哭,卖可怜,用眼泪来让厉逍心软,但其实厉逍不喜欢他这样,在厉逍离开他以后,他渐渐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慢慢也就学会不再哭了。

难过的时候当然不是没有,想厉逍想得睡不着的次数更加多,快乐和伤心,眷恋和绝望,交织成对厉逍的思念,在很多个夜里啃食着他的心脏,他觉得好痛啊,痛得张嘴就是哭喊声,那声音他自己听来都觉得可怕,于是只能缩在被子里,死死地咬住枕头,他从天黑的时候一直哭到天亮,眼泪泡湿枕头,等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在梦里他见到厉逍,厉逍背对他,不肯让自己牵他的手,厉逍甩开他,背对着他越走越远,他在梦里也还是哭。

但是无论醒来或者梦里,不管他怎么哭,厉逍都已经不要他,不会再出现,不会因为他哭得要断气了就心软,不会再哄他。

他终于意识到分开时候厉逍对他说的:“你总是哭,如果没人再听你哭,没人再心疼你了,你怎么办,还要继续哭吗?”

后来慢慢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不再哭了。

有一次他下楼,不小心一脚踩空,从楼梯上一直往下滚到楼底,摔得脚骨折也没有一滴眼泪掉出来的时候,那一瞬间他想到厉逍,甚至是有点开心的。

当时他好想见到厉逍,对厉逍说,你看,我现在真的不哭啦。

他想让厉逍知道他已经变了,他已经不是厉逍讨厌的那个时郁了,厉逍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厉逍希望自己做的,他也都好好地,认真地去做了,他已经按照厉逍的要求,在日复一日的努力里,把自己变成厉逍喜欢的样子了。

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厉逍已经丢下他,不想再看见他了。

时郁语无伦次,混乱颠倒地说起这些事情,把当年遗憾没能让厉逍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地说给厉逍听,就好像一个后进生,终于取得了一个很大的进步,忍不住急切地想要炫耀给对方看。

他还是有点不服气,絮絮说着:“……你总是说我爱哭,其实我也没有很爱哭的,后来我再也没哭过了,这点痛就更不算什么……”

他的辩解没有能够说完,厉逍不能再听下去地,伸手把他按进了怀里。

时郁的声音一下卡住,就像珍珠断了线,不能再连续下去了。

厉逍紧紧搂住他,扣住他脑袋的手指都有些发抖,却想努力做出温柔的样子,他声音沙哑地说:“……对,你现在很厉害了,这点痛也不会让你哭。”

“但是,但是,”厉逍蓦地失了声,他停住了,喘了口气,才继续说,“你现在不用那么厉害,觉得痛的话,就可以哭,觉得委屈,就可以说……你不用忍着,好不好?”

时郁愣了愣,一时几乎没听清厉逍说了什么,等他确定了厉逍并不是在开玩笑,却又陷入新的困惑,不知道厉逍的标准怎么又变了一种。

但是他总是很听厉逍的话,于是他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然后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但是眼睛干干的,什么也挤不出来,半晌,他睁着眼睛,露出一种有些无措的表情,说:“可,可是……我好像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