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拢霸月 第23章

作者:蟠桃生铁饼 标签: 年下 江湖恩怨 阴差阳错 古代架空

  他拱手道:“殉玉,你我多年未见,不说这煞脑筋之事,今日对弈无胜无败,自当无挂无碍。

  露陌峰玉雨瀛洲,不如邀月,且与我吸虹饮海豪醉一场,酩酊卧此仙境蓬莱。”

  杜梨拊掌而笑,指了指檐下的一溜儿酒瓮,“好,千金难买解忧愁,清风几筷,浮云下酒,今日君来,我当为浮一大白。”

  ……

  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

  世事千回百转,人心不断磋磨,那样的日子仿佛一支线香,烟雾转寰曲直,继而一缕一缕地燃烧殆尽,烟柱摇摆,时间流淌,唯余一盘蜿蜒的青灰。

  吾现下驻守清河,为此地城隍!

  一曲唱完,杜梨回过神来。

  晏兮不在身边,他转身去找。

  “这不是城隍杜令君吗?这么有雅兴出来看戏?”

  一个纱帽宽袍,长发披散的男子,乘着黑云悠悠嗦嗦而来,眨眼就到了跟前。

  他一手执朱笔,一手举着一个木牌,上书“夜巡”二字。

  十六个赤发吏神,肩并肩地站在他身后,一落地就大呼三声“夜巡、夜巡、夜巡。”

  是夜游神。

  此神天光睡觉,半夜现身,行踪诡秘,一副窥人私隐的包打听角色。

  早些年此人任职于冥府,行事还不算太出格。

  自打改旗易帜,为天帝司夜之后,越发猖狂起来,肆意打听他人私隐,惹得众多仙家都心生厌恶。

  “乔司夜。”杜梨简单一拱手。

  夜游神乔坤上下打量了一下杜梨,阴阳怪气地说:“不好意思呀,杜令君,我刚才忘记了,半盲的瞎子是看不见戏的。杜令君怎么不凑近一些,这么远,看得见吗?”

  “乔司夜自便。”今日坊里妖鬼同乐,杜梨不欲理会此人,他越过乔坤就走。

  乔坤在身后放声大笑,嘬着牙花子问手下的吏神,“你们知道鬼仙是什么吗?”

  他也不等吏神回答,对着杜梨的背影大声嚷道:“半鬼半仙,神像不明,鬼关无姓,三山无名,就是占一个仙字,实际上连鬼也不如,真真是下贱到了极点。

  这样的冥官我乔坤不服......”

  ......

  ****

  清河县鼓楼街前有一家手艺奇绝的煎包子铺,食客络绎不绝。

  煎包子铺旁边是个死胡同。

  一,二,三……到第十二台阶。

  面前是一堵厚厚的砖墙,晏兮闭眼一踏,凌空踏出第十三级台阶来。

  向后看,砖墙不见了。

  长长的荧光阶梯一路向下,义无反顾地延伸进黑暗里。

  阶梯旁悬挂着一溜的红灯笼,灯笼后有几家小店,里面卖的东西奇奇怪怪。

  晏兮熟门熟路地走进一家店。

  颜色雪白的掌柜的正在和一只骷髅鬼做生意。

  一个骨头架子,眼眶里两团幽兰鬼火明明灭灭,它拿着一个皮囊,问掌柜的多少钱。

  掌柜说:“五百两。”

  骷髅鬼仔细看了看这只皮囊,其描画地极为鲜活漂亮。它拉开架势,拿着皮囊在身上比划来比划去,然后问:“到底多少钱?。”

  掌柜道:“客官您要是诚心想买,给您便宜一百。”

  骷髅鬼:“二百卖不卖?”

  掌柜扒出一张吃惊的脸皮带上,连连摇头:“客官,您开玩笑吧,二百怕连个成本都不够哦。”

  骷髅鬼咬咬牙,伸出了硕大的拳头,撒开五个手指,“再加五十,不能再多了!”

  掌柜一脸苦大愁深,“客官呀,三百真的不能再还价了,否则鄙人一家老小就要上山喝西北风去了。”

  这时候就是重点了,骷髅鬼冷笑一声,决绝地把皮囊往柜台上一甩,作势就要走。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掌柜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谄媚的脸换上,拿着皮囊追了上来,冲着骷髅鬼说好话,“二百五就二百五,客官我真是服你了,一文钱我都没得赚!”

  骷髅鬼美滋滋地换上皮囊,一脸臭美地走了。

  晏兮看了一圈,随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个皮囊,这个皮囊画的普通,属于掉在人堆里都找不出,他问,“多少钱?”

  掌柜拿笔勾勒人|皮,头也不抬,“三百。”

  晏兮冷眼,“二十。”

  掌柜抬头,“客官快莫要开玩笑,东西实在是好东西,手艺人,讲究的!”

  晏兮眼皮一跳,把缦胡缨插在柜台上,“二十。”

  掌柜的轻轻把刀移开,赔笑道,“得嘞,客官你真是太会还价了,成交。”

  ****

  夜游神乔坤被杀了,手底下的十六名吏神全都被割了舌头。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晏兮和杜梨正在吃饭。

  晏兮夹了一筷子青菜,吃的嗷嗷香,他问:“令君,九天那派人调查,我们要不要管?”

  杜梨慢慢喝了一口汤,“且再看看......”

  可能是实在找不到凶手,乔坤平日里的作派又实在招人嫌,九天在调查的时候,众仙家借此机会大吐苦水,说乔坤作威作福,专会掩袖工馋。

  大家本来就看不惯乔坤小人嘴脸,多年积攒的怨气都化成了一幅幅臭脸,甩给了调查此事的仙官 。

  最后仙官也不爱管了,胡乱走了走过场,拖了三四个月,不了了之。

  现世很久没有出现手段如此残虐的凶手,驻扎的地仙人人自危。

  甚至有人说是凶王祸世。

  传说此人屠神弑仙,做事不留余地,似乎把混混当成了一种职业,从南混到北,从东混到西,混出一身性命官司。

  一旦动手,打残是不够的,打死是不够的,要打到对手做鬼都不敢来找他。

  曾因为几句话不合,在集市上与人有了口角,迁怒于人,便屠戮了一座小城。

  属于无风就起三层浪,见树还要踢三脚的穷凶极恶之徒。

  现世府州以上城市,设置关押罪犯的狱神庙,此人也曾一度入狱,但也几次逃狱,为祸各州县,给地方的治安造成严重的打击。

  只是这几年忽然销声匿迹,也不知是不是死在哪个旮沓犄角了。

  人是的确是凶王杀的,彼时他独自坐在冰碗摊上,搅拌碗里碎冰叮啷作响。

  晏兮把十六个吏神倒吊在房梁下,这几只狗,只会跟着主人狺狺狂吠,活着也是浪费饲料。

  “我说过不要挣扎,会摔到地上,不光疼,还没用。”

  几个吏神被割了舌头,说不出话来,眼睛瞪地大大的,流出了眼泪。

  “不要哭了,至少你们都留下了一条命,一会儿你们的仙长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来,笑一个。”

  还剩两个吏神,刀子已经亮了出来,顽强地咬着嘴,死活不张口。

  晏兮只好先把他们嘴巴打豁,掰开上颚,割下半个舌头来。

  他认真地提醒他们,“都给我听好记住咯,近期内不要吃辛辣的东西,干果什么的,也要少吃,容易上火,发炎翘辫子,枉费我一番好意。”

  乔坤瘫软在地,一脸惊恐。

  晏兮走过去,弯下腰拍拍他的脸,“仙长,我看你面色铁青,印堂发黑,我这里有一包玉屑蛛容光粉,养颜美容,最适合你。”

  乔坤见此人唇角斜勾,像是懵懂无心机,可嘴里尖牙若隐若现,分明就是恶毒到了极点,随时准备择人而食。

  他被四溢的杀气压迫地打了一个寒颤,已经是色厉内荏,“大胆狂徒,吾乃司夜神官,入仙籍,授仙职,你胆敢屠神诛仙?”

  晏兮在供坛上拿了一个苹果,一口咬下去,咬的嘎嘣嘎嘣脆响,然后操起一把铲子,眼睛也不看,面部表情欻欻欻欻就是砸。

  ……

  乔坤半个身体都成酱了,吊着最后一口气。

  一只短匕扎进乔坤的咽喉,缦胡缨半碎骨,半放血。

  血珠溅出来的那条弧线很秀气,力度角度都刚刚好。

  短匕穿过血肉筋骨时有一点阻力,扎透后又出现了瞬间的破空感。

  令人上瘾!

  司夜宫死一般沉寂,一个身影轻快转身离开。

  罪恶吞噬着被害者,也扭曲着作恶者。

  晏兮把皮囊扯下来随意卷了卷,塞在袖子里。他刚从司夜宫出来,还来不及烧掉,打算吃完这碗冰碗就去毁尸灭迹。

  由于晏兮的极力督导,这条街上做生意的商贩都是老老实实明码实价,卖的东西也是真材实料,不敢掺假。

  冰碗上浇着酒糟,也不知道复酿了多少回,有点上头。

  乔坤的那句“你胆敢屠神诛仙。”与白面皮囊掌柜那句“手艺人,讲究的。”

  这两句毫不相干的话,平时听听就算了的话。

  在这个时刻遭遇了意向不到的应和,一碗冰碗下肚,在头脑中迅速被擦亮。

  这是一种隐秘的汇合,从头顶一直往下凛冽地浇灌,以至于晏兮在一瞬间有了轻微的眩晕感。

  那种逶迤顺着气脉直达内心后,轰啦炸出一朵烟花,以至于他暗呼出一个名字,

  晏莫沧!

  ****

  雪花伴着凄厉的阴风吹过鬼门关。

  忘衿川已是千里冰封的绝迹景象,一只孤舟小筏慢慢地在河面上行驶着,所过处无声无息地冰融雪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