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回南雀
眼看电梯门要关,我心道不好,连忙一个蹿步跨进去。电梯门在我身后缓缓合上,我拍着胸口怨怪叫了声盛珉鸥:“哥……”
盛珉鸥双手插兜,关注着楼层数,并不看我。我站在他侧后的位置,看到他嘴角隐隐勾起一抹弧度。
恶劣。我心中默默腹诽,脸上却露出比方才还要愉悦的笑容。
我搭盛珉鸥的顺风车到了当铺,到的时候有点晚,柳悦和沈小石已经在了。
沈小石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和谁发消息,见我进来,抬头一句便是问我最近有没有易大壮消息。
“大壮?上星期还有打过电话,怎么,谁要找他?”我翻出手机通话记录查看,易大壮的最后一则通话记录还停留在沈小石母亲庭审宣判那天,“他欠人钱了?”
“不是,三哥这两天在找他,想约个饭,但不知道怎么的一直打不通他手机。”
我试着拨了易大壮手机号,发现也是处于关机状态。
“可能在跟明星,不方便接电话吧。”易大壮职业特殊,这几天说不准是在蛰伏取材,等哪天网上突然爆出大新闻,他兴许就又出现了。
不过,我现在更感兴趣的不是易大壮电话什么时候通,而是沈小石和魏狮目前到底什么状况。
我挤到沈小石身边,压低声音故作寻常道:“你和三……魏狮和好了?”
沈小石手下不停,飞快打着字,也不看我,只是从鼻腔里哼出一个轻描淡写的“嗯”来。
怎么和好的,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我也不敢细问,反正知道我们这四人组还能维系,不需要解散就行,其余的等他们想说了自然会说。
我和盛珉鸥说要住到他家,起先也是探他口风,没有真住的意思,替换衣物一件也没带。现在真要住了,总不能一直穿他的,晚上下了班就想回去取几件衣服。
发短信给盛珉鸥说了,坐地铁一路回了家。
我现在住的地方是老式小区,人员流动性强,又很杂乱,每到年底就要发生几起入室偷盗案。因此当我进了门,发现家里有被翻过的痕迹时,心中立时警铃大作。
这才刚过年中就来冲业绩,是家里缺钱买棺材了吗?
我也真是乌鸦嘴,刚跟盛珉鸥扯谎说家里遭了贼就真的遭了贼。
“叫你再嘴贱。”我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掏出手机,站在凌乱的客厅中央正要报警,突然感到背后气流浮动,有什么靠了过来。
人还在屋子里没走!
脑海里才闪过这个念头,颈后猛地升起一阵剧痛,眼前骤然发黑,我努力撑着意识不散,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倒向地面。
操,老天这是嫌我最近太意气风发,要设个坎儿给我历历劫?
不知道晕了多久,迷迷糊糊再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身下是十分坚硬的地面,脖颈还隐隐作痛。我迷茫了片刻,很快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惊得想要坐起身,却发现四肢都被牢牢捆绑,动弹不得。
什么意思?现在小偷偷盗不成,还带绑架的?
挣了挣,发现绑得极牢,一点松动痕迹也没有,我只好放弃,冷静下来观察起四周。
关我的屋子有一股木头的气息,地上我用手指摸了摸,粗糙的很,是砂石地。不远处有扇门,门外透来暖黄的灯光,还有隐隐人声。
我扭动着身体往那边挪了挪,将说话声听得更清晰了一点。
“你们抓他做什么?”一个男人语气急切道。
“我们找不到东西当然抓他,不是你急着要我不择手段把东西找出来毁掉吗?”另一个男人声音粗哑地回道。
“你们做事有没有准数,一下失踪两个人万一引起警察注意怎么办?我给你们那么多钱就是要把事情尽量低调的处理掉,你们现在反其道而行,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这时,另一个男人也插进了对话:“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死也是一起死。你放心,我们总归不可能自己找死的。”
第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觉得有点耳熟,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从对话里能听出他们是在找什么东西,可我这里能有什么他们要的东西?找典当物也该去翻当铺的仓库,无缘无故到我家堵我做什么?
我怕他们突然进来,蠕动着身体又挪了回去。
这时,黑暗中忽地响起一阵窸窣声,我以为屋里还有他们同伙,整个人僵硬在那里。
“枫,枫哥,你醒了吗?”
易大壮虚弱的声音自幽暗的角落传来。
“大壮?”这个环境下与他重逢,我除了震惊,脑海里飞快闪过什么,被我一把抓住尾巴,渐渐理清一点头绪。
门外男人说一下失踪两个人会引起警察注意,一个是我,另一个看来就是易大壮了。原来这些天他失踪不是在跟新闻,而是被人绑到了荒郊野外。
“到底怎么回事?”我往他方向一点点挪过去,压低声音问道。
易大壮不知道是受了伤还是很久没吃东西,声音有气无力的,粗糙得跟吞了砂纸一样。
“说来话长……枫哥,是我害了你,来生……来生我做牛做马再还你。”
现在正值夏末,天气还有些闷热,我闻到他身上有血液腐败的臭味,意识到他可能受了伤,语气更急:“那就长话短说,你TM别生啊死的,还没到那一步。”
易大壮静了半晌,叹口气道:“我之前说自己在跟个大新闻,你还记得吧?”
“记得。”
“长话短说就是,我跟的这个大新闻……和,和美腾制药有关。之前帮你调查盛律师的时候,我认识了些美腾的研究员,后来从他们那边捕捉到一点蛛丝马迹,知道他们的新药可能有问题,根本还不能够上市……我花了半年,一路深挖,搜集了很多证据,包括他们临床数据造假的文件,还有一些绝密的资料原件,为了安全,将东西藏在了外面的保险柜,不放心,还把密码器寄给了你……”
“操!”我忍不住骂道,“你TM寄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事先跟我通通气?”
易大壮声音更弱:“这不是觉得……觉得你知道越多越危险嘛……我其实也有点感觉到被人跟踪了,但没想到萧蒙早就盯上了我,胆子还这么大,敢找人绑我。这几天他们对我严刑逼供,要我交出文件,我没办法,只好告诉他们东西在保险柜里,密码器在你那儿……我以为他们最多翻翻屋子,把密码器偷出来,没想到他们连你也绑了。枫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骂我吧……”
我听他都要哭了,就算心里有气这会儿也骂不出更重的话,一边观察着门外,一边头抵着墙面努力撑坐起来。
“骂你有什么用?还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怎么逃出去。你伤得怎么样?”
怪不得我会觉得外面声音耳熟,可不就是萧蒙吗。美腾这么大个公司,为了掩盖真相竟然连绑架偷盗这种下三滥的事都做了,萧随光女儿混账,侄子不遑多让,也是家门不幸。这事有点微妙,他们大大方方绑人,目标明确,也没有要隐藏身份的意思,听那两个绑匪的语气,也是隐隐带着狠意,怕是不会轻易放了我们。
易大壮或许也是看出这一点,才会一个劲儿和我道歉。
因为他知道,我们可能根本不会活着离开这里。
“一点小伤,就是几天没怎么吃东西,浑身没力气,还渴……”易大壮说着剧烈咳嗽起来,没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俩同时呼吸一窒,易大壮突兀地止住了咳嗽。我看向亮着光边的房门,就看到缝隙处黑影一闪而过。下一瞬,房门被人拉开,门外明亮的灯光照射进来,猝然见光,我双眼酸痛,不自觉微微眯起。
门口高大的身影朝这边走来,我警惕地绷紧了身体,斟酌着开口道:“兄弟,有话好说,你们要钱还是要什么我都配合你们,别……”
“动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对方抓住我的头发,粗暴地将我掀到地上。我啃了一嘴泥,下唇被牙齿磕破道口子,嘴里弥漫起一股血腥味,晕头晕脑才刚仰起头,后领便被对方揪住,朝门外拖去。
“你们别碰我朋友,我都说了和他无关,你们有什么冲我来!我求你们了,你们别伤害他……”易大壮的声音惶恐至极,透着绝望,很快被门板阻隔,尽数锁在了小黑屋里。
第63章 好似含着朵棉花糖
拖着我的男人身材高大,胳膊上肌肉鼓起,穿了件紧绷的白背心,胸口到脖子蔓延着黑色藤蔓一般的刺青。他将我重重摔进椅子里,走到身后按住了我的肩。
“问你你再说,不问别瞎开口。”他不轻不重捏着我的肩膀,语气看似平静,实则透着浓浓威胁。
小黑屋外是间二十来平米的屋子,木墙木顶,有一扇窗户,用报纸糊着,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能感觉到周围极静,能听到喧闹的蝉鸣与风吹树叶的簌簌声,其余车鸣人声一概不闻。
屋里不见萧蒙,一个穿着花衬衫,嘴里叼着香烟的中年男人走到我面前,吐着烟圈嗓音粗哑地问道:“密码器在哪儿?”说话间,嘴角隐隐露出一颗金牙。
“……什么密码器?”
我装作不懂,原想留一手,不想对方嗤笑一声,咬住烟,扬手便甩了我一巴掌。
耳朵嗡鸣,嘴里血味更重,我视线好半会儿才再次聚焦,就听眼前中年人阴测测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颈边猛地被贴上来一样冰冷的事物,我整个人一激灵,心中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目光下移,便见自己脖颈命脉被一把黑沉的手枪顶住。
萧蒙那孙子到底哪里找来的这两个亡命之徒,竟然连枪都有?
我心下一沉,咽下满嘴血腥,扯着疼痛的嘴角道:“在我哥那里。”中年人脸上露出满意地神情,我又飞快补上,“但他那是高档小区,到处都是监控,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你们进不去的。两位不就是要求财吗?没必要把事情搞那么大。我哥还不知道密码器的事,我打个电话给他,让他带着东西到指定地点做交换,你们拿着密码器就去开保险柜,把里面东西毁了后再将我和易大壮放了。大家都满意,皆大欢喜,怎么样?”
中年人沉思片刻,冷笑道:“你倒是脑子转得快,才刚醒没几分钟,连我们接下去要做什么都计划好了。”
我冲他嘿嘿一笑:“我就是这么建议,到底要怎么做还是看两位大哥的。”
说这些话时,我紧张的从发根里开始出汗,一滴滴落进后领,沿着脊背,宛如蜘蛛的触角,一点点向下攀爬。
中年人夹着烟,盯着我看了一阵,抬抬手指,朝我身后刺青大汉道:“大龙,把家伙收起来。”
紧紧贴着我的金属疙瘩一下撤开,我闭了闭眼,凝住的一口气这才完全从胸腔吐出。
“小弟弟,你乖乖呆着就好,别的不用你操心。”他仰头打量四周,“这儿静得很,不会有别人发现你们的。”
一股寒凉窜上心头,对方的眼里杀气腾腾,恶意满满,我看出来了,这是杀人越货,谋财害命的主,绝非善茬。
“金牙哥,我看姓萧的对我们已经很不满了,事情再办不好,我怕他破罐子破摔干脆不把剩下的钱给我们。”绰号大龙的刺青大汉走到中年人面前,插着腰道,“那我们就真的白忙活一场了,还冒这么大险。”
他后腰上随意地别着那把枪,整个枪管插进裤子里,我偷偷看了几眼,想看清那到底是不是真枪,却因为距离有点远,实在分辨不清。
金牙将烟蒂往地上一丢,伸脚碾灭:“他敢。”他冷冷说着,给了大龙一个眼神,“把人丢回去。”
大龙转身揪住我衣襟,将我从椅子上拽起来,随后连拖带拽又给关到了小黑屋里。
手肘撞到地面,我吃痛地闷哼一声,木门缓缓合拢,身上被灯光照到的地方越来越窄,最终眼前恢复一片漆黑。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盛珉鸥发现我失踪了,跑到我家找我,看我家一副被打劫的样子,报警处理了。
但我怎么觉得……这希望堪称渺茫呢?
“枫哥,你怎么样?”易大壮在黑暗中着急地问我。
用肩膀抵着地面撑坐起来,双脚配合屁股挪动,最终挪到他身边。
“他们有枪。”我小声道,“你见过没?”
易大壮道:“见过,他们还打过一枪吓唬我。”
操,是真枪。
我的心一沉再沉,有些怕他们不管不顾拿着枪上门把盛珉鸥给伤了。
这时,外头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我看了眼门口方向,能从门缝看到门外还有人走动,猜测是一个人去偷密码器,另一个人留着看守我们。
咬了咬牙,我决定不再坐以待毙,让易大壮背过身去,俯身用嘴找到了他手上绳子的位置。
金牙他们用自带锁扣的PVC扎带捆绑我们,两手在身后交叠,掌心握着手肘,一共捆了三道,脚上也是脚踝、膝盖、大腿全捆上,轻易难以挣脱。
“不行,咬不断……”我试了试用牙齿去磨扎带,发现根本磨不动,就算一点点靠毅力三根都磨断,怕是天都亮了。
我只好直起身,靠在墙上喘息道:“他们一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大大咧咧露脸,还爆出了萧蒙这个幕后金主,他们根本没想让我们活着回去,大壮。”
“枫哥,是我连累了你。”易大壮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爆发,说着说着呜呜哭泣起来,“我该死,我混账!”
耳边尽是他比鬼叫还难听的哭声,我没什么心情安慰他,满脑子都在想盛珉鸥和那个密码器。
我有些后悔说了实话,应该再拖延一下的,他们找不到密码器一天,便会留着我们一天,这样也给旁人察觉我们失踪报警提供了充足时间。纵然要遭受一点毒打折磨,但也有很大活命机会。不像如今,只能煎熬地等待消息,等待着悬在脖子上的屠刀什么时候骤然落下。
啧,还是随机应变能力不足,被枪顶着就慌了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