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除零
剥了颗柠檬糖放嘴里,周嘉曜想,他其实还有很多事没有说,但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没有把内心的伤剖出来给人看的习惯,那些痛苦纠结,有时在季崇舟面前忍不住地泄露一二字,也会令他觉得狼狈不堪。
今天已经说得足够多了。
夜风没有白日那么热,风穿过他的衣领袖口,衣服鼓荡起来,又把不知道哪里的树影枝叶翻得哗哗作响。
柠檬的酸甜味充斥口腔,让周嘉曜想起香烟。
他以前不抽烟。
那场灾难以前。
出院以后他第一次看到火,是父亲站在小花园点了支烟。火苗从金属打火机机口窜出来,幽幽的蓝色,竟然有几分美丽。然后蓝色的火焰舔舐白色的烟卷和棕色的烟丝,把它们烧成橘红色,恍惚会产生错觉,以为是一滴血,却迟迟不从空中滴落。
父亲发现他时他撑着墙壁,艰难保持站立,眼睛盯着地面,垂着头流汗,嘴唇苍白,抖若筛糠。
之后他开始和自己较劲。
他花费漫长的时间适应手指轻摁就窜出的火苗、点燃烟卷时燃烧的味道、终于能够享受香烟,现如今又在花费同样漫长的时间戒掉它。
周嘉曜咬碎糖,糖果崩碎的声音很好听。
他呼出一口气。
天渐渐亮了。
季崇舟醒得比他预计的要早,六点,天已经完全亮了,周嘉曜看了一场城市的日出,极目望去,楼房水波一样层层漾出去,尽头是山,因远而显矮,太阳从山间跳出来,又仿佛是从层叠的楼房中跳出来,阳光瞬息间照透大地,夏日的热浪一早就滚滚涌来。
周嘉曜已经吃完了那一手的糖。
他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趿拉拖鞋的脚步声,听见季崇舟因早起而黏糊沙哑的嗓音伴随着他敲阳台的玻璃推拉门的清脆响声:“Knock Knock。”
周嘉曜回身,把门拉开,季崇舟就要往他怀里扑,被他用手挡了,下巴示意回屋说。
把阳台的窗帘拉上,两人才抱了一下。
周嘉曜问:“怎么醒这么早,不再睡会儿?”
“因为你不在……”季崇舟额头抵在他肩上,说话嘟囔,可见还是困。
周嘉曜把人抱到床上,亲了亲他的眼睛,察觉到季崇舟皮肤是冷的,就把被子拉过来给他盖上,低声说:“再睡会,我在这陪你。”
“那拍戏你还今天去吗?”
“就算去了也要被清场啊。”
“啊。”
安静许久,周嘉曜以为季崇舟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冒出一句:“现在还疼吗?”
“嗯?”很快反应过来,周嘉曜笑了笑,“不疼了。”
“真的吗?”
“嗯。”
季崇舟动了动,唇在他胸口偏下的位置贴了片刻。
伤疤的位置。
之后便没有再说话,蜷在他怀里睡了。
周嘉曜突然不确定了,听完他讲的往事,季崇舟真的睡得好吗?
他手臂收紧,感受在他怀里的这个人,柔软的,馨香的,乖巧的,令人几乎想要落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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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半把季崇舟送到酒店门口,锦伊跟着一起上了车,保证会照看好他。
周嘉曜和他挥手再见,回2207,躺在床上,嗅着季崇舟残余的味道,终于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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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师。”
拍戏这么久,别人都开始叫他崇舟、舟舟、小季,唯有宁优,还是叫季老师的时候多。不过她在剧组是资历最浅的一个,逮谁都叫哥啊姐啊老师的。
“哎,季老师,你别紧张,”宁优正用冰袋在脸上敷着,昨晚没克制住多吃了两口肉,两口碳酸饮料,今早起来就发现水肿了,宁优懊悔得不行,全篇最重要的床戏啊,她不能顶着张猪脸拍,于是一早上都在折腾这张脸,“主要是阴导叫我来跟你说两句,希望今天能顺利一点,别重蹈昨天的覆辙……你心情还好吧?”
季崇舟走了下神,慢半拍道:“还好。”
“嗯嗯,”宁优放下冰块,拍了拍脸,继续说,“你别紧张啊,反正就是工作,而且该遮的都遮了,该戴的护具也都戴了,跟在沙滩上穿着比基尼拍戏也不是很有差嘛。”
季崇舟苦笑了一下:“你心态真好。”
宁优洒然笑道:“我等着一脱成名呢。”
季崇舟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宁优哈哈道:“你当我开玩笑吧。”
“你父母……”季崇舟想起最早周嘉曜和他谈论《私奔》女主角时提到宁优,说她父母是教师,这样的家庭听起来就是传统且保守的,不知道为何宁优能这样淡然洒脱。
“他们管不着我。”宁优说。
季崇舟看着她。
宁优注意到他的目光,扑哧笑了:“哎呀,季老师,你这眼神……我家庭关系挺和谐的啦,我爸妈人都挺好的,我呢,我就是我们家的变异种。但是我好就好在从我最小最不懂事的时候就擅长胡闹,各种出格的事干了个遍,我爸妈发现他们根本管不了我,索性放宽心态随我造作了。”
季崇舟笑了一下,透出一点羡慕的意味:“那这是你们一家心态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