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琢玉郎
谈秋闻言沉吟些许,斟酌片刻,笑道:“没什么,就是把她带去落霞小筑,对了,你现在不是住在落霞小筑么?我的房子周章住了,可能需要委屈你一下和她一起住了,改明儿我问问老爷能不能给你重新安排一个房间,也省的挤着睡觉。”
阮月却瞬间有些惊慌,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了谈秋的提议。
“不不,不用,我就住着挺好的,不用改别的地方。”
谈秋眨了眨眼,近乎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故意道:“和周章住一起不觉得他讨人嫌么?他一点都也不会聊天,说两句都能被他气死。”
“没有的。”阮月小声回了一句,之后的话语却被咽回了肚里,多一个字也不肯再说了。
谈秋侧头看向姜北慕,见其正慢条斯理地举杯自斟自饮,没有要插手的打算,但方才这番话他显然也是听到了,眼下的意思莫过于是让谈秋自己去处理,明摆着他不打算插手了。
谈秋唔了一声,对阮月道:“那就先这样,先把人给送过去,”
阮月笑了笑,将木托盘递给了身旁的侍女,与谈秋一道向那白衣女子走去。
“走吧,带你去院子。”谈秋简单说了一句,便自顾自越过那女子,慢悠悠朝院外走,女子眼眶微红,深深看了眼主席位之上的人,轻咬下唇,转身跟着谈秋离去了,阮月望着那女子婀娜倩丽的身姿,眸中掠过一丝不明的意味,最终缀在那女子身后,三人成一道直线,各怀心思出了院门。
谈秋刚走至院外转角处,便停下了步子,迅速转身猫在角落,好似在等什么人。
很快,白衣女子便走了过来,见谈秋鬼鬼祟祟地蹲在一旁有些不解,还不待开口便被谈秋制止了。
谈秋做了个口型,无声地让那女子赶紧过来,待到阮月过来,看到的便是谈秋蹲在转角处,那女子站在墙角阴影处一脸不解。
谈秋依葫芦画瓢让阮月也躲了进去,与那女子一同藏在角落处,二女不懂谈秋的打算,只觉得谈秋仿佛是在埋伏着谁一般,只是此刻整个姜府之中的人都去了主厅,加之晚宴正酣,谈秋这是在等谁呢?
廊下一片寂静,唯余风动灯笼投下的摇晃烛影伴随着树叶摩挲发出的沙沙声。
谈秋却聚精会神地盯着那转角处,好似笃定了还会有人出现。
正当阮月忍不住出声询问之时,原本寂静的走廊之中忽而传来了两道匆忙且略带凌乱的脚步声,正是朝着谈秋的方向而来!
阮月瞬间闭上了嘴,更是连呼吸都放缓了下来。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快到那转角处。
谈秋浑身肌肉绷紧,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地面上投下的斑驳人影,人影愈来愈近,那脚步声也愈来愈清晰。
直至在转角的一刹那。
谈秋猛地站起身,大喝一声:“被我逮住了罢!说,跟着我|干什么!”
一道尖锐刺耳的尖叫声响起,来人似乎被谈秋吓得不轻,尖叫着后退了好几步,直至一下子撞到了身后的漆红木柱。
第75章 碧翠亭
谈秋这么一喊,直将来人吓得面色惨白,魂都快飞了出去。
“你——!你做什么大喊大叫的!”
灯火轻晃,那人一手扶着栏杆,另外一手不住轻拍着心口,口中念念有词,惊魂未定。
而始作俑者谈秋则一脸狐疑地打量起那人。
来人是两名女子,走在前头之人身着绛红色长裙,绣纹着金色牡丹花式,脖颈与手腕上皆佩戴着一串红色琉璃珠串,灯火映射下熠熠生辉,一看便知其是名贵水种。
美妇看起来倒是年轻,约莫只有三十出头的年岁,肌肤雪白身材丰腴,此刻正因着被谈秋那一吓而花容失色,正扶着柱子喘气。
一名二十多岁,面容清秀的女子恶狠狠地瞪了眼谈秋,伸手不住轻拍着美妇的后背,方才开口之人就是她。
谈秋观这二人打扮,便知晓其是主仆关系。那女子或许与美妇的关系还不错,毕竟普通的丫鬟哪有穿金戴银的。
谈秋默默将目光从那丫鬟身上收回,漫不经心轻哼两声,抱臂斜依在墙边,“在屋子里你们就一直盯着我看,现在还鬼鬼祟祟要跟着我,没安什么好心吧?说,到底想干什么!”
丫鬟被谈秋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一说,登时俏脸微红,争辩道:“你在胡说什么?!谁鬼鬼祟祟了,这么大一条路,你能走,我们就不能走么?”
丫鬟对谈秋没好气驳道,谈秋也不恼,只笑道:“谁说你了,我是说她,她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谈秋随手一指那红衣美妇,下颌轻抬,看向那人。
美妇此时才将魂收了回来,却依旧心有余悸,稍稍收敛了番脸色,便侧身对那丫鬟温声道:“青儿,不得无礼。”
美妇声音清冽且温柔,并未因着谈秋方才吓唬她而动怒,只敛了衣裙,目光稍稍在谈秋脸上打量了一番,似是有些犹疑。
“你……不记得我了?”
谈秋登时一个机灵,忙撇清关系道:“话可不能乱讲,什么叫我不记得你了,我连见都没和你见过面,哪来的记得?”
此话一出,那美妇与丫鬟齐齐一怔,目光落在谈秋身上良久,好似在思考谈秋有没有在骗她们。
谈秋被那美妇看的浑身难受,宛如被人盯上了一般,更为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却令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许久之前便认识这美妇一般。
难道自己真的和她认识?
谈秋狐疑地看了一眼那女子,双方心中皆存了疑,只在原地打量着彼此。
自己失忆不假,但这么久以来却一点恢复记忆的苗头也没有,谈秋故而也未太当回事,只今日这美妇鬼鬼祟祟跟在他身后的行为,着实不像是有好事找他的。
“我不认识你,看你是个女人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别再跟着我了。”
谈秋没打算告知这美妇自己失忆的事,简单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要离开。
美妇见状眸光微动,下意识与身旁的丫鬟对视一眼,二人目光交汇间便明白了什么。
“你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美妇巧笑嫣然,风韵十足,对谈秋笑道:“我是碧翠亭的东家,听闻姜家近日也要新开一个玉石铺子,正巧我是做珠宝首饰一类,我们将来或许能合作,这个东西,算作我的见面礼送给你。”
言罢,美妇不待谈秋回话,便迈步上前,将腰间荷包解下,塞到了谈秋怀里。
那美妇靠近的一瞬间,谈秋几乎能闻见那快要腻死人的香粉气,登时蹙眉朝后退了一步,随口道:“铺子是我家老爷负责的,你和我说又没有什么用。”
谈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若是寻常人等,或许早就脸色铁青尴尬无比了,而那美妇却面不改色,依旧是一副笑语晏晏的模样,好似根本不在意谈秋是什么态度。
“我要走了。”谈秋哼哼两声,看了眼手中那刺绣精致的荷包,轻抓了一下,里头是一个手环状的硬物,“这是什么?”
美妇意味深长道:“你会喜欢的。”
言罢,美妇伸手遮挡住下巴,露出那葱白手臂与那涂了丹蔻的五指,赤红色的丹蔻映衬着那雪白的手臂,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美妇悠然一笑,领着那丫鬟转身回去了。
谈秋握着手中荷包,下意识想将其扔在一旁的草坪之中,只因这美妇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他方才有意要激怒她,而她却半点都不显露其他神态,反而更是热络,只是这热络之中却满是试探。
她在试探什么呢?试探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忆了么?
谈秋有些弄不明白,她如果真是自己的好友,那么为何之前从来不见她来看过自己,而她这般试探,只能说明一件事。
如果谈秋当真与她之前便认识,那么他们只可能是仇家。
也只有仇家见面,才会让她需要试探一下自己究竟是真的失忆了,还只是在说谎话骗她。
既然是仇家,那她又哪儿来的胆子说要与自己合作的?
谈秋掂了掂手中的荷包,若有所思。
一个时辰之后,晚宴散去,谈秋一身水汽,湿发披散在身后,坐在小床旁轻轻伸手晃着木床哄宝宝睡觉。
姜北慕面泛酡色,身上有着淡淡的酒气,推门而入的一瞬间双眸被屋内烛火刺地微微眯起,待适应后才伸手揉了揉轻微有些酸痛的额头,对谈秋道:“怎么还不睡?”
姜北慕随手将衣服往地上一扔,骨骼分明且修长的五指开始解起自己脖颈处的纽扣。
谈秋一手轻晃木床,另一手握着一个轻微泛着黑的银色手环,手环十分古朴,乃至于有些简陋,更像是路边摊贩上几文钱一个的小玩物,因着常年佩戴而环身泛黑。
谈秋没有答话,只拿起手环对着那烛火打量起来。
姜北慕久不闻谈秋回话,额头又胀地厉害,待扣子解开,才微微露出些许胸膛之上紧实的肌肉,慢步走至谈秋身后,高大的身影将那烛火尽掩。
二人十分有默契地无一人开口。
“老爷,碧翠亭是做什么生意的?”谈秋看了许久那手环也看不出什么蹊跷,这才扭了扭微微酸痛的脖颈。
姜北慕呼吸微顿,却不正面回答,只岔开了话头。
“问这个做什么?你遇到谁了。”
谈秋没有遮掩,直接将自己在庭中遇到那美妇的事情与姜北慕说了,完了才补充道:“她给了我这个手环,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不同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呢?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姜北慕沉默半晌,而谈秋却毫无所觉。
这手环虽然古朴简陋,却不知为何给他一种温暖而熟悉的感觉,仿佛这东西本来就是他的,此刻不过是物归原主了。
许久,姜北慕才沉声回道:“她只与你这么说么?”
姜北慕话语十分清醒,连带着方才那微薄的酒意也消散无踪。谈秋甚至从中听到了一丝紧张。
姜北慕竟然也会紧张?
谈秋有些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便转过身去看向姜北慕的方向。
“是啊,哪里不对么?”
“碧翠亭的东家,是一名石姓的商人,是一个男子,其人嗜好美色,虽早已娶了正妻,但后院小妾众多,他现如今的发妻,曾经亦不过是个外室。”
谈秋有些迷糊,不懂姜北慕为何要告诉他这些。
姜北慕看着谈秋那略带迷惑的神情,深吸一口气,斟酌道:“这石姓商人,就是当初将你送来的人。”
第76章 我是谁?
“什么意思?”
屋内沉寂半晌,几乎可闻烛火爆裂开的噼啪声,谈秋听闻姜北慕这番话一时有些怔愣,下意识便这么问了出口。
姜北慕不知为何心生不忍,见谈秋眸子之中满是茫然,稳了稳神,这才开口道:“那人名唤石嵘,曾有意与我交好,便是那个时候,他们将你送来了。”
“这样啊……”谈秋大脑一片空白,思绪纷乱,好半晌才勉强稳下来,只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虽一开始脑子不清醒时将自己当做了姜北慕的夫人,但后面经由那些人的态度,也能隐隐猜测出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被送来的男宠,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谈秋纵使再怎么大大咧咧的,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
更何况,姜北慕曾经还是苑朝的大将军,也是整个苑朝的恩人,自己已经算是高攀了。
谈秋不喜欢自己与姜北慕之间那道源自于身份带来的鸿沟。
但今晚这场府宴,却又将他自欺欺人蒙上的遮羞布给撕扯成了碎片。谈秋忽而对自己的过往产生了一种极为强烈的排斥感。
他不敢再回忆从前,他害怕想起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那会令他更加无颜面对姜北慕。
“你想起什么了么?”
姜北慕声音轻柔,并未有任何不对,甚至近乎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温地像极了那春日柔和的微风。
许是这一缕清风,吹开了谈秋记忆深处的斑驳碎片,道道虚影仿若自他眼前闪过,数十道混乱的人声同时响起,如同钻子一般直要往谈秋脑袋里面凿,搅地他头脑混沌不堪。
上一篇:小夫郎的市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