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承德皂毛蓝
曲潮沅冲他善意一笑,温声道:“大体是相似的,细节之处却不像了。若你不追求形似,神态倒也和真人有几分相像。”
他的手指虚着指点上少年腿弯处一点,声音低低的,仿佛一句情话:“全唐这里有一颗小痣。”
膝盖后腿弯里藏着的一枚温热小痣。
楚地生的表情立马就变得不好看了。
他是如何也想不到全唐腿弯处有一颗小痣。曲潮沅是怎么知道如此隐秘而不起眼的特征,他不用想也知道。
看起来这么好欺负的老师,竟然无意之中说出了这样的话。
仿佛在宣告自己地位似的。
楚地生一下子如临大敌,耳朵涨得通红。
他想了又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什么都像是输了,他只好咬着牙挤出来一句:“您和全唐......您应该明白的,您是他的老师啊。”
他原是不该用这句话来攻击他们俩的联系。
全唐和他都不是因为普通人伦关系而放弃感情的人。这一点楚地生太清楚了,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他对全唐的着迷之处就在于此。
全唐是他最喜欢的自由模样。为了这点自由,他楚地生能抛下一切。
可这个老师呢?这个西装革履的,圆滑成熟的男人也可以吗?
“是。”曲潮沅明明白白地挑衅,他的挑衅也有一种文人的和缓,“上学期,我是全唐的刑事诉讼法老师,未来,或许将成为他的研究生导师。”
“这些都说不定。”
楚地生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痛。
楚地生强装要笑也笑不出来,他硬梆梆地说:“我是外人,我不好说什么。你们两个的事情,您自己把握分寸吧。”
曲潮沅颔首:“那我告辞,不打扰你工作。”
他身上成年人的宽和大度不是装出来的,楚地生因为一两句话显得自己心胸狭窄的事实而闷闷不乐,情绪都写在脸上,不过他叫住了曲潮沅说完自己今天最后的话。
“曲老师,我还是想说,我不了解您,不过。”
“请您别伤害他。全唐他,比我们大多数人都要勇敢。”
一句毫无逻辑性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曲潮沅身形未止,径直出门。
原来和他所猜测分毫不差,全唐已然俘获了这个年轻艺术家的心。
这个小骗子。
曲潮沅走下艺术学院的院楼,忽然想到,这个人是最适合全唐的人。
他们同样年少气盛、青春夺目,喜好也都是一般无二的别致,他们应该有很多的话好说。
以后若是这两个誓不屈从于世界的艽野狂兽吃了很多的苦,便能变得更加情比金坚。
曲潮沅若是不从中阻隔,几十年后他能看到的或许是两个璀璨的艺术家。
自与全唐发生关系以后,他便时时感到心脏的若有所失。
全唐炙热的爱语都不是假的。
可他的爱来得快而丧失逻辑,让曲潮沅难以信服。
灰蒙蒙的玻璃窗把傍晚的光送进来,白砖的地面变成半透明的质地,冰和水的混合,一层十几年的白泥和尘土。
曲潮沅心里辗转着失落。这失落让他今天所行所做所言都变成了长长的满是窟窿的病句,从他驱车来校,到步入艺楼,与年轻的学生意气相争,这全部都是错的。
我到底都做了什么。曲潮沅懊恼地紧紧闭了闭眼睛。
“你是个懦夫。”他前男友曾经这样评价。
当时的情景曲潮沅已经完全忘记,他甚至不知道这句话发生的场景是不是在他们拥抱接吻之后。
但他还记得那人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曾经为了这个浪子般的表情心动。这个表情在最初的心动之后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他们两个的感情关系里,那时候曲潮沅才知道他们之间出了问题。
彼时曲潮沅尚且还处于积极进取的人生阶段,那个时候他还有很多不切实际的的梦想,妄想手执正义天平针砭时弊,周四晚上和朋友们在一起唱歌跳舞,喝得兴起半夜偷偷泅渡江河。
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人这样精准打击到了他的内心。
“你不敢追,不敢表露出自己想要,为了不被抛弃,首先就要抛弃别人。因为担心自己不开心而整天不开心。”
当时,他自己嗫嚅了一句什么话来苍白地反驳?
那人又说了。
“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又自私,又好面子,你就装吧,可劲儿装吧。”
曲潮沅大吃一惊。
他没想到在那个时候就有人看得这么明白,而在他厚厚的相册里,他那时还是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青年。
是他过分描绘了自己年轻时的恣意妄为,还是一直在做记忆的卑微填补呢。
曲潮沅挪动脚步走下艺术学院长长的楼梯。
本科时代他似乎也经常这样缓慢地沉思着走下来。
他们的图书馆还是俄罗斯式建筑,外表包装得像一块绚烂的水果糖,里面有壁炉和挂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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