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爱溺山河 第65章

作者:萧九凉 标签: HE 相爱相杀 近代现代

奇山旅馆是一栋二层小楼,上下共六间房,设施一般,胜在便宜。前台小弟昏昏欲睡地给两人办了入住,还说:“运气真好,就剩最后一间房了。”

卢彦兮向他打听郭奇山,前台小弟一愣,表情不自然起来:“啊,我们老板有事出去了,他这几天都不在。”

“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这个嘛,他也做不了主呀。”

卢彦兮和辜骁对视一眼,觉得很怪,然而这一天两人赶路辛苦,不愿深想,进了房间简单洗漱后就睡下了。

翌日上午九时许,还在睡梦中的卢彦兮听见不重不轻的敲门声,眯着眼摸下地去开门,宾馆走廊是露天的,色达的日光剑一般刺进来,逼得人把眼掀开。

“您好,我是这家宾馆的老板郭奇山,听说您找我?”一个面相斯文的男人站在门外,“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卢彦兮走出房间,把门虚掩上,快速地醒了醒脸,朝着郭奇山一笑:“你好,是我冒昧打扰你了。我叫卢彦兮,从上海来。”

郭奇山显然不记得他,满腹疑惑:“啊,我去过上海,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这个男性Omega身上有很浓重的Alpha信息素味道,卢彦兮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又道:“是屈佳丽给了我你的地址,很凑巧,我在康定遇见了她。其实我和你们,在上海见过。”他简单地把当年的事复述了一遍,“真的很抱歉,我是来寻个答案,是当年你们的事迹给了我激励,让我想走上这条路的。不过……我现在遇见了我喜欢的Alpha,可能没办法出家了,但是他,怕我反悔,就陪我来色达求个明白。”

郭奇山安静地听他说完,神情复杂,道:“你想要的答案……我可以给你看,喏,在这里。”他说罢,撩开自己的衣领,露出红肿的腺体,上头的齿痕清晰可见,似乎才咬上去没多久,“我刚刚度过了这个月的发情期,这是我的Alpha咬的。”

为了彰显占有,Alpha会在发情期不断地啮咬Omega的腺体,虽然对方已是他的囊中物,但这个行为就像狗会不停地在自己的领地尿尿一样。

卢彦兮没想到他也被标记了,忙问:“那赵满月呢?她在哪儿?”

“你想见她?”郭奇山嗤笑一声,“来吧,你换身衣服,我带你去见她。”

辜骁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对话,随后卢彦兮回房,在床沿上坐着发呆,他便问:“郭奇山吗?”

“嗯。”卢彦兮道,“他说等会儿带我去见赵满月。”

“要我陪吗?”

“不用了,你待在旅馆休息吧。这件事,我一个人去弄明白就行了。”卢彦兮忐忑道,“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辜骁沉默了片刻,用手贴了贴他的脊柱,似乎想给他勇气:“你已经走到了这步,不需要再顾虑什么。”

郭奇山给两人安排了餐食,吃完后,他便带着卢彦兮下了山,他在山下主路边停着一辆三厢小破车,主要是平时用来接送预订住宿的客人。八月末游人少了许多,七月刚开过法会,那时人才叫多。

一路上郭奇山没怎么说话,看得出他很疲惫,本该好好休息,却被拉出来开车,卢彦兮感到抱歉,还说了句“你的Alpha肯定要心疼了”,但是郭奇山转过头来,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车子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停在了一处山脚下,随后卢彦兮又跟着郭奇山爬了一会儿山,来到了一处造有平台的缓坡上,一道半人高的砖墙隔开了人与山坡的距离,成群的鹫鹰或聚堆或盘旋,一阵阵恶臭从坡下飘来。

卢彦兮忍不住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问道:“这里是……?”

“色达的天葬台。”郭奇山平静地道。

卢彦兮脸色一变,他立即就明白了什么,现在不到午时,据说色达的天葬一般是在午后二时,天葬师会把尸体运到台上,先把尸体肢解,再让给鹫鹰们撕咬吃食。这是藏族的丧葬风俗,又原始又残忍,但也带着对自然的敬畏。

“赵满月曾经也在里面,现在是看不到了。”郭奇山道,“这是她的遗愿,大家也算是仁至义尽。”

卢彦兮观察着他的表情,问道:“你恨她?”

“大家都恨她。”郭奇山讽刺地笑了笑,“但是恨她的时候,总会想起愚蠢的自己。”

赵满月原先是个心理医生,她专为有心理问题的Omega看诊,郭奇山和屈佳丽也是她的病人,后来有一日,赵满月宣称她找到了摆脱Omega本性的方法,那就是跟着圣慈寺的慧生大师修行,即可逐步削减信息素的作用,最后遁出于世。一批很信任她的患者尝试跟她修行,结果发现确实再也没有来过发情期,很是振奋。

慧生大师起初当他们是普通信众,没有在意,后来四处巡讲也没有加以制止。赵满月虔诚的姿态令底下的患者对她坚信不疑,直到有一日郭奇山出事,大家才惊觉……

“那次也是跟着慧生大师来色达开法会,我们坐在下面聆听,但是我突然感觉浑身发烫下体黏腻,就跑去厕所镇静,恰好遇见了一个Alpha扎巴,他受我影响,把我完全标记了。”郭奇山回忆这段酸涩的过往,面带讥笑,“我出事后,大家才发现,其实我们的发情期根本没有消失,是赵满月用催眠手段蒙蔽了我们。”

赵满月心细如发,她有详实的Omega们的资料,每当某位Omega到了发情期时,她就催眠对方去购买抑制剂,注射完毕后又催眠他忘记发情的感觉。她对外宣称一对一讲佛,待发情症状完全过后才放人离开,竟无人有疑。这种方式不啻掩耳盗铃,众信徒一哄而散,有愤怒者还集结打手痛殴了其一顿,赵满月失了威信,精神溃散,在房间挥刀自杀,留下一纸遗书,说要举行天葬。

屈佳丽那时年纪最小,希望破灭后离开色达,不知所踪。郭奇山阴差阳错受了标记,便永远留在了色达。标记他的那位扎巴不愿还俗,两人便维持下了这段悲凉无解的关系。

这件事当年在色达闹得很大,慧生大师被迫丢了颜面,便是好几年没回色达,郭奇山听说他最近又回来了,欣慰地笑道:“事情终究要过去了,只是我们这些被欺骗的Omega,仍然没有逃过本能的制裁,有时天意不可逆啊。佳丽后来给我写信,说她遇见了真爱,我很开心,少一个人少付一份代价,就是好事。”

天葬台上日头渐盛,臭味也越来越浓,鹫鹰们的啸叫凄厉而旷远,卢彦兮听完了这段荒唐中带着可笑,可笑中带着哀伤的真相,一时无话,他没有勇气告诉郭奇山,他其实也算是这场骗局的受害人之一,信了一个虚幻的障眼法,拼命地挣脱原来的路,在无望的时候,去相信一些毫无科学根据的东西。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初他听不进辜骁的劝告,执意寻一个解脱之法,多么可笑啊。作为Omega,他的路一直以来就只有两条,一是被人标记,二是孤身赴死。即便他幸运地遇见了辜骁,但一股后怕的情绪还是充斥了他的心脏,他看了看神情恢复淡然的郭奇山,心中却了然,对方的悲伤和绝望已经习惯性地掩藏起来。

“准备在色达待几天?”回程路上,郭奇山问他。

卢彦兮想了想,道:“想拜见过慧生大师后再走,当年他说我有劫数要度,这次我想问问他,我的劫过了没。”

郭奇山笑了:“人的一生其实都在历劫,就算过了这一劫,还有下一劫,不可以放松警惕,也不能自暴自弃。”

“你没有自暴自弃。”

“是的,当初选择相信赵满月的我,其实是自暴自弃了,后来被标记了,我才醒悟,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多么可笑,凡事啊,还是要多靠自己。”

卢彦兮知道他这话很对,但又想,这一路他都在靠着辜骁,关关难过关关过,可见对方是多么靠谱。

“你比我幸运,没有掺和进这趟浑水。”郭奇山感叹着,他突然瞄了一眼反光镜,“后面怎么有辆车一直跟着我们?我都让他了。”

卢彦兮凑到反光镜前,看见车后有一辆大吉普,牌照是川字的,似乎并不特别,但它一直拖拖拉拉跟在他们的小破车后头就显得怪异了。电光火石间,卢彦兮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地一变:“快,郭哥,麻烦你快些开,后面的车是来找我麻烦的。”

郭奇山见他脸色凝重,立马油门踩到底:“坐稳了!”

他们一路飞驰,下车后又一路飞奔上山,卢彦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推门进了奇山旅馆,恰好见辜骁坐在大堂的旧沙发上。

“走!辜骁,他们找来了!我们快走!”

拐杖搁在一旁的辜骁不为所动,手里捧着个搪瓷杯,喝着劣质的苦咖啡,问道:“怎么了?”

卢彦兮跑得心脏都要骤停了,他断断续续道:“他们、他们来了……陆时骞带人来了……”

辜骁一顿,不可思议道:“你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