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山就木
梁昱衍攀抱住小九的脖颈,轻轻喃喃道:“热……小九…小九你摸摸我…”
那股热意到底是蔓延到了小九身上来,他的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额上滑出来汗珠。
“主子,小九听话。”
又是那副最为乖顺的语态,小九伸手抱住了身子有点儿往下滑的梁昱衍。
两人滚到了宽敞的床里侧,那勾着层层床帐钩子被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撞落,锦帐翩翩垂下,将两人远非平常动静的暧昧声响遮掩而住。
那是头一回,两人做到了最后。
小九并无什么经验,翌日一醒,头日记忆回笼,那娇气的小主子后头哭喘抽噎的声音回荡耳畔。
看着身侧的人还昏睡着没醒,小九便脸庞一热,动作轻巧地从床上下来了。
此事一做,小九便觉两人的关系与从前大有不同了。
往日都是他单方面地侍候梁昱衍而已,而昨夜不一样,昨夜两人应当是同得了欢愉,如果忽略梁昱衍后头的哭泣声的话。
想到此处,小九便有几分惴惴不安,可是昨夜明明是他那小主子痴缠自己痴缠得紧了,他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而且他还对自己说出来那样的话。
好像千金不卖的小九真的变得珍贵了。
若是叫小九细说,为何真的会对梁昱衍生出来情欲,他大抵是解释不清的。
可是饶是如此,在他在自己屋里换了洁净衣服,又怀着一颗热切激动的心,往梁昱衍屋里走的时候,小九心里的期盼欣悦还是要大于不安感的。
小九在梁昱衍这里有太多次好了伤疤忘了疼了,他这样好哄骗,小时候在未出过侯府时甚至会因为给梁昱衍暖不好床伤心得想哭。
太多年了,主宰他的,掌控他的喜怒哀乐的,给予他疼痛和微不足道的甜头的人都是这么一个。
梁昱衍独自一人占据小九太多的视线了,又那样过早地做些亲密的,仿若情人之间才会有的亲密行为。
小九脚步寻常步子轻,这回却故意放重了些,怕真的吓到他那昨夜已经力竭到昏睡的小主子。
十九岁的小九,他走到床帐前,欢欣雀跃地恍若一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甚至大胆而亲昵地叫了他昨夜在床上喊过梁昱衍的狭昵称呼。
他叫道:“雪圆儿!”
小九觉得在床上一副撒娇痴缠着自己,怕疼又躲开的梁昱衍特别像那只看似养不熟的异邦猫,他们连眼睛都一样琉璃珠似的漂亮。
是小九买不起却得到的东西。
而小九浑然没想到的是,待那床帐掀起来的那一刻,对上的是梁昱衍那张恼怒非常的脸。
“啪”一声,梁昱衍兜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到了小九脸上,可因着他被折腾了一夜,实在是没什么气力,小九脸上只留下来一道浅不可见的红印。
“大胆刁奴!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梁昱衍看着一片狼藉的床,又浑身不同寻常的疼痛,恼羞成怒之下,几经气结,连话都说不完整。
恍若兜头一盆凉水,将小九那张寡淡脸庞上难得生动的,含羞带怯的,欣喜不安的表情全都凝住。
即使如此,小九还是强忍着什么,急切地探身安抚一样问他:“可是伤着了,主子别气……”
小九刚要凑近,梁昱衍便扯了他那本就嘶哑的嗓子怒骂道:“你还敢过来!滚开啊!”
“可是明明是主子你昨夜先拉了我的手,叫我……叫我摸…”
小九辩驳的话未说完,梁昱衍便惊怒交加地道:“住嘴!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叫人绞了你的舌头!你这大胆妄为的奴才!”
梁昱衍伸手指着他,羞愤不已:“我这般待你,你竟敢趁我醉酒做出来如此荒淫之事!给我滚出去!”
看梁昱衍情绪失控,小九不得不为了叫他冷静下来,苍白着一张脸,退出了房外。
那天有大夫从侯府的偏门进来,胡钥唤下人端了几盆热水进屋。
待暗中潜伏的小九看到有下人收拾出来带血的床单,他才知道他昨夜的鲁莽。
那轻轻扇在小九脸上的一巴掌留下的印子已经浅得消失不见了,小九却更觉作痛起来。
他坐立难安地在屋里踱步,后来还是忍不住凑到了梁昱衍屋前,那胡钥却拦在门外,冷冷对他说:“主子不想见你。”
即使如此,小九还依然徘徊在梁昱衍门前,希望做些补救,挽回一下这段就要无疾而终的感情。
这个时候的梁昱衍实在是吓坏了,他难以接受他在那处的伤,更无法接受他这样金尊玉贵的侯府公子竟任由一个卑如芥草的奴仆,翻来覆去折腾了一整夜,搞成这副样子。
他在侯府里还如何立足,昨夜门前首守夜的是谁,他要胡钥将他们杀了。
还有那小九,还有那罪该万死的小九,他还竟敢说是自己先引诱的他,心思杂乱的梁昱衍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恐慌,正在想着如何狠狠责罚于他的梁昱衍看到外头那月上枝头还迟迟不肯离去的身影。
气上心头的梁昱衍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命人将那小九拖下去,赏了十大板子。
这十板子寻常成年男子都够受的,更何况无骨刃身骨金贵。
这一下责罚下去,待梁昱衍从床上休养好了,小九都没能从床上起来。
虽是罚得狠了些,梁昱衍到底是出了气,于是等小九修养得差不多,又往自己身前凑的时候,便冷着脸抬了抬下巴,示意胡钥不必阻拦了。
原本这事罚也罚过,梁昱衍也将那不该听到那夜声响的人灭了口,这事便一掀而过了。
偏那小九不识抬举得很,摆着那张叫梁昱衍心烦的,大病初愈的脸,用那样难言的眼神,望着他。
“主子终于愿意见我了。”小九一副低眉颔首的模样,抿着嘴唇,过了一会儿又说:“是小九不知轻重,主子责罚的是。”
梁昱衍闻言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小九脸色一僵,而后看着梁昱衍那张完全不复那夜对待自己的态度,不由喃喃出声:“主子可还记得那夜同我说过什么?”
梁昱衍横眉怒道:“你还敢提!我看十板子没叫你这昏头涨脑的东西侍候清醒是不是!?”
“不管我那晚对你说了什么,都不过是一些醉酒的胡话,岂能当真!你还敢来我眼前再问!”
“都是些胡话?”小九失魂落魄地愣愣重复。
第42章
梁昱衍听他重复,像是不敢相信,更是心头火起:“不是胡话还能是什么?!”
“你这等卑贱的奴才,有何资格与本侯爷同床共枕,还敢做出来那样大逆不道的事,若非我念及旧情,早叫人将你大卸八块了!”梁昱衍越说越是气愤不已,自小到大他磕坏了一块皮都要呼天抢地,下人丫鬟都被责罚,什么时候在一个下人身上受过这样的委屈。
想到那一夜小九都做了什么糟践自己的事,梁昱衍就恨得牙根痒痒,他看着立在自己身前也不知道赶紧跪下请罪磕头认错的小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又怒声道:“我看你是扮相太久了,到真的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了!要叫我知晓你还胆敢对我留存着邪念,我定叫人活煽了你个刁奴!”
梁昱衍说完便眼不见心不烦地命小九:“滚出去吧,这几日不想见你,你在屋里头好好反省反省。”
小九如一缕幽魂似的飘回自己屋里,呆坐在椅子上多时。
若说是伤心,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掉出来,可说不是,心却木得很,像被冻得冷硬的石头,隔得胸口生疼。
他不明白,为什么梁昱衍把他带回来之后,用好几年的时间言语上的辱骂斥责还有身体上的责罚来教会自己什么是恭顺之后,又突发奇想,让他换上一张脸,穿上一袭锦袍,又逼着他端一副尊贵。
先要他跪着做小九,又要他站着做离王。
可是明明这数年来与梁昱衍朝夕相处日夜相对的人是小九啊,就算是他扮得再像,二人也该心知肚明,这覆面下的人究竟是谁。
这简直太荒唐了,这些年来费尽心思的讨好,言听计从地侍奉,都不如一张覆面能讨得梁昱衍的欢心。
因为小九卑微如草芥,那么小九的真心便一钱不值,因为离王身份尊贵,便是演出来的假意也叫梁昱衍欢喜。
这边小九正暗自神伤,却听到“咔嚓”一声,是窗户被轻轻碰开的声音。
一只有点脏兮兮的猫爪子探了进来,是那雪圆儿,身子从窗户进来,看见小九在屋里,碧绿的眼珠儿瞥他一眼,便视若无睹地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它一跃而上,爬到桌子上,低头嗅那桌上的点心,可能是不合它的胃口,它用爪子扒了几下,便又去闻另一盘。
雪圆儿这些年胆子大了些,性也野了许多,时常外出四五天,像是饿了玩累了才回来。
小九伸手摸了摸它,发觉它瘦了许多,只是毛发蓬松看不大出来。
于是,小九从柜子里掏出来此前给它特意晾晒的鱼干。
这头小九刚一拿出来,那雪圆儿便一口叼住三只小鱼干,却自己不吃。
等雪圆儿又原路撞开窗户,一跃而出,跳上院子里的墙头之时,小九才远远看见,那墙头上有一只肚子浑圆的三花母猫,在等雪圆儿。
小九一时间五味杂陈,原来时常不着家的雪圆儿,在外头讨了老婆,都要有小猫崽了。
原以为是个养不熟,心捂不热的猫,却没想到它暖别处去了。
这会儿都知道先把吃食献给那三花儿先吃了。
梁昱衍那头想故意冷着小九一段时日,小九这边便清闲了下来,心情郁郁了没多久,便被照顾雪圆儿一家的日子所填满。
没过几日,那三花都被领着到小九屋里桌下搭了窝。
小九还没等到三花儿下崽,就被梁昱衍传去了。
倒也不是他这么快就消了火,是因为要进宫为皇上贺寿,不宜携带太多人,而他的贴身近侍胡钥不巧腰疾复发,虽然还平日还能面前在他身前随侍,可这到底是进宫面圣,万一叫人瞧见侯府公子带着的下人走路都不怎么利索,传出去苛待下人的名声就不好了。
而且此前小九随梁昱衍入太学,对皇宫里的事情要比胡钥更熟悉几分。
因此,梁昱衍故意冷落小九的把戏不得不提前收了势。
进宫那日,小九跟在梁昱衍后头,身后一行人携着贺礼。
这天天气好,京城里这些富家贵子好不容易都凑到了一起,这样年轻好玩的年纪,哪能闲得住。
大家都是提早来的,于是在这下午,晚宴未开之时,身为太子的萧屹便聚了一众贵家子弟,在御花园里玩起了投壶,猜谜游戏。
这些游戏非常简单,不过是为了喜事讨个好彩头,连带着随行的下人都得了皇家不少赏钱,一时间大家欢欢喜喜,其乐融融。
时至傍晚,这些年轻人也都玩累了,萧屹便叫下人去上些点心瓜果,好叫他们垫垫肚子。
众人纷纷谢过太子,这时候梁昱衍却面色有几分不对。
他本就身子骨不怎么硬朗,这日就算是再晴朗,也是隆冬时节里,天色渐晚,他在这御花园里被风几吹不吹便有几分着了凉意了。
启程前未想到这一遭,梁昱衍没想到会在这御花园吹一下午的冷风。
原本小九是个细心周到的,那梁昱衍却不叫他准备那些汤婆子和狐裘带着,是觉得自己男子汉大丈夫,做出来那么一副弱不禁风畏冷的姿态怎么能行,到时候不是叫京城里这些权贵之子,皇子贵孙们笑话吗。
这会儿身子不舒服了强撑不下去了,好在梁昱衍的被冻得发青的脸被四皇子发现,于是差了人领小九去拿汤婆子或者厚一些的罩袍,暖暖身子。
小九随着四皇子宫里的下人走着,却心神不属,他总惦记着屋里桌下的三花儿那浑圆的肚子,走的时候它叫得异样,怕是今日要生了。
这般游神走着,却被那异样的动静唤回了神。
在那假山凉亭处,有一夫子模样的人,小九将他认了出来,是太学里的老先生,姓魏,乃是里头最有资格最年长的先生,此前太子也是他教。
却见那魏老先生下方矮桌上端坐着一半大少年。
那声音远远传来,有些地方并不能听得太真切,只模模糊糊听到魏老先生严厉地质问。
“实在是驴头不对马嘴,我且问你,你在这文章上答曰,青山见我,我见青山,皆如一,是为何意。”
那少年不卑不亢的声音响起“我见青山不巍峨,青山见我不渺小,此世间一花一草一木,存在即存在本身。”
“一朵花在野间,在田地,在摆在桌案上的瓷器瓶中,价值却各有不同,可花还是花本身,形状气味一成不变,却平白翻了几倍身价,学生不懂。就如我看先生如此年纪,与看街头寻常胡子花白的卖鱼的佝偻老人也没任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