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山就木
小九临走之前给萧屹覆面,也换上了无骨刃惯常穿的一身黑色短打,只是,以萧屹骨相要想塑面成无骨刃那样并不容易,于是在已经断了气的萧屹脸上,小九强行做了回捏骨先生,这致使萧屹那张脸上一片青紫出现大量的瘀血,变得分外可怖。
梁昱衍根本再睡不下去觉,正在黑夜中瞪着眼儿,焦虑难安地啃着手指甲,却又听到门“咔嚓”一声响。
梁昱衍顿时转而望向门,小十一从门外进来。
猛然又撞上那一张熟悉的面孔,梁昱衍急切地脱口而出道:“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先去拖住离王府的人……”
梁昱衍话说到一半,再定睛一看来人脸上神情,下一刻反应过来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小十一还是小什么?你怎么又来了,上回没讨够打?”
那次梁昱衍将他误认为小九,遣了大夫来细心调养好了伤,谁知道这人用那张和小九一模一样的脸,光会盯着自己的傻瞧,一脸的痴呆相。
于是他就叫人用板子把这把不识规矩的无骨刃打了出去。
小十一这时候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道:“我来带你走的。”
梁昱衍冷哼一声:“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带我走。”
“梁将军无召返京,明日一早宫里的禁军就会把建安侯府包围,小九说让我来带你走。”
小十一看梁昱衍满身抗拒,于是还算耐心地解释道。
梁昱衍听到这话,心头已经是狠狠一沉,那日夜担心的事到底是落到了实处,若他爹真的是要在这个时候回来,消息走漏,第一个被抓起来做质的必然就是他。
此前他爹与离王勾结,也并非是没有胜算,可是这个时候离王已经被小九杀了,此事还未有人所知。
梁昱衍只要稍一细想此事后果,已是眼前一黑,嘴里却还是强作镇定说道:“我凭什么信你?”
小十一这时候看了一眼外头天色,透过窗外竟然是看到了点点火光。
凭着多年行走在风口浪尖的敏锐直觉,小十一顿感不对,只怕是禁军那边要提前动手了。
于是他也不再废话,直接上前一步,从胸口掏出来一块沾了迷药的巾帕,强行捂住了梁昱衍的口鼻。
在梁昱衍惊恐地骤然睁大而后迷蒙过去的眼睛里,小十一动作十分利落地将已经昏迷过去的人背到了自己背上,从窗口一跃而出,穿过了层层围墙,隐入了夜色。
小九信步休闲走在闹市里,路过一家刚换了老板伙计的包子铺时,将手里一锭银子抛给了这新伙计,拎走了几个包子。
一身粗布的新伙计,走到铺子里头,将那锭银子用力碾开,露出来一团成一团的纸。
待细细将那纸展平,便见皱皱巴巴的一张小纸上,写满了人名。
那正是小九从离王那里所搜寻到的,所有与离王有过书信往来的朝中官员名单。
待小九路过街口,将手里的几个肉包子搁入几个乞丐前摆放的破碗里,他才慢慢悠悠调转了方向。
好似在此条街上走动,专程是为买几个肉包子来赠送给乞讨老头一样。
现今京中局势诡谲,萧宸景登基一事被朝中一众官员以遗诏尚未寻得来回推脱。
前日禁军围堵建安侯府,梁将军无召携兵返至距离京城五十里不到的城里,暗中派去想要率先接回幼子的人马扑了个空,禁军围着的建安侯府里也是不见梁昱衍的影子。
梁昱衍不知到底身在何处。
而越是这样的关口,禁军围着已经人去楼空的建安侯府不撤,伪装成梁小侯爷真的在太子掌控之中的模样,另一头梁孟惠面对着那头递来的他什么时候返回边疆,禁军什么时候撤回的消息,摆出来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却又真的不再往京城再踏一步。
双方开始陷入将将撕破脸皮而又僵持不下的局面。
京中街道里来回巡察的官兵多了起来,裴卓这时候也在崇王府门前的那道路上尽忠职守地带着人来回巡守。
在这天天色渐晚的时刻,裴卓远远地望见一道瘦挑挺拔的身影款款前来。
那人一身墨绿色繁花团纹的锦袍,眉眼淡淡,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看起来是一副十足的温良相。
天色已经黑了。
裴卓站在崇王府门前,看着那人迈步走向崇王府里院。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人给他一种熟悉感,可仔细盯着那张脸端详也回忆不清一二。
这青年男子说是崇王的友人,裴卓自是对萧崇叙的“友人”这一称号心下狐疑,可是这位男子又拿出来崇王此前皇后曾赏赐过的贴身小件作证,裴卓在对方的三言两语下,竟莫名打消了疑虑。
而且以萧崇叙的身手,真要对其不利绝非易事,更何况如此正大光明从前门进来拜访。
眼看那人身影消失不见,裴卓被部下喊走,思绪被打断,于是也不再深虑。
小九就这样进入了崇王府里。
待走寻着回忆走到萧崇叙门前,小九先是礼貌敲了敲门,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可是天色暗下来,里头亮着灯不说,还时不时有几声响动。
小九略一迟疑后,便直接推门而入了。
门一打开,小九便瞧见那张自己许久未见的脸,被酒气熏得通红。
萧崇叙正趴在桌子上,手里头还攥着一小酒壶不松,像是听到声响半阖的眼皮微张,视线落到了这位不速之客身上。
不速之客可没有自己不受欢迎的自觉,在萧崇叙不悦的视线里,慢慢朝桌前走来。
这模样看起来是醉得很了,若非是如此,小九也不能真这么顺顺利利走到萧崇叙的脸前头来。
“什么时候还添了嗜酒的毛病?”小九嘀咕一声,而后目光一瞥,看到桌上摆着的酒坛,旁边还有地下还放着喝空的坛子,待细细一闻,便觉不对,那酒味里带着一丝甜气。
小九看着萧崇叙那张骨骼深邃的俊美脸庞,这时候脸上也不由浮现了一丝笑意:“殿下是喜欢喝桂花酒?”
“醉了也好,省得你我不轻易见一面,你若真对我喊打喊杀,我可惹你不起。”小九边这么说着,边也像是这崇王府的另一位主子似的,起身信步自若地来回在这屋里头摸摸碰碰。
到最后行至萧崇叙的床榻前,十分失礼地坐下,手扒拉过床头柜上摆放的几本闲书,而后又拉过抽屉,竟发觉萧崇叙此前视若珍宝的那些春宫图册全都不见了。
正心头疑惑,小九弯下身子拉开柜底的时候,发现床底下有一本散开的书。
伸手拽出来,便见是那一本萧崇叙此前翻卷了边的那一本,现在不仅快要散架了,书上还有几个脚印子。
不知这书的主人是有多记恨这本《情断王府之风流王爷俏小厮》了。
小九叹了一口气,用手拍了拍上头的鞋印子,像是想要把上头的灰尘拍干净。
看见那本被丢到床底下的书被小九捡出来,多爱惜似地在那拍灰。
原本趴在桌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萧崇叙,终于从桌上起来,冷睨着小九道:“别乱动我东西!”
听到萧崇叙讲话,这样一副不善的语气,小九只得投降一样说道:“好,我不碰。”
于是小九把那本《情断王府之风流王爷俏小厮》又送回了床底,它原先的位置。
小九已经遂了他的心意做了,萧崇叙却还是拉着一张脸,像是怎么都不满意的样子。
小九看着他的脸色,朝他走来,嘴里温声道:“殿下,还恼我呢。”
“走开!不想看见你!”萧崇叙看他靠近自己,脸上不知是真的醉酒熏红的还是气红的。
小九看他带着薄怒的语气睡着驱赶自己的话,没有出手将自己打出门外,却是伸手在自己腿上像是咬着后槽牙一样,作势要狠狠拧下去。
小九大惊失色,连忙过去阻拦,双手抓住萧崇叙的手,抬眸观他神色,小九哭笑不得:“又不是做梦,你拧自己做什么?”
两人距离陡然拉近,小九看着萧崇叙那张脸,矮了声调说道:“别气了,算我对不住你。”小九伸手搭在萧崇叙肩头,往下抚摸:“叫我瞧瞧吧,可留疤了?”
这般说着,却见萧崇叙兜手将小九的手从自己身上打掉了,他冷笑道:“呵,假惺惺的骗子。”
小九手被打掉,手背上瞬间红了一小片,他看着萧崇叙的脸色,故意非常夸张的发出了“嘶”的一声。
他像是吃痛地捂住了手,果然抬眼再一瞧,萧崇叙目光正落在自己手上。
这坏心思一起,便是层出不穷,小九眸光流转,又唉声叹气起来:“也罢,殿下若真是不想看见我,那我便走吧,不再出现在殿下眼前了。”
“你要走便走,我还能留你不成!?”萧崇叙呛声道。
这话说完,只见小九真的从萧崇叙身前起身离开。
小九步子迈得极缓,明明到门口的路也不过几步之远,他却偏偏在屋里走了一个半圈,硬是没走出去。
再看萧崇叙,身子是没去留,眼珠子却跟着小九也转了半圈。
待小九停下来,转头一看,两人目光撞上,小九再是忍受不住一样仰面抬手捂住了脸,喉咙里发出来极其压抑像是哭泣一样细碎的笑声。
下一刻。
像是一阵风扑入怀里,又像是被一只拔尽爪牙的软蛇绕上了颈侧,小九嘴唇贴上萧崇叙的嘴唇,用着气音柔声道:“殿下闭眼,我便消失了。”
萧崇叙手脚都僵住,眼睛却还是睁着,嘴唇轻启刚吐出一个“不”字,便被立即趁虚而入了,那原本伸向小九身体要推拒的手,被一双软若无骨带着点湿意的手握住,往下一施力,便推向了腰间。
那是一个异常主动的,来自小九不常见的,带着汹涌蛊惑意味的吻。
萧崇叙被那股沉香笼罩住,待两人呼吸都已经紊乱,微微拉开些距离,在萧崇叙居高临下的视线里,眼睛上已经蒙着一层水雾的小九,嘴唇张合:“嗬……王爷……奴才真是身子痒得受不住了……”
是那《情断王爷之风流王爷俏小厮》三十七回开场,小厮求欢的词句。
萧崇叙头脑昏然一热,一切便再看不真切了,小九眼中的水雾铺天盖地将萧崇叙溺没,霎时间桌上的酒坛杯盏都被扫到地上,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三更天。
京城一家酒楼,后院隐秘而宽敞明亮的厢房内,一群人已经酒过三巡,连跳舞的舞姬都换了三波,那众人苦等已久的人却还是没到。
先是那礼部的一位年岁尚轻的官员坐不住了,对着后头离王府的侍卫语气变得急躁起来:“王爷到底何时能到,这个时候诸位同僚冒着风险起来已经是十分危险,再等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
在这一晚,离王秘密传信给所有曾被他笼络又或被威胁掣肘所用的大臣官员,前来一叙,而算算时间,梁孟惠兵马已到,此事不动更待何时?
离王真的名正言顺顺利登上宝座,自少不得这些人等在朝堂上扭转话锋。
已经到这样紧切的关口,这些人在家中也是坐立不安,不说起疑,甚至正中有些人的下怀,此时正是需要离王露面安抚人心的时刻,也因此这场密会大多数都到场了。
在那礼部的年轻官员出声之后,其他因离王迟迟不露面也越发焦躁的官员也纷纷道:“王爷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是啊,是啊。”
“这都等了好几个时辰了。”
那在后头原本低头站着的离王府的侍卫听着这些人等不及的声音,于是抬起了头,跟他身旁的人也说道:“那便不等了吧,小九不是也说过若是他来晚了,我们自可先下手吗?”
旁边的小十打了个哈欠,点点头说:“好吧,我也有些困乏了。”
话音落下,那刚才起头的礼部的小官瞬间僵住了脸,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当即惊恐出声:“下手!?下什么手?你们不是离王府的人!”
“快……快跑!”
这时候已经有人明白过来事态不对,然而他们带来护院都在外头等着,而且跟离王这次密谈为了掩人耳目,都是尽量简行,根本没带几个人来。
“噗嗤”一声,是那刚才喊着让快跑的人被一刀毙命,捅穿了肚子。
那原本在酒桌前的空地上跳舞的舞姬,身姿陡然变得更加高挑,手里也都拔出了匕首。
一时间,嘶鸣哀叫求饶声,还有破口大骂的声音,混杂着噗嗤噗嗤隔断咽喉和利器入体的声响充斥了整个宽敞的能容纳数十人的夜宴厅。
四更天,一道伶仃单薄的身影出现在步往离王夜宴密谈的厅房前。
小九的头发还泛着潮意,身上散发着刚沐浴过的气息,不过腿脚倒还算灵便,缓缓踱步走到了门前。
突然,脚底有股黏稠感,小九低头一看,是血从紧闭的门底流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