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南白
林深时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弟弟, 他抬起手肘把扒在身上的“树懒”顶开, 几步走到林之下面前, 揉了揉小孩儿软绵绵的头发。
“这就是你弟弟吧?好可爱啊, 跟你长得还挺像。”
少年时的陈安亭还没有后来的沉淀,要更鲜活几分。他的眼睛亮得出奇, 像黑曜石,一旦笑起来的时候, 那种朝气似乎能把周围的世界都给点燃。
他伸出手想要捏捏林之下软软的脸蛋——那双手也是好看的,骨节分明, 修长有力。
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弹钢琴的手。
但林之下不喜欢, 他一偏头,躲开了。
少年闪烁着的眸子暗了下来,转过头望着林深时:“怎么办,他不喜欢我。”
十年前的林深时也好看得能发光, 他像竿挺拔的青竹,只需要安静地站在那儿,就算一言未发,那样出众的相貌也足以吸引来来往往的所有视线,不知道入了多少回他人的梦。
“哥哥,你说好要来接我的。”
林之下噘着嘴,抬起头仰视着林深时,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还不等林深时说话,就“哒哒哒”的跑到他身后藏着,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对陈安亭充满了戒备。
嗯……就像是一只小刺猬。林深时这么想。
他转过身,微凉的手拉住弟弟,轻声道:“有一点事,耽误了。”
林之下把另外一只手也握上去,看了一眼被晾在一边百无聊赖的陈安亭,小声的说:“是因为他吗?”
陈安亭从小就学钢琴,听力很好,他笑着摇摇头:“不是哦,是你哥哥刚刚拒绝了一个漂亮姐姐的告白。”
林深时闻声看向他,声音放冷了些:“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
“好吧好吧,”陈安亭举手做投降状,“他也不小了嘛,都十一二岁了,我这么大的时候都梦遗过了。”
兄弟俩谁都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把这种事当着大庭广众的面说了出来,当即都微微红了脸。林深时长得白,看上去就只是淡淡的粉色,也不知道是被臊的还是被气的。
林之下则完全像是个已经熟透的西红柿,脸蛋红通通的。他觉得这个人真不要脸,居然敢对哥哥耍流氓,就连自己前几天刚刚、刚刚有那种生理现象,都不好意思告诉哥哥。
思及此,林之下带上了几分不服输的意思,愤愤的怼了回去:“我也梦遗了,不是小孩子!”
他一说完就后悔了,屏住呼吸,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去看哥哥的反应。
哥哥……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坏孩子吧……
林深时被这一大一小搞得有些心头火起,这是可以用来攀比的事吗?他冷冷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牵着林之下就打算回家。
陈安亭赖上去,非要跟他们一起走。
“你走开!”林之下气成河豚,挡住自家的车门不让他上来。
“干嘛呀,见家长是迟早的事,不如今天就去了。”
林之下听不太懂,但隐隐约约觉得对他来说,这不是个什么好话。
林深时清咳一声:“注意分寸。”
他话里有话,陈安亭也不蠢,当即便放弃了,对着林之下扮了个鬼脸:“虽然你现在不喜欢我,但你以后还是得管我叫哥,略略略。”
陈安亭退了几步,车子这才得以发动。林深时顺势将弟弟抱上车,反光镜里陈安亭还在笑眯眯的挥手。
林之下像只小鸡崽儿一样被林深时揣在怀里,他仰起头盯着哥哥线条好看的下巴,小心翼翼地问:“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陈安亭,我的男朋友。”林深时向来坦坦荡荡,他不觉得这件事需要隐瞒弟弟。但顿了顿,又道:“你还小,不需要知道这些。”
男朋友………
林之下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一听到这三个字和刚才那个人扯上关系后,他就难受得厉害,就像是吃面的时候放多了醋,心里面酸酸的胀胀的。他又不是寻常人家的普通孩子,不会不知道谈恋爱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葡萄一样亮晶晶的眼睛黯淡下来,林之下趴在林深时怀里,小手紧紧的扒住带着草木清香的白衬衫,揉出了一团褶皱。
这样难过的心情,还只是开始,林之下后来一次又一次的尝到了酸楚的滋味。这和关炎到林家时的那种感受完全不一样,他每次被哥哥带出来,都能看到陈安亭像个狗皮膏药似的黏着,再好的心情也会在一瞬间就跌落谷底。
但林之下伪装得很好,除了第一次因为措手不及才表现出了敌意之外,其他时候,哪怕是私下里单独见到陈安亭,都会笑脸相迎。没有人会对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儿有什么防备,陈安亭当然也不例外。他才十几岁,正是一个人一生最喜欢感情用事的时候,哪来的那么多猜忌、怀疑。
更何况,那可是自己心上人的弟弟,他讨好还来不及。
陈安亭能和林深时约会的机会少之又少,这个人太优秀,他没有办法自私的去占用他的时间,只能乖乖地等着。但每一次的约会,却都下了十足十的功夫。
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一颗向往浪漫的心、大把的时间以及层出不穷的鬼点子,陈安亭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艺术细胞,撩起喜欢的人来更是不遑多让。
陈安亭拥有过于旺盛的精力,在看到林深时的那一刻就止不住熊熊燃烧。他带他去过很多地方,有些时候是幽僻的老街,大红灯笼挂在青瓦白墙上,放眼望去一条街都是;有时候是明亮干净的琴房,一台钢琴架在中间,林深时想听什么,陈安亭就弹什么;而更多的时候,是郊外的一个小山,站在山顶,就可以将整座城市收入眼中。
林深时不喜欢说话,大多数时候,就是陈安亭叽叽喳喳的说,像只树间蹦来蹦去的小山雀。虽然是陈安亭更主动,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这段感情里,占据着主导地位的才是林深时。
一个喜静,一个喜动,按理来说应该会有不少摩擦,但林深时向来是一个对感情不甚在意、得过且过的人,所以他们之间竟鲜少有矛盾——除了隐藏在暗地里的林之下和陈安亭的父母以外。
陈家出身书香门第,家境虽然算不上顶好,但胜在会教孩子,商界政界都有不少人脉,相应的,家教也就更严一些。
换句话说,陈家上上下下,从老到少,是不可能赞同和理解同性之爱的。在他们眼中,男人就该找个温婉贤淑的女人,生儿育女,白头到老。
陈安亭虽然能够为喜欢的人付出一切,但现在的他,还没有那个能力和一整个家族对抗。
“等我们高中一毕业,我就一定会去跟爸妈说清楚,我喜欢的是你,也只会和你过一辈子!”
林之下假装在写作业,实则竖着耳朵在偷听墙角——他每回都硬要跟着林深时出来,可不只是为了当电灯泡的。
陈安亭说得很认真,神色也丝毫做不得假:“深时,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如果他们不同意,我就离开陈家,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要是陈老爷子听到这话,恐怕会气得当场心脏病发,拄着拐杖骂他逆子、孽障。
但林深时却没什么触动,家庭的束缚,在他这里是不存在的,他理解不了陈安亭下定了多大的决心,所以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你想清楚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