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隐
友谊赛是学生自愿参加的,承办方给的奖励不多,好些同学觉得没含金量就都回老家了,剩下来十个人只能分成三组,多余的那位就只报个人赛。
李浔说:“我去准备几张条,你们先热个身,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室外练。”
大家点头应声,宋仰跟出去洗了个手。
回来时,他听见师哥们在讨论比赛的事情,并且提到了他的名字。
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站在门口。
“拜托拜托,”阿洪双掌合十朝天拜了拜,“千万别让我抽到和他一组。”
于慎微嗤笑一声:“那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和他一组比赛和不参赛,你选哪个?”
阿洪毫不犹豫地说:“那我还是退赛吧,反正比不比都一样了,估计连淘汰赛都进不去。”
于慎微的笑声更放肆了。
吴家年忍不住插嘴道:“他练得时间不如你们长而已,没必要这么说人家,况且最近成绩也上去了不少。”
“我只是陈述个事实好吧。”于慎微耸耸肩,“他远程发挥大家也都看到了,贼不稳定,还有打出3环的,真是吓死人了,练得不够长就应该有自知之明,趁早退赛,别拖累别人。”
“就是,他一个学金融的,以后肯定也不可能走体育这条路,真不知道他脑子里装什么了,非得霸占一个名额不可。”
宋仰的呼吸滞住,好像忽然不会走路了一样,僵在原地。双拳微微发颤,越握越紧,自己却没什么感觉。
比起生气,更多的还是无奈。
原来那些让他引以为傲的进步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生气可以发泄,而无奈就是无奈,只能沉默地消化。
后脑勺忽然被一只大手揉了一把,感觉如此熟悉。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有些呆滞,在“教练”二字脱口而出之前,李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宋仰还没有从刚才的刺激里缓过劲来,看起来失魂落魄,李浔拍拍他肩膀,压低了声音:“你跟我过来。”
俩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洗手间,李浔将小家伙推进门,反手把门带上了。
宋仰提了口气:“师父,团赛我还是……”
“还是不参加了对不对?”李浔抢先道。
宋仰垂下目光,知道李浔多半是都听见了,他盯着洗手台上一滴绿油油的洗手液,感觉嗓子眼发苦,鼻尖也酸酸涩涩。
“我现在的成绩只会拖累他们……”
“所以呢?”李浔抱起胳膊,声色俱厉,“他们不希望你比你就不比了?那要是今天换成你的对手觉得你太菜,说没必要比了,你肯定输,你也准备向赛委会申请退赛吗?”
宋仰闻言抬头,站在他眼前的人面容冷峻,眉心皱出好几条纹路,虽然训练时李浔经常摆出一张臭脸,但至少对他的态度一直称得上温柔,就算犯了错也不会太计较。
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见李浔眼底的不悦,立刻低头道歉:“对不起……”
“你不应该跟我说对不起,而是你自己。”李浔的食指狠狠地在他胸口点了两下,声音低沉严肃,“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你给打击坏了是吧?你对得起这几个月拼死拼活换来的这几斤肉吗?”
宋仰被他戳得身形一动,像根迎风的麦秆,后撤了两步,然后背着手又站回去,一副任打任骂的姿态。
李浔抬高了嗓门:“说话啊,哑巴了?别人说你一句不行你就认怂了?”
宋仰握在身后的指尖不自觉发力,攥得指甲发白,再次道歉:“我错了师父……”
他看起来很紧张,尾音都有些发颤,李浔怀疑他只是因为恐惧而道歉,还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又接着解释。
“你的成长进度本来就比他们慢一些,还不抓紧机会去试一试,你还想等什么?下一次就是三月份的省运会,不出意外的话,校队名额只有三个,你想挤进去参加吗?再下一场是大学生运动会,你又准备拿多高的名次?你知道为什么高考之前必须要有模拟考,奥运会之前非得弄个模拟对抗赛吗?”
宋仰低头不语。
他越是沉默,李浔越是咬牙切齿:“因为经验都是一次一次的教训换来的!只有比了你才知道自己和别人的差距在哪里。你这次上去提心吊胆,觉得拖累别人,不想去了,那么下次还是会这样,下下次还会!这世上永远不缺比你厉害的高手,也没有那么多机会给你浪费的!”
全是无力反驳的话语,宋仰小嘴一瘪,两眼通红。
从两个月前,李浔就告诉他有这场比赛,他们一起吃饭,加训,李浔为他换了一套又一套的训练方案,陪着他起早贪黑,甚至放弃掉周末休息时间,而他却从未曾感恩,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想着弃权。
李浔生气也是应该的,他简直罪该万死。
“对不起!”宋仰深鞠一躬,“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么愚蠢的话了……”
他这个样子,李浔也不忍心再怪罪什么,舒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作为一名射箭运动员,你首先要改进的一点就是性格,不管在任何时候,都要学会沉住气,不能那么轻易地就被别人影响。”
“在赛场上,你可能会听见对手的讥讽,队友的叹息,迎接国外裁判不那么公正的待遇,一旦你的箭支偏离靶心,还会听见观众的嘘声,甚至是谩骂声,而你还站在场上,你就必须屏蔽掉那些干扰信息,拿出该有的态度。”
宋仰揉了揉发酸的鼻尖,捣蒜般点头。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李浔抬手搭在他的肩上,很用力捏了捏:“永远相信自己,相信你手里的弓箭。”
宋仰抬眸看他,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点亮了他们的眉眼,宋仰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期待:“那你相信我能超过他们吗?”
“那当然。”李浔回得果断,“你和他们又不一样。”
“哪不一样啊?”
李浔勾勾唇角,有种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他们是领队看中的人,而你,是我看中的。”
他说完这话,还以为宋仰会感激涕零地掉“珍珠”,没想到小家伙只是低下头,一言不发,嘴角还有点上翘的趋势。
紧接着两腮发红,一直蔓延到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