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羊 第26章

作者:麟潜文案 标签: 虐恋情深 年上 近代现代

第47章

  梁在野在门外靠了好一会儿。来往的护士和伤患们会不自觉地把视线挂在他身上,相貌挺出众的男人却遍体鳞伤脏兮兮的,反而更加引人注目,有护士来问先生需不需要帮助,梁在野摆手。

  在看见文羚卧室的小窗冒出浓烟的那一刻起,梁在野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他的小玩物是会死的,被疾病折磨也会难受。梁家实力雄厚,想让那些碍眼碍事的人间蒸发何其容易,不过梁少打个响指的工夫,他怎么会为一个情人伤怀这么久,说到底是舍不得。

  隔着一道门,他听到文羚在哭,声音闷闷的,还哽咽着叫叔叔。他险些就应了声。

  起初文羚也常这样对他犯委屈,他却不耐烦地赶他去别处哭。

  记起之前文羚在电话里呜咽着想和他说话,他忙着应付公司的事,敷衍两句就给挂了,琢磨着大概是想要钱,就打了两万过去,现在想想那孩子该有多委屈才会找他寻求安慰。

  想来如果他能给文羚擦一擦眼泪,耐着性子哄两句,那小孩大概就会喜欢他了吧。

  可别人家的孩子为什么就能说哭就哭,他那个杀千刀的爹领回来一个带着儿子的后妈的时候,他也没哭过。

  梁二抢他的玩具,抢他的朋友,抢他看上的小姑娘,父亲一次次马后炮教育他让着点弟弟,将来整个集团都是你的,让给他几个玩具怎么了的时候他也没哭过。

  梁在野十四岁那时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每天都得学物理学管理,弟弟就可以画画。

  他把弟弟的画撕了,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物理作业上逼他写,梁二就跟他扭打在一块。一见严婉跟父亲过来,狡猾的弟弟立刻收起阴狠的眼神,盈着眼泪跑去告状。父亲对他们娘俩心里有愧,对梁二向来是放养纵容的态度,于是梁在野就被关了三天禁闭。

  后来他一看见别人哭就条件反射心里来气。

  这段莫名其妙的感情可以到此为止了,他在一个不应该动心的少年身上花了太多不必要的心思,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工作和精力。

  助理打来电话,询问碧林的项目是否还要继续跟进。梁在野插着兜,攥了攥兜里一个细窄的长条盒子。

  “全权交给赵总吧。”梁在野抹了一把脸,清醒清醒,“你去联系那个去年给郑昼他爸治腰的那个骨科大夫,等会我给你电话。”

  “我没事,我孩子伤了。”

  郑昼好不容易找着他,拖他去喝酒泡澡。梁在野自认为走得洒脱,身后的几位闲聊的病人却小声议论着这男人憔悴得像没了孩子。

  单人病房里,梁如琢轻拍着怀里的小孩,看着门口人影终于离开,无声地弯了弯眼睛。

  敏锐的小朋友很快就发现了他手臂的烧伤,刚上过药,裹着一层薄纱布。他再一次从文羚挂满水珠的睫毛下看到了心疼的眼神,和在老宅被碎瓷片割了手那次差不多,只不过这一回更心疼些。

  这只是小伤而已,只要伤势不如断骨刺进内脏严重,对他来说就和吃饭一样平常。但他享受被关爱,怀里的小孩就像一只嗅觉灵敏的小动物,到处寻找着他身上的伤。

  梁如琢把手搭在他头上:“别乱动,医生让你静养。”

  文羚垂下眼眸:“这也不是静养就能好的。那幅画你看到了吗,那是我一生里最满意的画了。”

  “宝贝,别乱说,你一生还很长。”梁如琢用指尖敲了敲他的小臂,“医生说了,配合治疗和复健,完全可以恢复正常。”

  梁如琢去独立小餐台的电磁炉上煮粥,文羚也想帮忙,被梁如琢投来的命令的目光劝了回去:“乱动针头会歪,然后肿成小猪蹄。”

  文羚退回病床,安静倚靠着床头的枕头堆,看梁如琢在餐台前切蔬菜,窗外的光线被柜门切割过只能照亮梁如琢的下巴,他把衣袖挽到手肘,趁着粥还没冒泡,把早上送来的水果削皮切成小块放在碗里蒙上保鲜膜。

  两年前文羚也幻想过梁在野为他变得温柔,因为他的世界里只有梁在野,他围着金主打转儿,一切好与坏的情感都是梁在野给予的赏赐和惩罚。

  梁在野临走时来牵他的手,用很低的、梁如琢听不见的嗓音对他说:对不起。跟我回家吗。

  他也很诧异,这不是他认识的野叔,野叔会拔掉他手上的输液针,霸道地把他扔到车后座带走,而不是俯身过来询问他的意见。也从来不会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

  他也用很低的、梁如琢听不见的声音回答梁在野:您应该会在未来某一天遇见一个男人或者女人,你愿意为他暂时推后一个生意电话只为了听他说完晚安,愿意在下班后在花店给他挑一束花,并在他病痛流泪时多点耐心问他哪里不舒服,总之那个人不是我。

  野叔真的走了,走时用食指点着他的眉心,淡笑调侃他,你厉害,我们哥俩全栽你手上。

  当他走出那道门时,文羚也觉得占据心里太多位置的杂物被清空了,眼前的迷雾散开,重见天日。

  他等待的一直都不是变得温柔的梁在野,而是骨子里本就温柔的梁如琢。

  “那幅画很好,我自作主张替你拿去参加了今年年底的比赛,这次比赛在国际上很有分量,拿到好名次就相当于好学校的通行证。”梁如琢把水果放在手边,端起冒着热气的蔬菜粥边吹边搅。

  “那么大的比赛,我怎么就能拿到名次……我从来没参加过,怕丢人。”

  梁如琢无奈笑笑。真正的天才是那些意识不到自己天才的人,这话一点儿不错。

  “首先,你的画的确很好。”在这个年纪就能得到梁如琢反复肯定的作品并不多。

  “而且我是这次比赛的评委。”随时可以给他的小甜心暗箱操作,这话不好当面说,梁如琢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搞一言堂啊。”文羚再次把头埋进梁如琢肩窝,“那你给我安排个第八第九就可以了,不然记者采访我为什么得第一,我说什么。”

  “就说你有个好老公吧。”梁如琢低头捉住他的嘴唇亲了亲,“正好现场直播一下我们的婚礼日期。”

  文羚愣住,懵懵地笑,让他别再瞎说了,会在朋友圈子里待不下去的。

  谁会和从别人床上抢来的脏东西结婚呢,再说他既活不久,也不会生孩子,玩玩就可以了。

  也许是梁如琢的玩笑开得太真诚,文羚被他的眼神打动了,从而被抚慰,心灵得到片刻宁静。

  他十八岁就被包养了,还没幻想过和小女孩拉小手,也没尝试过跟小男孩亲小嘴,少年期的春心还没开始萌动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直接跳过恋爱走进了坟墓。

  结婚……这个词陌生得文羚不认为它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过路的小鸟在窗栅上跳跃,落下的斜日把影子投到了文羚脸上,暖橙色的日光给雪白的床单涂上了温柔的颜色。

  梁如琢摸了摸文羚的头发。他说我一直没有结婚,因为不想在这方面被任何人约束,我可以因此后悔,或者过得不好,但是不能让自己一切痛苦都来源于别人而不是自己。

  婚姻是两个人精神的结合,首先出于依恋之情,然后才是爱情。

  他愿意收起爪牙把柔软的腹部出来供爱人抚摸,甘心被套上驯服的枷锁,智慧的人类把这种枷锁做得十分精巧漂亮,于是驯服这件事变得浪漫起来。

  梁如琢把戒指戴在了文羚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好,是在和他做爱时用头发丝量的。

  “这是一个约束,证明我归你所有。”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和你想象中有那么点不一样,请别离开我,我不会伤害你。”

第48章

  48午后最是精神倦怠,拔了针之后文羚就睡着了,起初缩成很小的一个,手触到梁如琢的小臂以后就把身体贴了过来,慢慢放松了四肢,亮晶晶的指环戴在无名指上。

  梁如琢陪坐在床前,无声地抚摸他右手的指尖,事已至此他再说抱歉也于事无补。

  文羚刚戴上戒指时并没有显得特别快乐,而是有些苦恼地捏着它,再三向他确认,你真要和我结婚吗?他耐心答应,并把对戒里的另一枚戴在自己手上,轻轻地勾他冰凉的手心。

  文羚会这么不安,都是因为他只戴过大哥的戒指。大哥的戒指意味着占有和圈禁,小孩子都讨厌被管束。

  这期间梁如琢的手机一直静音,漏接了两个电话,温媛把待审核的图稿发给他,三江源国家公园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汇聚了各行各业的顶尖人才,梁如琢负责为景观设计把关,纵然报酬丰厚,同时还会收获行业内名望,但不能否认这是个极为劳心劳力的漫长的差事。

  温媛请他回去一趟,他推脱说走不开。

  很难说有什么大事比政府作甲方的工程更重要,梁如琢把文羚受伤的右手轻轻放平,在他眼里,哄文羚养伤这件事在日程表上显得更急迫一些。

  “你找人帮我送一趟电脑,我家小孩伤得很重,我得陪他。”

  “好。你一直关注的项目有新进展了,下个月我让leonard回洛杉矶面谈签合同,不妥当的话我去。”

  “不用。我回去。”梁如琢刻意压低声音以免吵醒他,“他的签证得提前……”

  梁如琢的话音戛然而止。手机还在通话中,他忽然觉得浑身被冰凝冻了一下。

  文羚鼻子里淌出一股粘稠的血,雪白的枕头被血迹泅出了几滴印子。

  护士来给他处理时文羚才迷迷糊糊醒来,看见梁如琢拿着他的ct结果站在病房外和医生交谈,脸色逐渐铁青,文羚只隐约听到一些复杂的专有名词,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病情不甚乐观。

  梁如琢在医生的诊室里待了很久。等待医生回答时他浑身发冷,曾经有同事因急性白血病去世,一开始也在流鼻血。但要冷静点,以他的资源找到匹配的骨髓并不难,移植成功是可以痊愈的。

  得到的结果是病人长期生活在压抑的环境,身上还留有一些陈旧的虐打痕迹,在具有严重抑郁倾向的同时本身的心脏状态不容乐观,诸多原因下身体很容易产生病变,造成永久的损伤。绕了一大圈,医生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这并不比白血病好到哪里去。

  “他还有多少时间。”梁如琢靠着椅背,双手交握着搭在膝头。

  “积极配合治疗的情况下,十年左右。”基本达不到。因为抑郁病人比普通病人更加难以劝服,放弃求生的概率很高。而且没有特效药是针对这种情况的,病人需要的不仅是药物,还有足够的体贴。

  配合治疗的情况下也只有十年了,就算乐观一点,十二年、十五年,最好的年纪挣扎在病痛中医院里,未免太残忍。

  梁如琢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病房,他站在门口,文羚已经穿好了衣服,自己一个人,一只手。

  他端着裹缠绷带的右手,过来牵他的手:“我们回家吗。”

  梁如琢哑了嗓子。淡笑着把他拢过来,替他把纽扣系到紧贴脖子的最上边。

  文羚看出他惨白的脸色不同往常,于是慢慢把左手的戒指褪了下来,塞给梁如琢。

  梁如琢不喜欢小动物,他知道。因为小动物的寿命很短,十几年过后,会留主人孑然一身。

  “后悔还来得及……”文羚无处安放的左手默默抓着自己的衣角。

  梁如琢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说怒就怒了。

  他抓着他的手臂,免得扯到伤处,把文羚推到墙角狠命地吻他,强硬地把戒指戴回去,像要把满腔的心疼都用热烈的亲吻遮掩住,美人一贯会折磨人,他却非要把一颗心剖出来让他拿着玩,随手一捏就痛得要命。

  如果文羚不伸手替他挡那块木杈就好了,梁如琢宁可少一只眼睛毁半张脸,心里还好受些。

  文羚看穿了他的心事,把头埋在他胸前轻声喘气,嗅着他身上的檀香小声嘀咕,我的梦想是你给的。

  他们回了星河湾的房子。房子是梁老爷子买在严婉名下的,没住过几天。这段时间梁如琢只简单扫了一个房间暂住,偌大一个房子满地灰尘。

  梁如琢担心灰尘呛的慌,去储物室找了个旧吸尘器挽起袖口摆弄了一会儿,从吸尘口抠出了一枚卡住的硬币。

  硬币正面还黏着一块裂纹的脏蓝色水粉颜料。

  梁如琢如梦初醒。

  他退伍那年是从滨海机场转的大巴,中间在一个地级市的客运站停留了一个小时。

  梁如琢无聊地靠着车窗看风景,窗户底下站着个戴红领巾的小学生,瘦弱白净,戴着一顶毛茸茸的毛线帽子,沾着颜料的小手里攥着一枚硬币,嘴里念念有词:“正面就继续学画画,反面就不学了,老老实实给舅舅干活,立起来就去和表弟打一架。”

  小孩儿闭上眼,把硬币抛了起来。

  居然半天都没掉回手里。

  梁如琢从大巴里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攥着那枚黏着着水粉颜料的硬币,低头对他翘起唇角。

  “我替你看了,是正面。”梁如琢说。

  漂亮的小朋友努力抬起头看他,帽子都被仰掉了,柳叶眼睁得圆圆的。

  大巴启动了,梁如琢起了坏心思,把一块钱收到口袋里,想看那个小孩着急大哭的样子。

  他却没有追,怔怔望着梁如琢,手里绞着自己的小帽子:“叔叔,真是正面吗?”

  大巴离开带起一路烟尘尾气,他远远望着梁如琢坐回座位,露出耳后一道不深不浅的疤。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孔让他怦然心动。

  夏季悄然而至,老宅庭院中少有人去的林荫灌木倒挂着垂露的野红莓。六月底老爷子驾鹤西去,奔丧的亲戚们把老宅的门槛都踏破了。

  葬礼上梁如琢穿着一身黑色西服出现在老宅门口,手里捧一束白菊。文羚挽着他的手,走路时有些颤颤巍巍的,梁如琢索性让他抱花束,自己则用手臂揽着他,每上几个台阶都要停下来歇几秒钟,就像一位可恶的绅士扶着他的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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