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琢玉郎
“没有……”谈秋微抿唇,不敢去看姜北慕的目光,只将头瞥向一旁看着那熟睡的宝宝,“什么都没想起。”
姜北慕察觉到谈秋异样的情绪,也不愿逼地太紧,便开解道:“没事,之前的确伤地比较重,失忆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愈合的,时间久了自然便会想起来了。”
“想不起来!”谈秋打断了姜北慕的话语,语气生硬且带着一股子的怒意,“我想不起来,我也不想记起来,你不要再提了!”
谈秋猛喘着粗气,蓦地起身,心慌意乱不敢看姜北慕,只快步走至窗边,对着那黑黢黢的夜色不住喃喃。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想起来,现在不也挺好的?”
姜北慕没有回话,屋内一片寂静。
谈秋脑内一片混乱,纷乱人影不断闪过,却始终拼凑不出一副完整的画面,谈秋搭在窗沿边的手收紧,指尖血色尽褪,死死地扣着窗框,留下几道指甲印痕,而这些印痕,却似要刻入他的心上。
“我不想想起来,谁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谁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
谈秋双眸失神地望着夜色,语无伦次。
“那就不想了。”
一张温热且宽厚的手掌自后方轻轻覆上他的双眼,熟悉气息夹杂着炽热的体温浸润着谈秋那酸涩的眼眸。
姜北慕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而温柔,“你不喜欢那就不去想了。”
姜北慕轻轻这一句话,却让谈秋心中一瞬间决堤。
谈秋鼻尖酸涩,猛地转身便伸手拥住了姜北慕,淡薄酒气伴随着那熟悉的体温瞬间便将谈秋整个人笼罩了起来,却没有那一刻能带给他如此的安全感。
“我……”谈秋喉口微哽,“万一我以前是……那种人呢,我能被送给你,说不定也……”
姜北慕伸手在谈秋后脊轻轻拍拂着,闻言轻笑几声,胸膛亦跟着微微发抖,心跳伴随着那醇厚的笑意传进谈秋的耳中。
“你是因为担心这个么?”
谈秋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心乱如麻地收紧了手臂,快要将自己勒入姜北慕的骨血之中,仿佛只有这样血肉交缠才能令他安心。
“我不介意。”
姜北慕没有说太多道理,他知道谈秋心结在何处,“我不介意你之前是什么样的,跟过谁,这都不重要,在你到了姜府,撞柱之后的那一刻起,就都不重要了。”
谈秋捕捉到了关键字眼,“撞柱?”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
“你的确是石嵘送来给我的,当日我喝醉了,你药性发作,是我对不住你,第二日醒来,你看见我之后便悲愤之下寻了短见。”
“你额头的伤口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我害怕你苏醒后会再次寻短见,这才让府中人瞒着你,想着让你自己痊愈后再决定去留。”
姜北慕这番话对谈秋而言如同当头棒喝,一下子便将他敲懵了。
“你…你在骗我是不是。”
“我不需要对你说谎,我也从来不说谎。”姜北慕微微一笑,后退一步,露出谈秋那满是茫然的面颊,昏黄烛火之下,谈秋眼尾处还带着一丝水痕,额头伤口处依旧残留着几抹胭脂残红,凸显的那处伤口愈发惹眼。
姜北慕双手下意识抬起,轻托起谈秋双颊,粗糙掌心覆上谈秋那白皙滑嫩的面颊肌肤,如同砂砾一般的触感让谈秋忍不住轻轻蹙眉,却又贪婪地想要汲取那掌心上的温暖。
姜北慕双手几乎可以将谈秋整张脸包在掌心,而此刻他只仅仅用拇指指腹擦去了谈秋额头上残留的胭脂痕,笑道:
“愿不愿意恢复记忆,选择权在你手里,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
“老爷……我……”
“你可以喊我慕哥,如果你想抛弃你的过去,那么你可以依赖我,把我当做你的将来。”
“但只要你愿意,过去与将来,也并不是非要择一而选。”
谈秋怔然地看着姜北慕的脸庞,姜北慕一番话瞬间便将谈秋给砸懵了。
“我……”
姜北慕摇头笑道:“你不用告诉我你选择什么,你只要自己想好了就可以。”
谈秋眸光微动,良久才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院外风疏雨骤,夜雨淅淅沥沥融入夜风之中,寒意在院内弥漫开来,檐下红烛被风吹着轻晃,屋内却是一夜融融暖意。
翌日清晨,姜府揽月亭内。
谈秋坐在亭中,换了一袭淡青色长袄,墨发以玉簪梳起,留下两簇碎发遮住面颊两侧,精致的面颊上泛着一抹苍白,正出神地望着正对面的一棵光秃秃的大树。
揽月亭外一道人影也无,唯有谈秋坐在其中,似是在等着谁。
少倾,一道窈窕丰丽的倩影撑伞悠悠自石阶上迈步而来,待走至近前,纸伞侧开,露出一张精心装扮过的面容,正是昨夜那美妇,也就是碧翠亭的东家,或者说,曾经也是谈秋的东家。
“找我来做什么?是想清楚了么?”美妇声音轻轻带着笑意,随手将纸伞收下斜放在亭内,上前对谈秋道。
谈秋回过身来,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美妇,一字一顿道:“我是谁?”
第77章 一场交易
美妇面上笑意稍敛,眸中飞快掠过一丝狐疑,旋即被遮掩起来,谈秋心烦意乱,并未注意到她的不对。
“这话问我是什么意思呢?你是谁,这个问题我还能比你知道的更清楚么?”
美妇语调轻快,转身走到石桌前,敛了衣裙悠然落座,抬眸看向谈秋。
谈秋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睛闭上的一瞬间便涌上无数道人影,他竭力去分辨那些人影的话语,却头痛欲裂。
既然自己是被碧翠亭的东家送来的,那么她们一定知道自己的来历。
丢失的记忆便如同一根鱼刺一般令谈秋如鲠在喉,哪怕他想尽办法想忘记这件事,都无法如愿。
“我不知道。”美妇随口道。
“你撒谎!”谈秋蓦地站起身来,声音陡然拔高,因着一夜未睡,眼中布满了血丝,此刻谈秋心中怒火如同那出笼的猛兽,顷刻间便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
“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手环?你为什么要在昨晚一直盯着我,甚至我离开的时候你都要跟来?你明明就是知道什么,是你们把我送到这里来的,不是么?!”
谈秋喘着粗气,“啪”地一声将那粗银手环朝石桌上砸去。
美妇面色难看,未料到谈秋竟然朝她发火,掩在袖口之下的葱白指尖绞地死紧,眸沉如水死死盯着谈秋,一言不发。
亭外种满了树,长青绿叶郁郁葱葱,夜雨清洗过后的叶片宛若新生,泛着青翠色泽,将二人身影掩于亭中。
树间鸟雀叽喳着飞过,谈秋与那美妇只这么定定看着对方,一句话也不说。
谈秋下唇发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掌之下的粗银手环在他掌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清风卷过林间,抖落枝头叶上的残雨,裹挟着雨丝打湿谈秋额际碎发。
“下雨了,要不换个地方?”
二人僵持许久,待到雨点落在叶片上发出沙沙声响,才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寂,终究是美妇退了一步,开口转向其他话头。
“告诉我。”
谈秋不顾美妇所言,固执地俯身一字一顿,将那粗银手环朝美妇身前推去。
美妇垂眸看了那手环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不用朝我发火,你的遭遇与我无关。”
美妇开口的一刹那,谈秋整个人便霎时泄了气,只看着那美妇不言,任由雨水打湿他发丝与青衫。
“事到如今,我也不骗你。”美妇抬手理了理鬓发,“你是我家老爷从烟柳阁买来的,不过是我经手处理的账,你来了我石家,只留了二月有余,便被送来了,其中在石家的两个月你遭遇了什么,我确实不知道。”
“毕竟我当时需要管理府中内务和铺子的事,没空再多注意一个人了。”
“你想知道你为何会到烟柳阁,只能去问那烟柳阁的老鸨了,可惜我家老爷病了,不然我或许能带你去见他。”
“至于这银手环,你还是自己收收好吧。”美妇侧眸瞥了那银环一眼,继续道。
“这手环就是你当日哪怕被打晕过去都舍不得放手的东西,我猜该是你家人给你的。”
“你既然傍上了姜北慕这尊大佛,为何不直接动用他的关系,让他来帮你寻一下这个手环的来历呢?”
美妇神色从容,语调轻缓不似作伪,谈秋闻言却沉默了下来,石桌上那古旧的银环如针一般深深地扎进谈秋脑海之中,这似乎是他离过往最近的一次。
她说得对,如果这银环自己当初当真那般在乎,那么这或许当真是他家人给的。
但他真的还有家人么?
既然有家人,为何他离家这么久,都没有人来寻过他,为何他会沦落到随手便被送出去的地步。
谈秋望着那银环,心中却是空落落的。
美妇见谈秋久久不语,眸光微动,随后才悠悠起身,将那斜靠在石柱旁的纸伞撑起,衣摆垂地随着微风轻荡,袭来浅浅香风。
“你若是想知道更多,不如择日去我府上。”美妇斜撑起伞,将她与谈秋二人遮挡在雨伞之下,笑道:“或许你去了能想起更多的事呢?仔细想来,你不该怨怼我,更不该将我视作仇人。”
谈秋冷眼看了那为他撑伞的美妇,并未因此而放下戒心。
美妇啧啧几声,“你可仔细想想,还是我将你从烟柳阁里赎出来了,不然你今日哪能进姜府呢?虽说我没能制止我家老爷将你送人,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美妇嫣然一笑,风情万种地理了理鬓发,珠翠随着她动作而摇曳不已,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声响。
“你要是没来这里,怎么能遇到姜北慕呢,是吧?他都愿意带你来晚宴,还让你坐上宾,我都是只能坐外间的客坐呢。我可看出来了,你当天所穿的衣物,可是银纱阁的宝贝,姜北慕都舍得拿来给你裁衣,这事儿在我们私下可传疯了。”
美妇掩唇轻笑两声,肯定道:“这已经足以说明他对你的看重了。”
“这与你何干,你们将我随便送人,若不是遇到了慕哥,你觉得我还能活到现在么?”谈秋看着眼前妇人不遗余力地想要挑拨些什么,便冷笑数声,厌恶道,“怕不是早就不知道被丢去哪个山头被野兽啃食殆尽了,真论恩人,那也是慕哥与我有恩,你现在来装什么好人了?”
“别生气。”美妇很有耐心,多次被谈秋冷言冷语相待也不动怒,反而轻轻抬手,纤细柔软的手指搭在谈秋肩膀之上,安抚道:“我虽不知你是使了什么法子,能让姜北慕对你这么迷恋的,不仅花重金只给你裁件衣,还能将一个新铺子交给你……”
“你监视我?!”谈秋见美妇似乎对他的事迹了如指掌,登时心中一紧,瞬间后退数步拉开距离,任由雨丝打湿后背。
“我还没这么大的能耐。”美妇手腕一转,讲伞柄架在胸前,斜身依在石桌上,悠然道:“明人不说暗话,我需要你铺子的资源。”
“不可能,铺子不归我管。”谈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谈秋一开始便知道她能耐着性子说这么多话一定是有所求,目的也肯定是和铺子有关,而他也早就做了决定,不与她合作。
毕竟当初她能卖他一次,保不准日后还会被卖。
“你不用急着拒绝我。”美妇好似早就有所料,也不惊讶,“为表诚意,我会先帮你做两件事,用来交换。”
“第一,我能帮你查明你的身世。”
“这个我自己能查。”谈秋不想接受她任何好意,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再者这女人身上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这女人就如同一只狐狸,狡诈且老谋深算,谈秋能感知到近乎每一句话,这女人都在给他下套。
为的就是他手上的铺子资源。
“重要的是第二件事。”美妇笑道:“你府里那个新来的姑娘,昨天献舞的,记得么?”
谈秋不答话,此刻也耐心全无,没好气道:“我没有什么想和你合作的,你既然这么想合作,不如亲自去和慕哥说,看他答不答应,我要走了。”
谈秋说罢,便侧身从石桌另一边朝外走,外间小雨淅淅沥沥打湿了石路,四周皆是雨水打在叶片之上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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