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羽春
江老三当年读书,从乡村到京城,考试都名列前茅,只有进士排名中不溜秋。
胜在年少,考出来也是香馍馍一个。
谢星珩这点成绩,他都不放眼里。
说完,再看看家里几个没出息的,心口堵得慌。
江致宁还是要走,江老三劝两句,余春至直接拉着孩子走了,半分面子不给。
江老三表情僵着,还是亲娘疼他,给他个台阶下。
“二哥儿苦着了,父子俩几个月没见面,随他们去吧。”
明明是庆功的席面,家里人你戳一句我怼一句的,搞得好没滋味。
江致微几筷子过后就没胃口,饭后跟着三叔来书房。
考上举人以后,来年春季,就能去考会试。
江致微早想好了,考完以后,他就去找奶奶问问,看看他娘来祝寿那阵子都发生了什么,怎么回家以后那么怪。
不论怎样,他都要先回丰州一趟。
若要来京城备考,就把他娘一并接来。
京城有问题,就在丰州备考。
他以为三叔会问,语言都组织好了,话到嘴边,却听三叔说:“你大伯家才遭了祸事,怕是没几分家底。这些年,你们家也靠着大房的吃饭,该是攒了银子的,你回家找你娘说说,叫她拿来,我帮你疏通打点,你是新科举人,不好安排,明年殿试结束,一堆进士要入朝为官,我一并把你安插进去……”
举人就有了当官的资格,一般是官学的教谕,从学官做起,也能选为地方官。
江老三打算给江致微弄个县丞做做,熬个几年资历,他往年的人脉再动动,就能升知县了。
他前阵子打听过,是沈观的报复。
沈观都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报复,那位曾经官居一品的沈钦言必会杀回京都。
他就是个小小五品官,想着没犯大错,至多不过是贬官、罢职。
到时就去江致微治下的县城过日子,也不用憋屈讨好。
江致微听愣了,他迟疑道:“我……我还要考试的。”
江老三不想打击他。
中游的成绩,还只是京城一省的。
等全国举人齐聚,再加上往年考中的举人们,共同考会试,江致微取中的概率低之又低,不如早做打算。
科举不就是为了当官?
“你考啊,打点也得打点啊。你考上了,以进士之名,我给你弄个富裕县城做县令,考不上,弄个小县城做县丞,耽误你考试吗?”
不耽误。
但江致微心里不舒服。
考中举人是件很令人开心的事,他狂喜不已,只恨府中气氛紧张,他无处释放。
一顿饭吃得不开心,今天出成绩,当天就听这么一番话,更令他如鲠在喉。
他就一定考不上,考不好了?
他也没有必要这么着急的当官啊。
江致微有自己的规划。
今年考中了,来年就继续考会试。
会试考中了,就在探亲时,把亲事办了。
考不中,也回家成亲。然后把家业料理一番,做个乡绅也不错。
再三年,再考一回。
考中了,最好。
考不中,他再打点。
他不知道,江老三没有时间了。
江致微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
三叔好意帮他打点,给他留后路,他不好指责。
思绪翻滚,左思右想,最后竟得出都怪他自己没出息没学识的结论。
江致微叹气:“好,我回家跟我娘说。”
他才不说。
小举人,当什么官。
这个江家,就两个老人是真心为他高兴,江致微从书房出来,外头就有小丫鬟等着,引他去二老居住的院子。
府中各处都小,两个老人也就一间房,里边是炕,隔着屏风,外头摆长榻。
气温降了,他们受不住风冷,坐长榻上盖着毯子,抱着手炉,笑得满脸褶子,让江致微坐。
江致微有话要问,跟他们寒暄两句,就问了他的疑惑。
他爷爷不知道,他不可能跟儿媳来往。
一听问话,还瞪老婆子:“是不是你又磋磨人了?”
老太太弱声弱气:“我磋磨她做什么?我大孙子的娘,我还能怎么她?”
话不是这样说的。十几年前,江致微已经有了记忆,那时他爷爷奶奶都骂他娘是丧门星、克夫命,说她克死了男人,还偷摸拿家里的钱往娘家送。骂得很难听。
三叔一家搬来京城后,两老跟着搬走,他们家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大伯把他们母子接到府上住,吃穿不愁,又是供他读书,又是给他添置家产。
整个江家发迹时间都短,是从大伯那脉起来的。他爹娘没什么本事,也没几分学识。
他娘亲算账管家的本事,还是从阿晖叔那里学来的。
后边江致微考上童生、秀才,京都就对二房就再无责难。
江致微垂眸思索,轻声问:“我娘跟阿晖叔吵架了吗?”
宋明晖不被喜欢,听见他的名字,两老就露出“晦气”的表情。
“你娘哪敢跟他吵架?他厉害得很,都是嫁过来做媳妇夫郎的,你娘跟着他后面,像个丫头!”
江致微皱眉:“您说的什么话?”
他们还真要说,话题一下就偏了,说着说着,就成了辱骂宋明晖的专场。
江致微实在听不下去,好心情全弄没了,他把茶杯重重搁桌上。
“我就不明白了,阿晖叔怎么你们了,这些年也没见几回,怎么就恨成这样?”
他们不说,两老有自己的标准,考上举人的大孙子不如当官的小儿子,但除了小儿子,整个府里,他们最喜欢的人就是大孙子。
江致微想走的,没走成。
两老在家吃住,很少出门,花销都记府上的公账,手里很攒了些银子。
这些多数是老大寄来的孝敬。
夏元仪心高气傲,生来是官家千金,又当了二十多年官太太,她的个性不允许她挪用老人的养老钱。
老三自诩孝顺,所给孝敬不如大哥,每逢年节也有一些。
老爷子今年过寿,又收了一大笔孝敬。
他俩早想好了,江致微要是考中了,这钱就都给江致微。
反正他俩也用不上,吃穿不愁,儿孙众多,养老送终都有保障,不如再供个官员出来,以后去见了祖宗,他俩都有面儿。
江致微没要:“这银子留着吧,我回家看看我娘那里有多少,不够了再找你们拿。”
一番劝说,江致微又道:“现在给我,我也不好拿,万一丢了?”
两老这才把小木箱锁上。
锁上后,又嘴起江知与。
说他没规矩,招婿不跟长辈说,来京都这么久,也不带人过来看看。
再又说他招的夫婿不好,又傲又目中无人。
“连你三叔的面子都下,他以为考中举人就能骑我们头上了?”
……
江致微脑壳嗡嗡的,一天下来,身心俱疲。
贴榜这天,满城热闹。
江致微住在江老三家里,是官员府邸,别的书生不好来请,帖子一并下到了镖局。
谢星珩在镖局吃过一回酒,肚子还没清货,就被拉着出去吃第二回。
江知与派人把帖子转送江老三府邸,请柬始终没送到江致微手里。
谢星珩第二场酒吃一半,又来人叫。
都是同年,既然要聚,就搞个大场子,省得两头跑。
京城寸土寸金,贵人遍地。地方大的,包不了场,地方小的,又不够用。
一行人约着踏青去,沿河岸摆长桌,搞露天自助餐。
谢星珩被调侃多,都没想到他是最后一名。
他心里也别扭,面上不显,笑呵呵的,谁来都当是贺喜。
因他乐呵,这调侃也就是一句玩笑话。
聚餐的人里,考得最好的人,居然是顾慎行。
谢星珩跟他碰杯,神色复杂:“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学霸。”
顾慎行愣住,拆字理解学霸,然后狂笑:“哈哈哈哈运气好运气好,谢兄也不错,我们同为第一!”
谢星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