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冬
这才说:“朋友认识他们的人,说上帝之眼对你的事也有关注。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联系这个人,他会帮你。”
冰糖谢过周焰,将名片收好,在桌上工整地摆好筷子。
“有你罗哥帮我,已经很好了。”
周焰没说话,二人很安静地吃过饭,空气中那股植物的湿气更重。
周焰拿出冷却,背对着黄昏的光,开始给冰糖做渗透。空气里是滴答滴答钟表声,还有楼下炒菜的声音。风从窗口吹进来,窗帘飞起来,窗台上一只盆栽的仙人掌,绿得很好看,在夕阳下连刺都显得可爱。
两人不约而同觉得有点儿太安静了。之前罗望舒在,会坐在冰糖身边跟他说话。他轻声说话的声音很动听,流畅,悦耳,嗓子沙沙的,咬字却清脆,不高不低地说着话,带一种能安定人心的节奏。
“罗哥这两天是有什么事吗?他好久没来了。”
周焰看着窗帘下若隐若现的仙人掌:“应该在忙,这两天联系不上他。”
冰糖‘唔’地沉吟片刻,又问:“我给他发条信息?”
“嗯。”
冰糖打开自己的终端,想了想编辑的内容,给罗望舒发过去条简讯。为了让后半程的渗透不那么无聊,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周焰说着话。大概周焰是个Beta的缘故,冰糖对他没什么戒心,什么话题都好聊。到最后,不知怎么就歪到了私人感情问题上去。
“周哥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吗?”
周焰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有过。”
冰糖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Beta?Omega?”
“为什么不是Alpha?”
“感觉你应该不会跟Alpha谈恋爱,你们像一种人。”
周焰问道:“你跟你男朋友怎么认识的?”
冰糖就讲,有一次他在外面被人欺负,他男友忽然出现。那时候他身上已经散发出信息素的味道,害怕得不行,尤其看着又来一个Alpha,以为自己当时难逃一劫。结果男友当时不但救了他,也没有碰他,将他安全送到家。他转身后冰糖才发现他浑身是汗,原来路上他一直在忍耐。
再后来见面,约会,确认关系,很顺利的过程。直到有次情人节男友才跟他坦白,其实暗恋他很久了。那天忽然跳出来救他,也是路上看到他的背影,不知不觉跟着走了两个街区。这番坦白是在他们恋爱快两年的情人节,两个人却像毛头小子般,彼此脸红心跳。
“他救我的时候很心动,但都没有最后看到他汗湿的后背时触动大。”冰糖低着头,神色如陷入回忆,轻轻笑着,“以前只觉得爱要轰轰烈烈,疯疯癫癫,我却在他身上看到克制的爱。你喜欢一朵花,你摘下它,你爱一朵花,你灌溉它。差不多就是这种触动。”
周焰好一会儿没说话。
“周哥?”冰糖微微回头。
“别动。”周焰按住他的颈,“还有几分钟就好了。”
聊天的内容让渗透光照的时间缩短了,半小时过得竟也很快。这次收起‘冷却’,周焰没急着给冰糖上绷带,他用终端扫描他的后颈,全息的投影图立刻浮现在冰糖面前。
冰糖看着立体全息图,单手抚摸自己后颈的腺体。狰狞重叠的两个咬疤,已经淡很多了,只剩下粉色的疤,但乍一看上去依旧触目惊心。他还是得绑着绷带出门,这么热的天,每次都要穿高领。就算不露出伤口,一个Omega颈上缠着绷带,别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一两天还好,这个月来,他脖子上都捂出痱子了。
皮肤的伤口已经痊愈,但真正的伤口在更深的地方。
冰糖摩挲着自己的腺体,问周焰,自己是不是已经恢复了。这意味着很快,每天例行的渗透光照就不必再继续,周焰与罗望舒也不必再来。
全息投影灭了,周焰给他换上新的绷带,似乎看出冰糖的情绪不高,对他说道,以后还会来的。
冰糖眼睛一下亮起来:“真的?”
“不骗你。”
“罗哥也会来吗?”
“他把你当朋友。”
走之前,冰糖还给周焰取了瓶冰水。递过去时有点犹豫:“对了周哥,我发情期也快到了,估计下周或者下下周……”
他的腺体严重受损,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这将会是伤好后的第一次发情期,也是‘冷却’过后的第一次。心里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周焰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嗯,我会提前联系你的!”
“不要怕,‘冷却’用了这么久,虽然不能一下修复你的腺体,但对付这次发情期应该绰绰有余。”
冰糖很乖地点了下头:“何况我求生欲很强,我还要等他回来呢。”
周焰的目光动了动,点了下头,这才接过他的冰水。只是接过冰水后,周焰的脚步犹豫,不像要走的样子。冰糖心中疑惑,想问他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就听周焰问:“他回讯息了吗?”
“谁?”冰糖懵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立马掏出终端来,“哦,罗哥啊?嗯?回复了!说这两天有点忙,明天就来找我。”
他有点高兴地把屏幕转过去给周焰看,周焰也不看,只说回复了就行。他调头离开,冰糖在后面叫住了他。
漆黑的走廊,远处电梯口温黄色的光穿透,周焰抄着口袋微微侧身,看不清他什么表情,风从窗口吹进来,冰糖忽然有种错觉,周焰的侧影看上去有点寂寞,但并不悲戚,仿佛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姿态许多年了。
“周哥,我觉得你也是那种,会灌溉一朵花的人。”冰糖站在门口,逆着光,做了个拎水壶浇花的动作,“我是不计后果,飞蛾扑火的类型,但也觉得克制的爱,很辛苦吧?不过周哥,你一定会遇到那个最对的人的。”
艳红的血回流,罗望舒拔掉针头,看医疗师晃了晃采样盒里的血液,他的脸色呈现一种不健康的苍白。
“怎么样,够吗?”
“够。”医疗师温和地安抚他,“这次做的检查内容有点多,抽血辛苦了,您休息一下吧。”
罗奠山坐在墙边的沙发里:“唐医师,我们结果大概多久能出?”
唐医师的回答是三天左右。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会人工分析一份血样。
罗奠山低声说道:“不要经过别人的手。”
“罗先生,您放心,我忠于罗家胜于潘多拉港。”唐医师跟罗先生开个玩笑,脸色又重新凝重起来,“烦请您跟我出来一趟。”
罗望舒按着抽血的地方,掀开被子钻到被窝里。他这两天状态很不好,又抽这么多血,也许心理作用作祟,身上发凉,皮肤上像流动着一层寒气。柔软与温暖的被褥也不能将他捂热。昏昏沉沉的,他又想睡了,门外父亲与医师说话声音模糊,听不真切。
十分钟,或者是更久,他听到罗奠山进门的声音。他的脚步声很轻,似乎在判断他睡熟了没有。接着床铺的侧边塌下去一片,是罗奠山坐在他的窗沿。他摸了摸罗望舒的耳朵,像小时候那样食指与三指夹着他的耳垂捏了捏,然后将他碎发挽到耳后去。
感觉到罗奠山有话要说,罗望舒迷迷瞪瞪转身,揉了揉眼,冲罗奠山做了个‘我很困’的模样。
听罗奠山笑出声,在他耳垂上又捏了一下:“还像小时候一样撒娇?这套已经不顶用了。”
罗望舒趾高气昂地冲罗老爷做了个口型:有用。
但听罗奠山叹气:“多希望你也可以不用长大,永远像小时候一样,你撒撒娇,爸爸就什么都挡在你前头。你没那么多烦恼,世界也没那么危险。”
“你有话要说。”罗望舒撑着坐起身,把冰凉的脚蹬到罗奠山怀里。
罗奠山自然而然抱过来踹了:“望舒,你明年一过,就二十五了。”
几乎瞬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罗望舒把脚抽回来,打算翻身睡觉装死。
这次罗老爷却不允许他胡闹,揣着他一双脚,认真说道:“二十五岁之后,还没有过……的Omega,发情期会异常难熬。”
“所以呢,您又要拉我去配种吗?”
罗奠山皱着眉,将他的双脚放到被子里去:“你明知道我也为难,又何必这么口舌犀利?”
好半天,被窝鼓起的那一团都没有动静,固执得像一块风化的石头,只是看起来未免过于柔软。像没办法似的,罗奠山深吸一口气,再说话时口吻也严厉了不少,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会跟你大哥讨论这件事。
“大哥不会背叛我!”罗望舒猛地掀开被子爬起来。
罗奠山背对着他,只微微仄头,他的肩膀垮下去了。
“望舒,我知道那件事一直是你心里的一个结。但是我又什么时候背叛过你?”
直到罗奠山关上门后,无力感才席卷而来,罗望舒重新把自己卷到被子中去,如同像给自己筑个坚硬的壳。他手脚依旧冰冷,胸腔里也都是冰凉的气体。
他从终端里翻出周焰的联系界面,他看着周焰前天发给他的信息,问他身体情况怎么样,他没有回复。
说不上是赌气或是什么,更多的可能是狼狈。在他面前……那副样子,还有索求的话语,都让他难以回想。
但此刻盯着那个焰字,罗望舒竟感觉到手脚渐渐暖和起来。
“明天见。”罗望舒闭上眼,对心里那个名字说。
第十九章 可怜无定河边骨
罗望舒一早去上班,但周焰却不在,他回了研究院。助理把迟来的工作内容放在桌上,恭敬地对他说,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厉瞻江来找过他两次。
他停下手中动作,故作镇定问,厉先生有没有说什么事?助理只道是没有。罗望舒便摆手要他出去。
外面的天是沙黄色的,让人想到被黄风笼罩的西部沙漠,日光被蒙上一层纱,只能看到城市高处的灯光,与港口远处的防御灯塔孤独地亮着灯。阴天有时比雨天、雪日更影响人的情绪。
罗望舒有点烦躁。前些天他的身体极度不适,用了最好的抑制剂控制住发情的征兆后,又低烧了两天。罗老爷和罗大当然很担心。事实上,从那天晚上他浑身信息素味儿地被周焰抱回家,他们就担心得不得了。罗大甚至以为是周焰对他做了什么,要不是在他冲出去之前罗望舒拽住了他,很缓慢地摇了摇头,周焰可能真的会被误会。
他用临时发情期骗过了罗大,但感觉没有骗过罗老爷。在罗奠山面前,他时常感到自己是透明的。事情发生前厉瞻江单独地见了他,事后又是他单独送厉瞻江到门外,发情前兆忽如其来,毫无道理,以罗奠山的敏锐,又怎么会毫无察觉?
罗望舒取出电子烟猛吸一口。厉瞻江他迟早要去见,但他不希望在搞清楚之前让罗奠山和厉瞻江对上。
工作一整天后,接近四点钟,罗望舒犹豫了一下,给周焰发了条信息,问他今晚去不去冰糖那里。
周焰没有回复。直到临近下班前一小时,周焰才回过电话来。
他对罗望舒前两天没回消息的事只字不提:“我在研究院,终端信号被切断。你几点下班?”
“你来接我吗?”罗望舒手里转着笔。
“嗯,我接你。”
手上的电子笔打了个漂亮的旋,稳稳落在他掌心里:“好啊——”
挂了电话后,罗望舒望着窗外依旧昏黄的天,将黑未黑,却觉得心情不那么压抑了。他将终端转到厉瞻江的通讯界面,想了又想,给厉瞻江去了条信息。
半小时后,罗望舒没有等到周焰的车,但等到了他跟医院同时打来的电话。他以为今天两人能像之前一样在平和的氛围里去冰糖家吃饭,度过一小段属于他们二人的时间,但是没有。
赶到医院时天已黑得不像话,空气中的风仿佛都是沙黄色,带着一股潮湿而压抑的气息,云从高处挤下来,将落日掩盖得严严实实,只留下一条发光的边。这样的景象,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游戏里那种世界末日。
罗望舒跑进医疗基地指定的隔离区时,很快找到了冰糖所在的隔离房间。十几米的距离,他已经闻到淡淡冰糖味道的信息素。
或许是Omega之间信息素的某些共性,又或许是罗望舒敏锐的第六感,在这近乎发腻的甜气中,他闻到一丝伤心绝望。
终端证件刷开隔离门,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带着不容置疑又安抚人心的力量。身后的气息新鲜得发热,罗望舒回头,看到身后的周焰。
二人目光无声地纠缠两秒,周焰率先挪开眼:“进去吧。”
门一开,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粘稠甜蜜的信息素涌动,鼻息都是冰糖味,大脑更仿佛泡在糖水里。就见平日总是笑得乖甜的冰糖,此刻像脱水的人,浑身汗湿,四肢被绑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个看似是冰糖朋友的人,背对门口。
他一眼就看到床上是被发情期折磨的冰糖,他浑身泛起不自然的红,眼神涣散,头发完全湿了,手脚都有挣扎的痕迹,浑身透出一股死亡的灰意来。
像一个在情欲中一心求死的人。
罗望舒讶然,还不等他与周焰上前,身后的门被拉开,几个身着军装的人一阵犀利的风似的刮进来,是几个Beta。他们踢着军靴,带着军帽,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手中提着一只黑色皮箱。
罗望舒站在一旁,如果不是周焰从后头扯他一把,他差点被撞到。这几个军人就像没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似的,目光吝啬得一点没给,全部集中在躺在床上的冰糖身上。
打头的人一句话没说,沉默地将黑色皮相放在另一侧的桌柜上,利索地启动指纹密码打开,然后后退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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