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猫与酒
“安静了!你们不学前面的同学还要学!”韩雪璧又拍了拍桌子。
这回连抬头的人都没了。
“操!三六九,你还炸个蛋啊,可以走了!”三朵金花之一又爆了一声。
班里一阵哄笑。
“我——靠,”李猛往桌上一趴,整个人都瑟缩起来,“我他妈天灵盖快被尴尬掀开了。”
韩雪璧的脸胀得通红,瞪着他们,嘴角紧紧抿着,还是没下来。
前排几个女生昂着脖子细声细气地安慰她,后排的女生反应倒比有些男生还大,眼睫毛一掀一锨地冲着讲台上翻,也不指名也不道姓,只咬着重音抑扬顿挫地说:“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什么东西。”
韩雪璧听见了,眼圈猛地一红,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一甩胳膊从讲台下去,回到自己的座位就把脸一埋。
班里继续没有反应,该说说该吃吃。
柳小满看着她努力克制着耸动的肩头,突然觉得心烦。
心烦的点这会儿已经不在于能不能听见听力了,而是因为他既能理解班里这群人的反应,也能跟韩雪璧感同身受。
——每个班里总会有那么一个学生,言行举止都如同学生行为规范守则上走下来的宣传小人儿似的,马尾永远一丝不苟,校服永远整整洁洁,成绩好,纪律好,是班里做操最认真的那个,是各科老师聊起来都挑不出毛病的人。
按理来说,这种人应该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实际上却也是班里最容易被嘲讽排挤的那个。
没有人说得清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又普遍的心理。
就算问那个白眼翻得最大的女生,她也只能说出句“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看她这样儿就烦”。
一切看似无心的孤立与小团体,都被归结为“青春期”的合理反应。
连柳小满也和李猛他们俩一样,头皮发麻地替韩雪璧尴尬。
但同时,他心眼儿里特别、极度地反感自己与班上这些反应。
因为他曾一度认为,自己就是曾经班上的韩雪璧。
虽然他没有韩雪璧这么自信,这么直接,也没那个硬件条件,让他这么明晃晃地被说“什么东西”,但他确实也曾在无数人的眼睛里看见过这句话。
一小部分的可怜。
一小部分的看戏。
一小部分的惊讶
还有一小部分的忍俊不禁。
这些零零碎碎的小部分从每个人眼睛里拼起来,传达给他的意思就是完完整整的一句:你跟我们不是一种人。
这种说不来错在哪儿,又极致微妙的反应,让他真的更能愿意接受那些直视他缺憾的眼神。
“明明比我还减了条负。”他脑子里不由地跳出来夏良弹着他袖子说的这句话。
还有他举着小锅笑着问自己:“亲切么?”
甚至刚才随手就把他掇起来要往垃圾桶里扔。
这些完全不该对着残疾人做出的举动说出的话,意外地让柳小满觉得……轻松。
说起小锅,也不知道它在猫的世界里是不是也会被别猫用异样的眼光盯着。
会不会自卑。
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出着神,“刺啦”一道挺响的动静从后排传过来,像是有谁挺大力气地推了一下桌子。
柳小满侧过头去看,是余首站了起来,正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全班。
“别说话了,上课了。”他没什么起伏地说了句。
可能他的大高个子确实比较有威慑力,直直溜溜站在那儿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班里声音一下就小了不少。
“操,我以为尚梁山来了!”三朵金花警惕地喊了一声。
“别玩了。”余首看着他们。
“什么鬼?”金花之一故意没看余首,似笑非笑地冲着另外俩金花兄弟说,“英雄救美啊?”
这话题只要在中学校园里,只要扔出来就能炸得满屋子口哨和怪叫。
“刚开学就他妈这么刺激?”王朝也吹了道口哨。
柳小满专门看了眼韩雪璧,她还在桌子上趴着,只是肩膀含得更高了,脑袋都快给吃腔子里了。
余首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一踢蹬开了凳子就往三朵金花那儿走。
“牛逼啊鱼头!”三朵金花也站起来,撑着桌子一拍,往前盯着余首,“给你当个破体育委员真当自己他妈学霸了啊?你那二十七分的数学乘以四都赶不上人家一门的成绩,装这破逼给谁看呢?”
“我日,这话过头了啊。”李猛小小声地激动着。
班里已经叫得不成样了,离得近的几个男生也不知道是兴奋多一点儿还是真想劝架,已经站起来围着他们几个拉开架势,一脸想笑地分别劝着“别吵别吵”。
尚梁山从后门一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干什么!”他黑着脸锤了两下门,“都给我坐好。”
班里终于静了,静得彻彻底底。
柳小满看看挂表上的时间,听力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