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山就木
他才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他不过是未尝过情欲,在情窦未开之时,被小九率先闯入,有意以身纵容,以欲诱之,才会对小九产生这点念念不忘的依赖。
于是会有样学样说一些动听的情话,会做一些孩子气有妒意的争抢,也会用肢体动作表达亲昵,与小九亲热到情动时也会脸红。
但是这样只是这样就够了,小九就只想要这些就够了,他不需要从崇王这里得到更多。
满身秘密的小九对上没有秘密的萧崇叙,一边为崇王欢喜,一边又忍不住莫名地怅然若失,但是小九心思百转,面上却依然不露破绽,含笑说道:“那我祝殿下,往后也都能做一个没有秘密的人。”
第29章
第三日,直到在小九的点提下,萧崇叙才好似恍惚回忆起来,自己确实还有要务在身。
皇帝重病,朝务原本应由储君代执,却因为太子萧宸景此前曾包庇季后母族,纵容亲舅季清多次罔顾朝纲,一度权倾朝野,致使恭惠帝对其失望,才将朝政大事交由四皇子。
在恭惠帝如此病重的时刻,下达这样的旨意,不由引得诸多朝廷大臣嗅到一些不同寻常的风声,帝心莫测,谁也不知道在恭惠帝下一道旨意会不会是要废太子,改立四皇子为储君。
吏部尚书王祁,掌管吏部,朝臣升迁尽握一手,是由恭惠帝登基那一年提拔上来的,是名副其实的天子近臣。
而在数月之前,他与内阁刘安渠曾受一直称病,再未上过朝的皇帝,秘密召见。
尽管朝廷上下未有人敢亲口提及,但是近日天子已逝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如此一来,曾经受过皇帝秘密召见的臣子,变成了诸多人眼里需要密切盯住的人。
中了春药的萧崇叙在与小九厮混了三日之后,才略显餍足地从小九屋里退了出来。
期间小九并未起疑,比如为什么萧崇叙中了能够迷晕一头牛的迷药还能理智清醒,却被一小酒盅的春药拖了三日,才将将解了药性。
这叫萧崇叙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
“小九,大统领请你一叙。”那戴着面具的男子来到立在巷尾的小九身边,出声说道。
小九转头看了一眼男子,又顺势抬头看了看对面厢房二楼半支起来的一扇窗,有一道一闪而过的金色。
小九叹了口气,还是说道:“带路吧。”
待行至那酒楼二楼的厢房里,小九进去,便有人在后头关上了门。
凌壹坐在一把雕花椅上,看到小九进来,伸手提了壶,在一杯空盏里倒满了热茶。
“在等小十一?”茶满,一阵热腾腾的雾气升起,凌壹望着小九,嘴角噙着一道不带善意的笑意:“小九不必等了,他已经被我派出去了。”
小九沉吟片刻,问:“什么时候回来?”
“谁知道呢,十天,又或许半个月?”凌壹挑了挑眉,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好,那我便不等了,多谢大统领告知。”小九从进屋,便站在那里,也未入座,凌壹倒满的那杯水,他更是碰都未碰。
眼见小九一副不为所动,转身便要走的模样,凌壹彻底沉了脸色。
“小九!你给我站住!”
小九听闻凌壹厉呵,顿住脚步:“怎么,大统领还有事?”
凌壹也不再拐弯抹角,盯着小九的背影,语调阴沉:“小九,你以为你暗中搞的那些小动作,真的没人察觉过?”
“我搞什么小动作?”
凌壹起身,走近了两步,语气有几分傲慢:“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虚与委蛇,瞧你与小十一查探辛苦,大统领我体恤你。”凌壹凑近了小九,“你对小六的死起疑是不是?他当时只差最后一件甲等活计,急功近利,会有失手也不是……”
小九当即打断,转头望向了凌壹:“可那一年的武科状元是我亲手杀的,请问一个死人,如何能够将小六反杀了?”
话音落下,凌壹也不由愣然一瞬,下一刻他突得嗤嗤笑出声,“啊,小九啊,我怎么说你好,你还真是一如多年的……”凌壹看着小九脸上的神情,他竟然在此时提起来小六的死,那张寡淡的脸眉眼间还能寻出来一丝悲切痕迹,凌壹顿了一下,又重重出声:“伪善!”
“明明你与我们一样,都是一样的无骨刃罢了,却偏偏你多事,自以为是,以为自己与我们不一样!以为自己是个人了!”凌壹眼珠子恶狠狠盯着小九,莫名的妒恨搅动着他的心绪,语气不由更加激烈,“你以为你真的瞒得过所有人?捏骨先生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亲带的那一批无骨刃又为何成活率最高,五十能有半数以上活下来?”
“许是他们命大?”
凌壹声音森冷:“那是因为你给他们提前开了坛!”
“因此现在临渊营里他们这群无骨刃全都心向着你,你很得意?”凌壹望着小九,咧嘴一笑,神情却被脸上的金色面具遮盖住,“小九呀,小九,你太自作聪明了,你以为你救了他们?他们这些骨刃,因为封坛日数不足,全都是些不合格的半成品,那小十一缩骨不过几个时辰就受不住,因此他们在领功堂迟迟接不了甲等的活,你说他们这些年心里到底是感激你多一些,还是心里也对你生过怨?”
“不论是感激还是怨恨,总得是活着才会有的。”小九回以不闪不避的目光。
凌壹闻言冷笑一声:“油盐不进,自以为是。”
“早知小九是如此的人,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你,小六确实不是死于那武科状元之手,而是我杀的他。”
话音落下,骤然之间,凌壹便感觉到小九周身的温度都冷了下来。
明明是与他们一模一样的脸,却好似因为假扮离王多年,在高位待得久了,那一颦一笑,只要他想,便能轻而易举地给下头的人施予威压。
一阵寂静无声后,小九问:“为何?”
凌壹顶着小九的眼神,继续用那满含恶意的语调回答:“于私,他与你私交甚好,我厌恶他,于公,即为骨刃,再无自己,他对自己的原相执念这般之深,已经是一把不合格的无骨刃,我作为统领,将其清理,有何不妥?”
话音落下,小九面色青白,刚吐出一字:“你……”
便突得浑身冒出冷汗,一股绵绵刺骨的痛意,自骨头缝里缓缓升起,小九不由自控地朝后靠到了门上。
凌壹发觉他的异样,目光落到他身上一扫,心下便了然了。
“小九,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背地里做出来的这些事,王爷并非是未有所觉。”凌壹的目光扫过他已经浮现出来细密汗珠的那截白腻的脖颈,语气不由变得更加轻蔑:“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以身侍人,仗着那梁小侯爷的恩宠,能耐到何时。”
凌壹说完后,又对着窗外道:“小十二,既已经跟来了,还在那里躲着做什么?你们小九现在身子不适,便由你好好将他送回到梁小侯爷那里去吧。”
落下最后这句,凌壹便推门而出了。
待人走后,厢房里那窗户发出来“咔嚓”一声轻响,小十二戴着面具矮身而入。
他飞快来到了面白如纸,身子已经站不直了的小九身边扶住了他,语气担忧叫了一声:“小九……”
小九睁眼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小十一被派出去做活,叫我来跟你说一声,不要等他了。”小十二说:“没想到撞见大统领也来寻你,我只好跟着先躲起来了。”
小九此刻被骨头里的痛意逼得紧蹙着眉,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小十二看他这副样子,连忙将他背到了背上:“小九莫急,我这便送你回小侯爷那里去。”
“你把我放进我屋里就可……”小九有气无力,俯在小十二背上。
梁昱衍这时候正在养病在床,又在气头上,他怕是没什么好果子讨。
小十二许是极为担心小九,于是脚下片刻不敢耽搁。
他对小九与梁昱衍还有崇王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一概不知,这时候看小九难受,硬是把他直接送到了梁昱衍房门前。
梁昱衍此前一直未有发作,只是因为一直昏迷不醒,这天下午才在又一剂汤药后,幽幽转醒。
此刻原本正被胡钥侍药,便听到房门口有了动静。
小九被下人拖进梁昱衍的房里。
梁昱衍这时候小脸寡白,眼珠子里却浮着红血丝,看见小九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原本阴沉的脸,却陡然露出来一丝叫人遍体生寒的笑意。
“算算日子,也是该到了。”
这是那种入无骨刃,用以掌控他们的毒,毒性发作的模样。
梁昱衍挥手叫拖着小九进屋的下人下去,又叫胡钥将手中的汤药交给小九:“叫他来。”
胡钥犹豫一瞬:“可……”
话未说出,便被梁昱衍一眼望去后止了声。
胡钥无可奈何地将手里的汤药交给跪坐在那里的小九手里。
小九勉力接过胡钥手里的碗勺,来到梁昱衍身前,他的脸上汗浸浸一片,手刚舀起来一勺药汁,递到梁昱衍嘴边,却控制不住那钻骨头缝似的疼,手一抖便将那药洒了梁昱衍胸口去。
“废物!”一巴掌扇到了小九脸上。
梁昱衍手一抬一挥,可到底是重伤未愈,他未能使出多大的力气,在小九脸上只留下浅浅一道红印。
可是这点微不足道的力气,已经足够把已经毒发的小九扇得站不住,他身子一歪,手里的碗便跌落在地,药汁洒了一手半身。
小九的手被烫得起了一层红。
梁昱衍看着他,已经一副眼神模糊,身子也止不住发颤,站在那里显得有几分佝偻地蜷着。
他伸手将人扯到自己面前,目光如刀,却又知晓这个时候的小九,已经是碰不得的状态,连那细微的触碰都会叫他撕心裂肺地疼。
“我给你一次机会。”梁昱衍抓着他的衣领,贴近了他的脸颊,两人的呼吸交错:“你只要现在承诺我,与崇王断干净,往后再不见他,再不与他有所牵扯,我便把解药给你一颗。”
“药……”小九胸口起伏已经十分不正常,他眼前看不真切东西,不知道是被汗水模糊了还是眼睛里淌出了什么,只迷迷糊糊闻到了药味,才后知后觉自己把药洒了。
那梁昱衍却会错了意,以为小九是急于向自己讨要解药,却并不理会他前头说的那些话。
于是他更加咬牙切齿地提高了声音又重复了一遍,又因着扯拽小九的衣领发现了他脖子上一处隐秘的红痕,梁昱衍陡然怒火中烧:“听清楚了没有!如果你执意与那崇王再行苟且!我就杀了他!我一定杀了他!”
梁昱衍眼里的血红更盛,整个人都被空前的妒恨裹挟,失去理智一样逼迫已经饱受苦痛的小九给回答:“快点说啊!你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崇王!说你以后会和他断干净!”
小九这时候似乎终于听清楚了梁昱衍一直在自己耳边嘶吼的话,他眨了一下眼睛,眼中模糊视线的水滑落而出,他看到映入眼帘,骤然放大的梁昱衍那张面色扭曲的脸。
“那你去吧。”
小九声音非常低,与梁昱衍相比,显得极其无力,他与梁昱衍四目相对,不闪不避,轻声重复说道:“你去把崇王杀了吧。”
第30章
去把崇王杀了。
这句话说得轻巧,但是谁都知道,崇王如此这般的命格,加之太青大师一生绝学尽付此身。
萧崇叙何止用命硬二字可以形容,说他为皇庭里的异类,并非是夸大其词,而是非常保守的形容了。
早在他刚被季后求下山的那一年,他就已经被朝廷内的各方势力视为眼中钉。
可是围堵劫杀了数次,没有一次成功,这也就算了。
后来可能是因为崇王被这些层出不穷的低劣刺杀手段惹得也是心烦,也在这错综复杂的环境里,学了些不甚聪明,但确实有用的手段。
萧崇叙曾多次伪装成被行刺成功,表现出来一副穷途末路极其虚弱的模样,诱使那些人活捉他回去,可是待将他真的带回去,他见到主谋又或者被带到老巢,他就又会卸掉伪装。
崇王曾多用此法来斩草除根。
所以小九那次在鹭洲,临渊营那批人在崇王府别院大开杀戒,他将萧崇叙就走,而后在地牢里与凌壹解释说,是为了救那批新货的命,也不算错。
萧崇叙能在侯府梁昱衍眼皮子底下钻小九的床,侯府没有与萧崇叙正面交锋,一是梁昱衍当时还在昏迷,二是,即使昏迷不多久,梁昱衍想要找萧崇叙的麻烦,那也是十分困难。
毕竟能够打得过萧崇叙的人,十分难寻,而且他在皇宫里有时候连他那母后太子哥的账都不买,用寻常规矩也很难束缚得了他。
心情好时会行个礼,说些规规矩矩顺听的场面话,就已经让季后十分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