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分尴尬 第58章

作者:小修罗 标签: 近代现代

  “可清,当你读到这封信时,老师大抵已去了天上。

  走完这一生,我先是马不停蹄,而后悠悠哉哉,平生所见、所感和所爱太多太多,到头来,终是悟得初心最为宝贵。

  那日,你在老师面前哭,老师怜你、爱你,亦知道,你的初心不见了。

  可怕的不是丢掉初心,而是丢掉后找不回来,但老师相信,我的可清这么明澈,一定能把从前的自己找回来。

  你是最令老师骄傲的学生,一直都是,不管是二十岁的你,还是三十岁的你。老师看着你成长,从今往后,在天上也看着。

  要永远记得,除却生死无大事,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看淡生死很难,可若你做到了,世上便再无事物能捆绑你的心。

  老师陪了你一程,陪不了你余生,你莫要哭,只管朝前看就是了。

  往后无论人或事,都要爱你所爱,寻你所寻,阔达、潇洒,一生所求皆为自己,皆为人间。

  祝愿我的学生牛可清,永远做一个赤子之心、敬畏生命的好医生。

  ——邓齐安 书。”

  昏暗的灯光掩映不了男人眼中的悲怆,他握着一纸书,泪水流满整张脸庞。

  他颔首道:“老师,我会的。”

  *

  经历了与老师的死别后,牛可清独自在家里呆了三天,就像一条被搁浅在滩涂上的鱼,浑然失去生命力。

  如此重要的一个人从生命中消失,就像把他的心也挖去了一块,连同那些肆意青春的岁月,也一并逝去了。

  牛可清将那封遗言读了又读,读了又读,将信纸都揉皱了。

  他知道,这是老师给他的最后一课。

  第四天早上,牛可清回到医院,向上级递交了一份手写的纸质材料——

  援藏医生申请书。

第58章 何必执拗

  “爱情就像一碗热水,迟早都得凉。本爷走咯,嘻嘻。”

  ——热心市民牛先生

  古伊弗宁是在医院的公示栏上看到那份援藏名单的——

  “以救死扶伤的坚贞使命,担当践行医者的质朴初心,把优质医疗资源和先进技术送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为医学界和社会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黑字白底,人员名单上有“牛可清”的名字。

  古伊弗宁站在公示栏前,怔愣了一下午。

  一只手颤抖着抚上那张公告,使劲地用指腹摩擦着“牛可清”三个字,却怎么也无法将这个名字抹去。

  那个人,真的要走?

  “牛可清,你好残忍......”

  *

  “先生,请问您要喝点什么吗?”

  “水吧,谢谢。”

  这是个深邃的夜晚。

  牛可清坐在飞往藏区的航班上,透过左侧的一扇透明小窗,静静地望着外面白色的机翼和灰色的云层。

  飞机的发动声产生巨大嗡鸣,杯里的水微微颤动,星空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周身的疲倦提醒着他,这是一趟遥远的旅程,需要穿越大半个祖国。

  对于即将到来的援藏生活,牛可清很迷茫,同时又有些释然,因为他终于可以逃离那座城市,还有那座城市里的人。

  与如父之人死别,与所爱之人生离,这些都是难以忍受的苦痛,同时经历这二者的牛可清,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但是他知道,不能放任自己颓靡,不能沉浸在痛苦之中,那会显得他很弱鸡。

  于是,他申请了当一名援助西藏的志愿医生,决定这件事,他只用了半天的时间考虑。

  那是一份需要强大意志的工作,他将和他的同僚们将把先进的医疗资源辐射到西藏,帮扶当地落后的医院和卫生所,进行各方面的援助。

  其实牛可清的初衷没有多伟大,他只是想要转移信仰,不想让自己依附某个人而活。

  或许在做决定的那一瞬,年少时的随心所欲又回来了,他带着对生命无上的敬畏,还有对过往无比的厌倦,才做出了这种“离经叛道”的决定。

  一年,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新陈代谢的机会。

  在他的手机里,有数不清的未接来电,全是那个人打来的,但牛可清一个也没有接,因为没有必要。

  当然,他也不是对那个人有什么怨念,他甚至能理解对方。不过是人性而已,利己、自私、唯我主义,这些是他俩的共通点,换位思考就能理解了。

  只是,牛可清不想再跟自己过不去了,也不想为难对方,爱就爱,不爱就不爱,过分执著于爱情,到头来也可能是一场空。

  正如老师给过他的一句话:“除却生死非大事。”

  天地间除了生死,其余一切都可以看淡。

  *

  在刚到藏区的那段日子里,牛可清过得很苦。

  需要援助的这片地区很落后,各类医疗资源严重不足,牛可清和同事们就攀上四千多米的高原,深入牧区,给贫困的人们送医送药。

  自然条件和生活条件都很恶劣,他们大部分时间是住在牧区的小平房里,饮食不习惯,气候不习惯,常常遭遇很多困难和艰险。

  其中最折磨人的,莫过于高原反应。

  胸闷唇裂、鼻腔出血,甚至呼吸困难,在这种状态下,单是一个小感冒都有可能夺了人性命。

  牛可清因为体格瘦削,高原反应特别强烈,时不时地就需要吸氧。

  同事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你确定你能撑下去吗?牛医生,”

  “能,”牛可清笃定地说道。

  为了不拖大家后腿,他开始了每天一小时的慢运动,坚持在低氧地区把体质练上来,同时把进食当成是一种必须完成的任务,逼自己摄入足够的能量。

  渐渐地,也就克服了这种高原反应。

  尽管这里的生活很艰苦,但……牛可清遇见的那一个个闪光的瞬间,却总能令一切艰苦都很值得。

  一位藏区的老牧民给他送来酥油茶,很香很浓,还能御寒,“牛医生,谢谢你把我治好。”

  这位送茶的老人对牛可清很是感恩,前段时间他的口腔严重溃烂,就是牛医生给他治好的。

  牛可清接过这份礼轻情意重的谢礼,笑得清澈:“不谢,是我应该做的。”

  跟这位老人一样,这里还有很多心地质朴的人们,他们热情善良、单纯无私,非常懂得知恩图报。

  和当地人相处,牛可清总是能感到心窝暖,他那颗曾经支离破碎的心,就是在这些简单而感动的瞬间被治愈的。

  到后来,半年过去了,男人已完全浸润到新环境当中,他每天的生活变得忙碌而纯粹,不仅为患者们治病,还会为当地的口腔科医学生授课。

  “牛老师,您帮我看看,这个病例还能怎样改进?”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份医疗方案满分。”

  “真的吗?”男学生很欣喜。

  “不过哪怕是一百分,人也可以做到一百零一分。来,我教你,这里......”

  每每看着这些学生,牛可清就像看见了大学时候的自己:勤学好问,对知识无尽地探索,对世界充满热情和悲悯。

  “老师,您看,我也是一名老师了。”这晚,牛可清坐在屋前的板凳上,望向夜空中灿烂的繁星,如此念叨着。

  他想念故人,便把哀思寄到一颗遥远的星。

  男人独自坐在这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忽然觉得很孤独。

  不过他不后悔来到这里,人有无数种孤独的方式,既然如此,何不选择一种奉献的方式,将孤独的时间献给有需要的人们。

  一位牧区的大娘牵着自家孩子路过,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晚上好啊,牛医生!”

  牛可清微愣了一下,爽朗地回应:“晚上好。”

  这三个字每每从口中出来,他都会心尖一颤。

  已经那么多个日子过去了,每次有人跟他说“晚上好”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个人。

  因为是真的爱,所以怎么可能会不想起呢?

  那个人的脸就像韶光留下的依稀幻影,朝朝暮暮与他的心脏难舍难分,从未真正淡去。

  他每天都在想古医生。

  但是,这好像已经不是一种执念了。

  大概是因为环境洗涤人心,在这片如此纯净的土壤上,日日面对这么美好的人们,心里有再多的戾气、再多的污浊,都足以被洗去。

  如今的牛可清忆起这份爱,心境已然平静多了,撕心裂肺的感觉渐渐淡去,归于一份阔达的平常心。

  上次他跟藏区的牧民们聊天,有个小姑娘问他:“牛医生,你有对象吗?”

  牛可清摇头:“没有。”

  小姑娘脸红红地问他:“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牛可清点头:“有。”

  “啊?”小姑娘失落又惊讶,“那你们没有在一起?”

  牛可清笑了笑,用手拔着地上的野草玩:“嗐,他不喜欢我呗。”

  他是笑着说出最后一句话的,不是苦笑,而是坦然的笑,因为他是真的不那么难过了。

  人生每个阶段的心态都不同,他想起那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时光,已经不再痛苦,不再悲切,反倒思考了很多。

  他想,那些纷争、纠葛,或许是每个追爱的人都会经历的,而最终的结果,无非是看对方作出怎样的回应罢了。

  爱情里,求而不得和所愿成真都是普遍现象,既然他属于前者,那他便不应该强求对方,也不应该为难自己。

  一句话的事,何必执拗。

  小姑娘双手托着腮,嘴巴扁扁的,感叹这么好的牛医生竟然单恋,“好可惜哦......那位姐姐一定是个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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