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猫与酒
这是刚才他俩去超市买的水,在垃圾桶旁边俩人你给我我给你的抱了半天,俩人桌角上也各放着一瓶。
柳小满说了声“谢谢”,拉开书包要掏钱给李猛:“多少钱?”
“不用。”李猛摆摆手,“你怎么老这么客气,下回你再给我买不得了。”
“你不是也要给夏良砂锅钱么?”柳小满问他。
他有时候真的不太能理解夏良李猛他们对于“客气”的点。
在他看来其实都是很明白的事儿,谁帮着垫了钱,就该多少是多少的还回去。
如果是那些小东西,糖果雪饼阿尔牌斯之类的,他也不会死心眼子地非要给钱,因为这些他也可以负担,他身上装着些零嘴儿什么的,也愿意分享给身边的人一起吃。
可能一顿砂锅或者一瓶饮料的价钱,在夏良李猛他们眼里跟一块糖差不多,但是对于他来说就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爷爷做一锅茶叶蛋,从水到茶叶到鸡蛋,甚至到酱油到盐到火候都要计算成本。
他家是条件不好,也正因为不好,他就更不想让自己总占别人的便宜。
这个标准不在于李猛,在于他自己。
就算李猛他们觉得没什么,只要他觉得自己在占便宜,就怎么都没法坦然接受。
柳小满总是觉得,既然已经比大多数人家庭条件差了,还比平常人少了条胳膊,如果自尊心和道德观念上再缺一截儿,那他活得也太难看了。
“这不是一码事儿。”李猛“哎”一声,挠挠脸把手机掏出来。
“这才几块钱,”他握着饮料在桌上扽了扽,“一份砂锅二十,咱们四个人小一百了,一百块钱干嘛不好,都能买两套卷子了……”
“还买卷子,”王朝都听乐了:“你这例子举的。”
“万一呢,你不买不一定人家不买。”李猛自己说着也笑了,“哎我其实就想加他个微信,夏良这人接触下来其实还行,也没那么……对吧?”
最后那个“对吧”他是对柳小满说的。
柳小满想着樊以扬刚才跟他说的那些话,满脑子都是“因为他没有朋友”。
“嗯。”他轻轻点了下头。
“那你有他微信么?”李猛举着手机又问。
柳小满摇摇头,为了防止李猛跟夏良似的再问他是不是来自疯狂原始人家族,主动又补充了句:“我也没有手机。”
“啊?”李猛果不其然愣了愣。
但是再看看柳小满的胳膊,他也理解了,没多说什么。
放完音乐,教室广播里准时准点地开始播英语听力。
打散重组的班级跟高一刚入学的新班不一样,班里的学生都认识个一半一半,不认识的也基本都能认出个脸熟,迅速就能拉开一个个小团体。
就算一点儿不认识,也有某种说不来的神奇氛围,能直接把同学关系给带起来。
比如柳小满跟李猛他们刚认识两天就能一起吃饭,放在以前十年,这情况从没出现过,想都不用想。
别说吃饭了,有些同学三年下来又三年,可能连话也没说过。
能前所未有以这么快的速度跟其他人熟悉起来,估计跟这是个末尾班也有关系。
反正都不学习,不交朋友也没事儿干。
柳小满把听力册子拿出来摊开,满耳朵的鬼扯鬼叫——看视频的、打游戏的、打游戏打急了冲着手机屏幕骂人的、俩人对着骂的、右前边吃酱香饼吃得直吧嗒嘴的……
“三四五!”对面墙角攒着脑袋的几个人里爆出来一声。
还有炸金花的。
总之什么动静都有,就是听不见听力的声音。
柳小满耷拉下眼皮,笔头在练习册上一下下磕着。
暑假知道自己被分到末班时他失落了好一阵儿,但是光失落不顶事儿,来上学时他是给自己做足了思想工作的,绷着那一缕细细的不服想较劲,想跟自己证明就算猪打滚一样陷在泥塘里,也能不受影响,学出个样子来。
可是他控制得了主观控制不了客观,吧嗒酱香饼和炸金花影响不了他,但是会影响英语听力传进他耳朵里。
樊以扬说“近墨者黑”,不是没道理。
跟这些人比起来,夏良简直就白得不能再白了,也不闹腾也不咋呼,上课不管听不听来不来,至少不影响别人。
什么也听不到,他抬头有点儿茫然地望着讲台,发现教室前面坐得板板正正的韩雪璧跟他一样,正皱着眉毛攥着笔,勾着脑袋往后瞅。
他顺着韩雪璧的目光看过去,是那怪声儿最多的炸金花三人组。
盯着那三朵金花半天,班里没有丝毫想安静下来的意思,韩雪璧把笔搁下,上了讲台。
她先是拍了拍桌子,底下安静了一瞬,全都抬头看着她。
柳小满终于捕捉到一道选择题,趁机把答案选上。
“同学们安静一下,要听听力了。”韩雪璧扬声说。
下面先是没有声音,接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发出“嗤”的一声笑,立马整个班都哄笑起来,动静比之前还大。
“真你妈尴尬,”李猛在前面搓搓胳膊,没忍住小声说,“我要是她我都想直接在讲桌上套个洞把头抻里。”
“你就在这儿掏也行。”王朝飞快地打着游戏说,配合着李猛把声音往低了放。
“你赶紧吃野吧,憨批!”李猛继续跟他一块儿盯着屏幕,用气声笑着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