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偶然记得
戚沐倾知道皇后此番言论,便是把心都掏给自己了,他安抚地亲亲他的额头:“我知道,我都知道,甚至,丞相为何如此帮我,我心中也明了,这些年我活在皇宫里,一边是阿谀奉承的别有用心,一边是不断打压的夺权削弱,相父虽然没有私心,但是对我及其严格,说是九五之尊,我就像是被囚禁在笼子里的野兽。我……我跟旁人不同,我也没有人说,怕别人当我是怪物。唯有把持权力,才能生存……”他想到儿时,只觉得胸口窒息:“我当时跟你说过,我同旁人不一样,况且父皇不爱理睬我,父后总是厌恶我,我……其实……我跟你不太一样……我是……”
他抿了抿嘴,觉得肩膀微微一沉,偏过头,翟湮寂靠着他的肩膀已经睡着了。
他微微叹息了一下,想到翟湮寂这一天担惊受怕,又经历了大起大落,倦怠了也是平常。他轻轻抚摸翟湮寂的长发,如今他们才真的算上了患难夫妻,以后怕是遇到什么变故,都不会分离了吧?
他想到如此,又漾出一个笑容。
第六十四章
帝后接连多日没有上朝,后宫中是皇后和皇妃,到了前朝旧事丞相和尚书两股势力暗中较劲,李氏姐妹被影卫抓起来,关押在宫内的密室里,皇帝昏迷的时候,影卫顾不上管她们,俩人灰头土脸地被关了几日,也不见来人。以为就要被饿死在这里了。李翎妍从未收到过如此待遇,她终于明白此刻她英明神武的爹爹再也不是她的保护伞,被关在这个鬼地方,谁都不能来救她,再也没有平时的嚣张跋扈,整日默默垂泪。反倒是人前总是谦逊温和的李凌姬,整个人都要崩溃,在里面嘶吼叫骂,她想到自己多年来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好不容易她以为自己能攀附上皇帝,能得一个为主人效力的机会,却不想看似对自己暗生情愫的皇帝,竟然为了个男人对她翻脸。
翟湮寂一日跟梁婵月闲话,说起当时的情况,梁婵月感慨道:“当时陛下看到殿下的模样,这个人都癫狂了,吼着让影卫杀了皇妃和李大人,好在黄门侍郎平时与影卫有几分交情,恳求他们等皇帝清醒再处置。您是没见到陛下当时的样子,真是可怕,他竟然用殿下自刎的刀子割破了胳膊,真是吓死小臣了。”
翟湮寂当时神志不清,依稀感觉到皇帝抱着他痛哭,仿佛把什么灌到他嘴里,醒来后,更觉出满口的血腥,他最初只当是自己咬破了嘴唇,如今被梁婵月一说,才觉出不是自己混乱时候,伤了皇帝,还吸吮了他的血吧?
他微微皱眉:“那么皇妃她们人呢?”
“被影卫关在宫里。”戚沐倾边说边走进来。
翟湮寂站起来:“陛下怎么起来了?”
戚沐倾冲着他浅笑:“不妨事。”
先帝御赐的还阳药丸有奇效,他已经恢复了健康,翟湮寂走过去说:“那也总要多静养才好。”
梁婵月有眼色地起身告退,顺便带走了几个内侍宫女。
正宫内燃着安神聚气的凝香,天气虽寒,但是正午太阳高照进来,倒也有几分和煦温暖。戚沐倾抓住翟湮寂的手掌,抚在自己的面颊上许久才说:“湮寂,我不想等了。”
翟湮寂看着丈夫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好。陛下主意已定,臣一定全力配合。”
戚沐倾说:“湮寂,你且答应我一点,无论成与否,一定不可伤及自身。江山天下,谁来做皇帝都一样度日,但是于我来说,湮寂若是不在了,江山不过是登高处的一跃,海浪边的漂浮,天下不过是……”
翟湮寂忍不住转头:“陛下!”
戚沐倾伸手抱住他,翟湮寂也回抱住他,两个人不再说话,也不想多做什么,和李孟的一战,他们并没有十足把握,毕竟他们还年轻,并不是李孟两员大将的对手,况且天下兵权现如今又分散各处,此刻并不是好时机,只是李孟犯了他们的大忌,伤害了他们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人,即便是拼了性命,他们也要护对方周全。
这日上朝时候,皇帝刚走上金銮殿,下面的人就瞪大了双眼。原来上朝的人竟然只有皇帝自己。虽然说后宫发生的事情总是被一柄城墙遮挡着,但是这天下总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嘴严的宫人们也抵不住臣子们察言观色和旁敲侧击。大家隐约知道皇后和皇妃之间似乎因为什么事闹了矛盾,但具体是什么矛盾又说不清楚。如今丞相和李尚书势均力敌,后妃之战可不是皇帝的妻子们争宠这么简单。大家心中跟明镜一样,全都伸长了脖子看皇帝的态度。
皇帝脸上与往日也大不同,满脸的铁青,连皇后为什么没来上朝都没有说明,先是摔了奏折,而后又是云山雾里怒骂一通,众人听了半天才明白,原来被派去江南的夏涌铭密报说:萧贺在江南,贪赃枉法,每每跟朝廷索要的银两全都塞到了自己的腰包,什么大坝什么灾民都是他聚敛财务的幌子。萧贺在江南还做了土霸王,干的是土匪的勾当,别看他在帝都连宅门都没有一个,江南处处都是他的私产,不仅如此他还纳了十几房的妻妾,江南美女多,一半都被他霸占……
奏折滚在地上,站在队首的官员们都偷偷查看,果不其然是夏涌铭的字体和印章。
黄门官听的直挤眼睛,这夏大人对萧大人的意见不小啊。
萧贺为人乖戾,舌头又毒,在朝中结仇不少。对他有意见的大有人在,只是迫于皇帝对其的偏颇,敢怒不敢言。他官位不是考取的,别说没有师父和门客,同僚中也少有人跟他走动,他是皇帝带回来的一个江湖浪子,当初皇帝执意要把他安插在群臣之中,还流传过是不是看上眼了想留着当皇后的传言,虽然后来皇后没当成还边贬去了江南,但是皇帝似乎还是挺待见他。
如今倒是应了那句墙倒众人推,当初被他气得要撞柱子血谏的老臣们纷纷摩拳擦掌,表示此人非得立即擒拿不可,多等一会儿都怕皇帝动了恻隐之心,放虎归山。
戚沐倾说:“话虽如此,却不是谁都能胜任的,兵部的夏涌铭也算是人中翘楚都被他软禁,非得要能人异士才能把他降住!”他低头看座下臣民:“众爱卿有何意见?”
众人踟蹰不语,戚沐倾看向丞相:“相父有何高见?”
丞相说:“一切全凭陛下差遣,若是派老臣去,老臣即刻动身,不出半月便可拿下。”
戚沐倾又问:“兵部有何意见?”
李珏昌说:“老臣觉得丞相所言极是,丞相出马,必定凯旋而归。”
戚沐倾点点说:“孤也相信相父的实力,只是相父年事已高,宫中事事又离不开相父,昨夜孤与皇后商议,皇后自荐替孤跑这一趟,众卿以为如何啊?”
第六十五章
皇帝这句话不亚于一个闷雷,直把人炸的睁不开眼,众臣面面相觑,皇后打仗不是没有先例,但多因为战事吃紧,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区区一个江南看守,竟然要让皇后挂帅,这难道是因为皇帝纳妾之后,看皇后碍眼,故意支使走了?
几个老臣站出来表明反对,毕竟皇后是御前带刀唯一一人,没有皇后庇护左右,皇帝就会多几分危险,丞相因为说了全凭皇帝吩咐也没有贸然开口,李珏昌抿着嘴考虑——这有利有弊,皇后若是离开皇宫,无论是他两个女儿伺机控制皇帝,还是他找机会对皇后下手都容易些。但是同样,皇后不比官员,兵部势必会派出大半个兵力跟着去开战——不仅要取胜,还要保护好皇后。
前几日,他贸然行动,已经让帝后提高了警惕。若是要趁着这次发兵,将大权在握,于他而言绝不是好事。
戚沐倾说:“皇后出兵,意在安抚民心,振奋将士,皇后是孤的人,绝不能伤一星半点,所以兵部此次不要吝啬,抽出四十万人马,全要精兵,李尚书要尽快点将出兵。”
李珏昌眉头一皱:“陛下,如今边境也不太平,老臣的精兵不能派出这么多。再者说江南平乱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精兵。”
戚沐倾说:“李爱卿,这不只是平定内乱,皇后带兵,万一有什么差池,孤如何对天下百姓交代?这俗话说穷家富路,此事关系到皇家颜面,孤心意已决,你着手去办就是。”
李珏昌知道皇帝此举就是在朝他索要兵权无疑了,他昨夜擅闯正宫,果然被惹怒了皇帝,此时此刻他更是绝不能放开兵权,若是被皇后带兵,又跟丞相联手,他才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此刻他顾不上许多,只能咬死了不放兵权:“还请陛下收回承命,老臣世代忠良,又是先帝认命的兵部尚书,绝不能看陛下儿戏兵权。”
底下的百官大气儿都不敢出,李珏昌此言大有抗旨不尊的意思,更是搬出先帝来震慑,不知皇帝要如何反应,况且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这种时候,皇后偏偏不在朝堂,倒是给了李珏昌机会。
正在僵持之时,丞相站出来说:“李钰昌,朝堂之上,岂容你大呼小叫?皇帝有皇帝的打算,你若是有异议,也该上表奏折,看看你这像是什么样子,要如何给朝中百官做表率。”
丞相在朝堂上一向话少,这次一番话也说的风轻云淡,但是谁都知道他的本事,以往皇后皇帝即便被李尚书逼得孤立无援,也不见丞相抬抬头,今天倒是一改常态,大家都忍不住微微翻起眼皮,想看李钰昌的反应。
李钰昌逼到绝境,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朝堂威严,他尚有一丝理智,不能直接与皇帝撕破脸皮,但是面对翟丞相便是顾不了许多了,直言道:“自古便是枕边风最引得人偏头疼,皇帝自幼失去双亲,被丞相教养,如今又被皇后的枕风灌输,去攻打一个江南,竟然要调遣兵部一半的人马,实乃滑天下之大稽!老臣决不可看此等事情发生!”
这话便说的有几分不客气,皇帝的脸拉下来,抬手就摔了黄门官捧着的几本奏折,扑啦啦啦地倒成了惊堂木,百官慌忙跪下行大礼。皇帝说:“李钰昌,今日是念在你是皇妃的父亲,孤不与你计较,若是吹耳边风,也不是皇后吹的。既然你不愿皇后前往,那便罢了,孟孔哲?”
孟将军听到皇帝突然点了自己,连忙走上前来,撩袍跪倒:“臣在。”
戚沐倾说:“既然如此,就有劳孟将军替皇后走着一遭,平复江南之乱。如何?”
众人低头称是,不免为皇帝的窝囊感到感慨,可惜连皇帝都妥协了,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丞相抿了抿嘴,没有做声。李胜成和孟乔褚对视了一下,又慌忙地低下头。
戚沐倾心中冷笑一声,看向李钰昌:“如此安排,李尚书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