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山就木
“……”
小九听他这么一副不愿意善罢甘休,非要喂自己喝完那一碗药的架势,也只能提了一口气,强撑着睁开了眼。
裴远做事确实利落,不多时便又将那冒着热气的汤药端了进来。
小九再一次磨磨蹭蹭每回只含那一小口,眉头皱着,一副逼他饮毒的神态。
没用多久,萧崇叙手里的药又被端回炉上热,再回来萧崇叙俨然是耐心告罄了,小九不将手里的勺子里的药全喝下去,便不将勺子移开。
小九这时候看实在躲不过,不由砸了砸泛着苦涩的嘴,敛起神情对裴远道:“裴小兄弟,你这药不妥。”
裴远闻言,不动声色看了崇王面色一眼,而后状似请教一般问道:“敢问王妃有何不妥之处?”
小九语气认真:“你这么煮药是不行的,我喝着挂嗓子,你得把里头的药草过完细渣后,再添了水,再过一遍,至少过个三回吧,这会儿工夫呢,那小炉子也不能空着,叫那冰糖放小坛里煮一煮,连同这药再一同端上来,我一口药一口糖水,这般喝了才妥嘛。”
一口汤药一口糖水,真亏小九能说得出来。
萧崇叙脸色彻底沉了下来,观小九柔和的神情也变得面目可憎,好似料定他拿他无可奈何,于是在此小事上也要作威作福。
萧崇叙捏着勺子的手从小九嘴边收回,往裴远端着的托盘里重重一丢,语气不善:“这都热了几回了,喝个药你还摆上谱了。”
“张嘴!”萧崇叙也不拿勺子了,把碗往小九嘴边塞过去,气急败坏道:“你现在是戴罪之身!是阶下囚!没资格在这里挑三拣四!”
小九蹙眉,脸还没能一侧,就被萧崇叙另一手强扳住了下颌。
看实在是躲不过去,小九半推半就地将那一碗汤药喝了进去,萧崇叙毫不手软,三两下叫小九全吞下肚。
生吃黄连也不过如此了,小九苦得胃里犯恶心。
萧崇叙失了耐心,手重喂得急。
一碗见底,萧崇叙将空碗拿开,小九却不住呛咳,那味道极苦呛进嗓子里,更是折磨得他苦不堪言。
两人目的达到,裴远和萧崇叙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
夜色已深,凉风习习吹动院落里的树叶。
这崇王府的后宅院久失主人,早就无人修整,树叶树枝连着些咋花咋草都长得张牙舞爪的,很不乖顺。
萧崇叙回到屋里的时候,便见小九侧躺着在床上,蜷缩着身子,手放在嘴边,时不时还像是嗓子不甚利落地咳嗽两下。
“刚才不是还困,怎么没睡?”
萧崇叙走上前去,看见小九皱着一张脸,那张原本就平凡至极的面孔,眼睛肿着,嘴上也破了皮。
这样瞧着,莫名有些可怜了。
萧崇叙同他说话,他不知是怄气还是如何,也没有理会。
萧崇叙练完剑回来心绪已经平复了几分,看小九如此这般,疑心他今日同小九说过的重话太多,太不顾情面,致使生了病的于是变得有几分脆弱的小九伤了心。
小九没有接话,屋里头就寂静下来。
半晌儿,又响起来萧崇叙突兀地一声:“你好好喝药,才能好得快些。”
小九咳嗽两声,丧气道:“好与不好又能如何?”
萧崇叙说:“待你恢复好了,便可带我去将遗诏取来。我与皇兄说你手下有无骨刃曾任父皇的秉笔太监,可仿父皇字迹,皇兄答应我,只要你交出如此遗诏来,便饶你的罪。”
说到这里他想起什么似的,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样你就不再是戴罪之身,也不是阶下囚了。”
萧崇叙看似面无表情毫无波动地说完这句,其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榻上的小九。
而此时听萧崇叙提起正事,小九不禁转过身来,目露惊疑“我怎不知我手底下有无骨刃曾任惠帝的秉笔太监,又见过先皇字迹?”
萧崇叙在外头练剑,在夜风中待得久,迈步朝小九床榻走来时周身带来一阵凉意。
他在小九塌前停住,然后伸手从胸口掏出来一本折子,递给了小九。
小九倒吸一口凉气,十分错愕地望着萧崇叙:“你从宫里偷了一本先皇批注过的折子?”
“不是。”萧崇叙拧眉解释:“是拿,等你仿写出传位与萧宸景的诏书,我便放回去了。”
小九:“……”
一瞬寂静后,小九接过萧崇叙手里的折子,掀开看了两眼,便又合上。
“殿下如何笃定我就一定会配合伪造遗诏?”
萧崇叙一撩衣袍,坐在床榻上,开始解自己的外袍,他目不斜视,头也不回:“小九,你没得可选,你手里拿着遗诏,我皇兄不会放过你。”
小九自开始夺取遗诏便存了以“无骨刃不现于世,遗诏便不现于世”的念头,想胁迫萧宸景。
可如今遗诏上字迹已经无可辨认,与萧宸景能谈判的筹码便折了一半。
小九眸光流转,思忖后言道:“我不信你皇兄,他若是出尔反尔呢,等我助他登上皇位,他日他大权在握,要对无骨刃赶尽杀绝怎么办?卸磨杀驴的事他又不是没做过。”
“他是我血亲。”
小九闻言冷脸:“那又如何,以你皇兄的脾性你以为他做不出来?你父皇若非是身患重疾,真要是能强撑个几年,以那样接连打压季家的派头,你猜萧宸景能不能按捺住等到惠帝彻底扶起来四皇子?”
“真要是逼急了,怕是逼宫弑父的事他都做得出,何况你这个一丢在山头十来年不见的弟弟。”小九目露寒意,毫不留情地说道。
萧崇叙察觉出小九语气里对萧宸景堪称强烈的敌意,他此时对小九的话也无从辩解,只抬腿上床,躺在了小九身侧。
“小九就算是不信我皇兄,难道也不信我?”
萧崇叙说完,也不等小九答话,便又接着道:“大瀛除了我,没有旁人能寻得到有心掩藏踪迹的无骨刃,若小九连我也不信,那便可与我时刻形影相随,以便防着我去寻其他无骨刃。”
小九听闻萧崇叙将话说到这个地步,脸上神情愣怔一瞬。
此时萧崇叙掀开薄被钻了进来,肩头贴上了小九的肩,是一副亲密无间,好似老夫老妻的姿态。
“睡吧。”
萧崇叙这样说,手心里却握着一个什么递到了小九嘴边,小九被塞进嘴里一块东西。
舌头一舔,尝出味来,是一块姜糖。
第62章
两日后。
天色蒙蒙亮,小九睁开眼睛之时,正看到萧崇叙从床榻上起身。
小九侧着脸,看到萧崇叙单薄亵衣下显露出来的身体,少年身形尽褪,背脊宽阔……
萧崇叙罩上外袍,收拢衣衫,小九目光落到那随着他动作而隆起的背部肌肉线条上。
莫名的,小九竟感到浑身燥热。
下一刻,没留神鼻头一热,他不自觉抬手擦了一下,垂眸去看见竟然是流了鼻血。
小九骤然脸热,内心惧骇,他竟然在清晨只是看着萧崇叙穿衣服的背影,流了鼻血。
难以置信,小九自觉并非是对床笫之事多么热衷之人,与萧崇叙几次滚到床上也不过是想要补偿取悦对方的意思居多。
小九夹着腿,越是想要叫自己冷静下来,却越发控制不住的着急出汗起来。
萧崇叙已经穿好了衣服,这时候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身后的床上望了一眼。
却看见小九正好翻了个身去,脸对着床里侧的墙面。
直到萧崇叙确认无什么异样,迈开脚朝屋外走去,小九才大松了一口气,将藏在被子里沾了血的手伸出来,低头看了几眼后,才开始后知后觉的疑心起来,是不是萧崇叙最近给他端来的汤药过于补了。
自那晚提过要等小九身体恢复,二人便启程去寻小十一他们后,萧崇叙这两日睡在小九身侧都安分守己得很。
静静等着不听使唤的身子冷却下来,小九又缓缓闭眼,睡了一个回笼觉。
再次睁眼时,不知是何时,日头已然高照。
小九睡个回笼觉后精神了些许,拢了拢散乱的头发,从床上坐起。
这时已经发觉屋里人醒来的裴远,端来了已经准备好了的餐食进来。
看见小九从床上下来落座之时,往他身后的门外,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
裴远便主动解释说,崇王带裴卓出去,挑选二人启程的马匹去了。
小九听闻此言,低头悄若无声地“嗯”了一声,然后低头继续吃起饭来。
而待裴远看他吃完收拾了碗筷离开屋里,小九脸上淡漠的神情瞬间收敛。
崇王不在府里,现下俨然是他寻机去包子铺与小十一他们通个信的好时机。
若不提前知会一声,他带崇王过去难保小十一他们这些机敏的无骨刃察觉他们的踪迹,而后转移地点掩藏起来,更何况梁昱衍也在那处。
稳妥起见,还是通个气,免得惊着他们才好。
还有今日萧崇叙回来得想个办法来和他讨个商量,停了那大补的汤药才行,小九一边漫无边际的思索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一边活动着手腕,将腕骨与手一扭,从那镣铐中轻易地挣脱而出。
这都在这屋里头圈了几日了,好在似乎是看在他最近表现良好,萧崇叙的情绪也被平复许多。
鲜少再对小九说一些冷言冷语了。
小九卸下腕子上的锁链,站在床边,伸了一个懒腰,走到柜旁,想要寻一个像样点的外袍穿在身上,还未等挑拣好,便听到门外有了异动。
季后带一行带刀侍卫,足有数十来人,闯进了这崇王府的后宅院里。
饶是萧崇叙此次出门前特意留下行事更为靠谱一些的裴远,裴远也未曾预料到皇后娘娘会带着人突袭而至。
裴远看着一群卫护开路,直冲这后宅院主屋的季后,心里骤然一凛,面色也凝重下来。
一阵香风直扑门面,裴远立即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季后眉眼微垂,朝裴远一扫,转而落到他身后守着的门上,而后脸上神情微变,嘴角勾起来一个略带冷意的弧度。
在季后的示意下,那群侍卫里上前两人,前来要将门推开,裴远瞳孔一缩,正要抬手阻拦,嘴唇微启正想说些什么拖延一些时间。
就立即被季后一个凌厉的眼刀打了回来。
“哐当”一声,门被打开。
小九人还立在衣柜前,手里正拿着一件宝蓝色云锦纹的衣裳,扭头正看见一雍容华贵的美艳妇人,身边跟着两位贴身侍女,后面跟着一群显然是宫里出来的侍卫。
季后听闻这名叫小九的无骨刃被崇王从刑部带出后,萧宸景召见胞弟,在御书房里二人大吵了一架。
因着一把无骨刃,二子不和,在这样的风口浪尖,季后坐立难安许久,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前来会一会这将他幼子勾引得魂不守舍的狐媚子。
季后一进屋内,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她秀眉微蹙,着眼打量了一眼那站在柜前吓傻了不知反应的小厮,又转而望向屋内的床榻。
那床榻上只留一床凌乱的被褥,上面空无一人。
季后目光中闪过一丝错然,缓缓转而望向屋内那小厮模样的人。
这一看不要紧,细细打量下立马就嗅出了端倪,只见这其貌不扬的青年男子身上松松垮垮正着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亵衣,从那垂落在地的衣摆下露出半截消瘦青白的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