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爱溺山河 第66章

作者:萧九凉 标签: HE 相爱相杀 近代现代

“是啊,我看见、看见他们的车子了!”

郭奇山这时总算赶上来了,进来摸不着头脑道:“是谁追你啊,为什么我没看见有人跟上来?”

“你太敏感了,”辜骁头一歪,示意他坐下,“他怎么会找到色达来?”

卢彦兮该如何解释,他就是感知到了,可惜他这副惶然不安的样子,太像精神受刺激的病人从加护病房里逃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辜骁!”

第五十五章

奇山旅馆陈旧简陋的大堂里有片刻的寂静,所有人都在卢彦兮的暴喝中沉默了,搪瓷杯里的咖啡荡起波纹,Alpha的手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我没有不相信,”辜骁抿了一下苦涩的唇,把杯子搁到一旁的方柜上,又抬手去摸自己的拐杖,“我们走,现在就走。”

他突然的干脆反而使得情绪激动的卢彦兮一时无法适应,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郭奇山不知其中原委,只忍不住出声说了句:“这就走了?你不是还要去拜见一下慧生大师吗?”

他这话又点醒了迷雾中的两位旅人,辜骁看了眼郭奇山,问道:“请问老板知道慧生大师现在哪里吗?”

“不出意外,应该在坛城边上的佛堂里。”郭奇山思忖着道,“但他这次回来,还没听说过他要开堂讲课,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辜骁点头明了:“谢谢,那我们上坛城找一趟,之后再走。”他直手直脚撑着拐杖站起来,模样略微显得滑稽,像是老底子皮影戏里的皮偶。

卢彦兮见状忙去搀扶他:“现在去吗?”

“不去?直接走吗?”辜骁疑惑地看着卢彦兮。

“不是……你行动不便,我自己去吧。”卢彦兮心下有些歉疚,才来了一夜功夫,就又要马不停蹄地离开,普通人尚且觉得劳累,何况辜骁还伤着手脚,徒增奔波疾苦。

郭奇山在一旁看得迷惑,道:“要是有什么不法分子找你们麻烦,我替你们报警,色达虽说是偏远地区,但是治安也没这么差,佛学院里有安保部门的。”

卢彦兮勉强一笑:“谢谢,这事报警没用。”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谅陆时骞也不敢当众掳人,辜骁的拐杖一级一级地点着地,卢彦兮边扶着他,边时不时朝后张望,盘桓的山道上除了他俩,就只有三三两两上下穿梭的修行僧侣,他们光着头,裹着朱红色的外袍,神情祥和淡然。谁也不意外有个伤残患者竟如此勇敢地要来色达拜佛,或许曾经还有人睡在担架上上山的呢。

坛城位于色达佛学院的山顶,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共三层,第一层排满了金色转经筒,是普通信众转经祈福的地方。辜骁坐在靠崖边的长椅上,看着卢彦兮的背影朝远方奔去,呢喃的诵经声低沉而温和地送入耳中,像一潭碧波清水瞬间涤荡了自己污浊的俗世心灵。无怪乎总有在红尘活累的人喜欢依靠佛家来寻求超脱。

坛城宽广的露天操场上,一字铺开十数块长方形木板,有些无人使用,而有些则上居信徒,以虔诚姿态不停地行“五体投地”大礼,一记又一记,不知疲倦。

辜骁始终是个无神论者,他不信神佛也源自于童年时的灰色记忆,母亲有时神智失控时就会抱着家里的一尊陶瓷观音,又哭又笑,那模样过分骇人,连带着怀里的观音也面目可憎起来。

后来,母亲自杀过世,辜骁翻找出不少母亲描绘的关于佛教的画作。上头还有她提的感悟,细细读完,才知这一切并非是佛祖袖手旁观惹的祸,凡尘的肮脏事,哪位神仙也管不了。他的毕设主题最后定了“佛与山河”,存了不少私心,想替母亲走出杭州,再多瞧一眼世界。

檐上的铜风铃叮当作响,辜骁从自己的沉思中醒来,一道阴影贴近,他还当是卢彦兮回来了,抬眼一看,却登时变了脸色。

“事情办完了?”那人长相平平,和四周任何一名普通游人无异,“陆少想提醒你,速战速决,他可没那么多时间再给你。”

辜骁悄悄地捏紧了拐杖的头部,沉声道:“还有最后一件事,他去找慧生法师了。”

那人不耐烦地追问:“需要多久?”

“人还没回来,我不能保证。”辜骁尽量匀长自己的呼吸,“你们要怎么带他走,不能伤到他。”

“放心,伤他一根头发丝,陆少卸我们几条胳膊。”那人嗤笑一声,“轮不到你来指挥我们。”这样的人是做黑事的一把好手,分明是再平平无奇的五官了,说起狠话来,那对小而浑浊的眼珠却能透出一股不寒而栗的阴冷来。

辜骁能怎么做,举起拐杖和他们拼命吗,那势必是自取灭亡,他只能想到拖延,他和陆时骞做了谈判,但几乎是单方面的一败涂地,陆时骞给了他时限,叫他打消卢彦兮出家的念头。或许那个尊贵的Alpha也很清楚,可以强行标记一个Omega的身体,但若无法掌控那个Omega的精神世界,这段关系终究是无趣的,他可不想回到家找人亲热时,发现对方还在佛堂里敲木鱼大念南无阿弥陀佛。

“事情办完我会想办法通知你们。”辜骁叩了叩拐杖,“他回来了。”

凶狠的打手瞬间化身为朴素老实的信众,双手合十,微微弓着背,从辜骁跟前掠过。卢彦兮小跑着过来,问道:“那位是谁?”

“不认识。”辜骁敛起忧思的情态,“你怎么样?”

卢彦兮叉着腰,大口喘气:“找、找……找到了……等于、等于没找到……”他又觉得腹部有隐约痛感,怕是跑急了宝宝也喊累,于是欲盖弥彰地捂住肚子靠坐到长椅上,“呼……我都跑饿了。”

慧生大师确在坛城旁的佛堂里,但很不幸的是,他与另外几位德高望重的上师正在闭关论经,已经半月不见日光,问何时能见到他,一位年轻的扎巴说,可能还需要一星期余。

“那我们是等,还是……就走了?”卢彦兮问道,他的眼随着前方一群绕着转经筒行走的信徒移动着,“他们在干嘛?”

“在祈福。”辜骁回答他,“你想走还是等?”

“我想等,”卢彦兮扭头对上辜骁的眼眸,“我也知道你会陪我,但是你的伤我不放心。”

色达的天是蔚蓝的,云是鱼白的,坛城的飞檐闪烁着苍穹赐予的圣光,辜骁的消沉情绪显然在这一片天光下难以完好掩藏,他踌躇再三,还是问了:“如果,他真的找来了,你会怎么样?”

“反抗到底,同归于尽。”卢彦兮很轻易地给出回答,铜风铃又在微风的调戏下发出脆声,捂在肚子上的双手没有撤离,“当然,这是我以前的想法,现在我很惜命,我不想出家,也不想去死。我想和你……只要你标记我,那他得到我也没有意义。”

无法自如行动的伤腿不自然地在地面拖过一道灰土痕迹,辜骁盯着石膏腿看,略有所思:“我的伤,好得太慢。”

卢彦兮粲然一笑:“哦,你这么急啊,那我不如为你祈个福吧。”说罢他又站起来,朝前方的转经筒走去,一个身披赤色长袍的扎巴被他拦下,和他低声交谈了两句,随后他扬手挥舞喊道,“我要为你转10800圈!”

这是一等祈福,二等祈福是1080圈,三等则是108圈,卢彦兮口出狂言,令那位给他科普的扎巴大骇。辜骁说不上什么滋味,他就看着一道竹片似的身影,夹在一众穿着肥厚宽袍的僧众里,摸着转经筒不停地走着,嘴里碎念着。

色达无长夏,这季节平均也就20℃上下,但卢彦兮硬是走出一身汗,可惜他忙活近两小时,也不足100圈,铜风铃清脆摇晃,似乎在笑他不自量力。这回是真饿了,他坐回辜骁身边休息,求表扬似的汇报:“转了96圈,实在是不行了,我明天继续来。”

辜骁看他满头的汗,掏出仅剩的一张纸巾给他:“擦一下你的汗,别勉强自己。”

卢彦兮不接纸巾,反而把脸凑过去:“帮我擦,我看不见。”自己的汗,还有自己感受不出来的道理么,这厮找借口撒无赖的娇倒是一流。辜骁没有苛责他刻到骨子里的懒,他的目光透过卢彦兮的肩,看向远处,在风和日丽的坛城上,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郭奇山很佩服卢彦兮的决心,因为转完10800圈的信徒少之又少,大部分人觉得108圈很够意思了,这代表着死后可以进入极乐世界。辜骁的伤也不能靠信念力量愈合,但卢彦兮想着以后回了华东,就少有机会再来这片信仰的土地。

一连数日,郭奇山亲自为他和辜骁送饭,色达的天气极好,即便坐在坛城上一整日,心也是不会腻的。辜骁在奇山旅馆的前台上发现了一支铅笔,便借了一本记账的草稿,拿来随意地涂画。

卢彦兮转累了过来吃饭,看他搁在一旁的草稿,每一张都是自己的速写,或侧脸或背影,神态翩跹,身形灵动,仿若画的人物会从纸上跃下。

“你真的好喜欢我呀。”卢彦兮点评道,“我是这样笑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辜骁怕他自满过度,就伸手过去往后翻了几张,原来还有其他僧人和信徒的速写:“我什么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