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妤芋
他瘪了一下嘴,瘪成低低的鸭子嘴。
严塘忍住笑意,把艾宝身上搅成一团的被子解开。
“今天中午想吃什么?”严塘问艾宝。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他把从被子中被自由解放的艾宝拉起来,“我们吃完饭,再去看看展览吧。”
艾宝才知道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他坐在床上还有点呆呆的。
刚刚和被子一番殊死搏斗耗费了艾宝的心力。
过了一会儿,他才噢了一声。
“那好的吧。”他说。
而等严塘和艾宝彻底收拾好,坐上车出门,已经是将近下午一点了。
不过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严塘记得邀请卡上写了,这个展一直开放到晚上八点。
也许是睡够了,艾宝今天的心情尤为地好。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哼着自己的小歌。
一般来说,艾宝心情一般般好的时候,他就小声地哼歌,心情非常好,他就大声地哼歌。而心情非常非常好,他就会一边大声哼歌,一边跟着自己的歌声摇摆。
今天,他就是心情非常非常地好的状态。
艾宝满头的小卷毛都精神抖擞地向上翘着。
严塘打着方向盘,他转过头,正想问问艾宝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他的头才转了一半,忽然又想起艾宝不让他开车的时候说话。
严塘:……
于是,严塘若无其事地把扭了一半的头转了回去。
当作无事发生。
半路上,严塘悄悄看了艾宝一眼。
艾宝正在自己和自己开心,摇头晃脑地唱着歌,一点儿都没察觉到刚刚他的危险动作。
严塘在心里松了一松。
郭家屹这个画展的位置是真的偏,就算是本地人,不开导航也绝对找不到。
也不知道他在这么僻远的地方开画展是怎么想的。
不过,管他怎么想,都和严塘没有关系。
他今天不过是顺艾宝的意,带艾宝去看看一个“展”该怎么办,学习借鉴一下罢了。
至于他的来到,对于郭家屹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严塘不关心,也不在意。
“这是‘流年’!”艾宝看着画展厅门口的海报,把上面的字读了出来。
“这是‘流年’!”他又看向严塘,又重复了一遍。
刚好艾宝认识这两个字,这让艾宝觉得有些得意,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严塘。
严塘很捧场地夸他,“对,是流年,艾宝认的字越来越多了。”
艾宝牵着严塘的手,扬了一下圆润的下巴。
他现在有很认真地学习这些字的!
和严塘预想的一样,郭家屹的这个画展,基本上没什么人来。
严塘把邀请卡拿出来,给门口检票的人看了看。
除去郭家屹选址偏僻的原因,可能还与他本人有关。
这个展是要凭邀请卡进入的,也就是郭家屹给严塘的那个小卡片进入的,可能郭家屹他自己也不希望有太多的人来吧。
这么说来,这个展的意义,更多的是私人的。
严塘牵着艾宝走进去。
这个画展,郭家屹选的是浅灰的背景墙,偏白。在有些暗淡白光灯的照射下,比起一般纯度的灰,更有温柔的感觉。
他的画有些孤零零地挂在一堵墙的中间,有些则是零散而随意地布置在墙的四角。
像是一团大雁,在灰色的天空里,团在一起,又呼啦啦地散开了。
“这是严严吗?”艾宝扯扯严塘的袖子,忽然指着一幅画问。
严塘闻言看去。
这是一幅很大的素描。
比起其它颜色绚丽多彩的画,这个只有黑白灰的画,赤条条地挂在墙的中间位置,显得有点孤单。
画上的确实是严塘。
不过是十七岁的严塘,他穿着松垮的校服,正趴在桌子上面睡觉。
十七岁的严塘左边是大开的窗户,外面还飘着云,似乎天气很好。他的右边是一垒堆得杂乱地书。他自己的半张脸埋在自己的臂弯处,闭着眼,没心没肺地睡得挺好。
书桌子左上角上还有一两朵花,可能是从窗外飘进来的,也可能是谁摘了,轻轻放在他旁边的。
“严严,你在睡觉觉吗?”艾宝抬起头仔细地看那幅画。
严塘点了一下头。
“对,是在睡觉的,”他淡淡地说,“这是高中时候的我。”
他高一高二这两年过得比较混账,基本没怎么学,脑子里全是天马行空和不切实际的想象。
这段时间里,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逃课,打游戏。
如果不是他喜欢运动,身材不错,人也长得人模狗样的,严塘估计,他的高中会很安稳地度过。
艾宝噢了一声。
他并不好奇,为什么读高中的严塘要在课堂上睡觉。
也不好奇,为什么这个画展会出现十七岁的严塘。
“你好呀,严严。”艾宝对画布上安睡的严塘挥挥小肥手。
他很开心地和严塘自我介绍,“我是十七岁的艾宝!”
严塘低下头看着和十七岁的他打招呼的艾宝。
艾宝圆圆的眼里全是纯粹的开心,白净的脸上挂着软软的笑。
如果是十七岁的他遇见了艾宝,他会怎么样?
严塘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假想了一下。
他估计自己大概会手足无措。
虽说自己年少的时候对谁都一副冷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只有严塘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被理解,不想和别人多交流罢了。
而且,他那时可能是一个人打游戏打多了,比较自闭,还有点社恐。严塘估计,以前的他看着艾宝哭、艾宝笑、艾宝生气、艾宝不开心、艾宝委屈、艾宝耍小脾气,大概都会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睡着了,没办法和宝宝打招呼。”严塘揉揉艾宝的小脑袋。
艾宝噢了一声。
他又看了看画布上黑白灰的十七岁严塘,而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面前,和他一起穿着姜黄色长袖运动衫的严塘。
“那他有睡得香香的吗?”艾宝眨眨眼睛问。
严塘沉默了一下。
他没急着回答艾宝的问题。
他也抬头看了看画布里的自己。
这可能是在一节语文课上,严塘记得自己高中的语文老师是一位老教师,说话不徐不缓,没什么上扬下挫的音调。
他每每听这位老师念书时,就会忍不住打瞌睡。
“很香的。”严塘收好自己的思绪,又转回头看着艾宝回答道。
艾宝就说,“那很好的呀!”
他们又手拉着手,继续看后面的画。
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谁会睡不好觉呢?严塘想。
大概人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在知道真相,知道虚无,知道所有事情最底处的阴暗面以前。
不过无所谓,现在严塘知道了,他也早早地消化好了。
就让十七岁的自己好好地睡过去吧。
郭家屹的画展里其实不仅仅是展示了自己的画作,还有一些其它的作品。
严塘对艺术了解不是很多,不知道该怎么分类。
他和艾宝在最中心的展厅看见了一个有些奇特的作品。
这个作品是摊在地上的,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水晶球。
一些小的玻璃片到处飞溅,而一些大的玻璃片则是由红线相串联,勉强拼凑出一个破损的球形。
而另外一遍,则是摔落一样的水晶球底座,它侧躺着,像是咕噜咕噜已经滚了很多圈。
可能是担心有人去摸玻璃渣,这个位于整个画展最中心位置的作品四周全是玻璃墙,把它和参观的人隔开。
“这是什么呀?”艾宝有些好奇地打量着。
严塘也不清楚这想表达什么。
他向四处看了看。
严塘无意间,垂下头,才发现——
“纯真时代”
这个作品的名字被雕刻在铭牌上,钉在了地上。
铭牌在昏暗的灯光中并不显眼,估计绝大多数人都是看不见直接踩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