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参差
“朕病这些天仔细想过,老百姓能轻轻松松吃饱穿暖,闲来生事才会被有心之人多次利用挑唆,忽悠着去信奉教派,朕前些年沉迷供奉,是朕错了,因为这乱事与朝臣的磕磕绊绊,朕至今历历于心、午夜梦回惊焦不已。这些年兵部征兵像玩闹一样,朕要效仿慕容鲜卑,每户只余一男丁,年内征兵百万!”
李爻越听越不对劲,眼前这人简直——前几天被色鬼夺舍,今天又被哪个千年老鬼夺舍了么。
慕容氏是游牧族,征兵根本不用考虑粮草,行到哪里劫掠野猎到哪里。但南晋不是,征兵如何能不思辎重?更何况蜀中、秦川、幽州口等多地已有传闻说山匪越发肆虐,显然是老百姓的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如果再横征无度,不仅兵征不上来,怕是还都要去占山为王了。
离谱太甚。
李爻心虑焦灼时惯于摸左腕的黑圈,如今一个下意识,摸了个空。
这让李爻凛然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不能独自与赵晟纠缠征兵事宜,依着赵晟屎壳郎滚实心粪球的模样,好言相劝指定变吵架。
并且吵不赢。
李爻心思一转:他是想让我支持征兵,所以刚刚揪着百姓不放么?
就算不惦着过了,拆窗户和掀房顶总该保全一处吧?顺水推舟先将那些孩子保下来再说。
这么想着他话题一转:“陛下想征兵,臣更恳求您放了今日被抓的孩子,伐木不伐苗……”
“铛铛铛——”
第三次他话没说完,赵晟用腰佩敲在桌子上,震响声扰得李爻心烦。
“晏初,你知道在为谁求情吗?”赵晟皱眉。
李爻心道:快让景平来给你治治脑子……
“陛下,”李爻压着脾气,轻缓了声音,“那些孩子是离火神君的信奉者,是信奉陛下的。”
本以为是句马屁,不曾想也拱邪火。
赵晟猛一拍桌子,毫无预兆地爆喝:“信奉者怎么会忤逆朕!朕已经遣散了信众,他们就该安生度日,冲撞辰王府做什么?难不成是想让朕重修神君祠,在对错之间反复横跳!”
钓鱼不让鱼咬钩?
没有你跟豫妃挑唆,他们会冲撞王府?
李爻内心咆哮一声,撩袍跪下,他被赵晟一套逻辑搅合得头晕脑胀,这混账的思维已经没办法用寻常逻辑推断了。
他不好再说别的,只道:“陛下息怒。”
“起来。”赵晟声音没什么温度。
李爻迟疑,他知道今日注定求不出结果,盘算这事该如何从长计议,谢恩起身便慢了少许。
可赵晟俨然拿枪药当饭吃来着,沾火就着,冷声质问:“如今连你都要逼迫朕么!你可知当日他们在朝上是如何逼朕的?他们就如你这般……你是没看见啊晏初,满殿人跪在朕面前……若是你在,能不能为朕挡掉那些明枪暗箭,还是也要与他们一伙……”
他话说到最后声音打着颤。
李爻不敢说话了。
赵晟的言行看似没逻辑,其实是遵从他自有逻辑的。
“你……”赵晟从卧榻上起身,跛脚疾走到李爻面前居然跪坐下来,毫无预兆地一把将李爻抱进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朕怕……朕好害怕……朕自继位便是突如其来,一切都不在朕的预料中……”
赵晟身为皇上经历一系列变故,又被毒影响,心思有变化也不奇怪,可这变化太吓人了。
李爻浑身肌肉紧绷,皱吧从头蹿到脚。
他想把赵晟推开,又不能硬推,只得跪成块石碑,豁出去让赵晟哭。
“陛下,悲极伤身,保重龙体。”
赵晟充耳不闻,念念叨叨:“晏初,朕难过,你能不能让朕不难过?你告诉朕怎么才能不难过?”
李爻:我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屋里还有樊星,李爻看他,拿眼神跟小公公求助。
樊星一撇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闭眼摇头。显然是不敢劝。
正不知皇上何时能哭完,门外传事太监报:“陛下,二皇子殿下来了,说有功课求教。”
赵晟停了,抽两下鼻子:“朕与康南王议事,让他等片刻。”
屋里二人赶快见缝插针,一左一右将皇上搀扶起来,请到小榻上坐好。
李爻顺坡而下:“陛下,既然二殿下来,臣告退了。”
赵晟张了张嘴,好半天憋出一句:“朕近来……总是在你面前失态……”
“陛下为国操劳烦忧,心里有委屈,微臣理会得。”李爻叉手躬身。
赵晟摆摆手:“你既然歇得差不多,下次大朝,便来吧。”
李爻出御书房,松出一口气,心道:消停日子果然到头了。
他往外走,见廊下有个孩子端正站着,小脸白净得像瓷娃娃。
李爻近前行礼:“见过二殿下。”
那孩子持着礼,托李爻的手肘:“王爷不必多礼。”
二皇子叫赵屹,李爻上次见他是负气离宫之前,那时小崽子才两岁不到,路都走不稳,便跌跌撞撞扒着他的盔甲往他身上爬,一晃不见,长成这般模样了。
不过他现在没心情哄孩子,道:“下官告退了。”
“王爷慢走。”赵屹道,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
李爻终归是拿他当小孩看,迟疑须臾,弯腰柔下声音问:“殿下有何吩咐呀?”
赵屹踮脚,跟李爻耳语道:“我是专门来给王爷解围的,父皇最近喜怒无常,往后王爷要记得我的帮忙。”
话像小孩话,意思可不是小孩意思。
“王爷,”小孩继续道,“王爷当今该保全自身为上,听闻郑铮大人要从信安回来了……”
话说到这,御书房门开了。
传事太监过来道:“二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那不大点的小人儿向李爻一笑,躬身行礼,低声道“咱们来日方长”,地出溜似的进屋去了。
入宫时雨过天晴,这会儿又阴云满布了。
天上飘起淅沥沥的小雨。
景平不爱雷雨天,李爻却是比较喜欢下雨的。他没打伞,细如牛毛的雨丝把空气洗涤透彻,微冷湿潮的空气润进肺里,能冲淡他胸口的闷痛,挺舒服。
他慢悠悠地往宫外走,从前他未注意过二皇子,那小孩不是嫡出,一直被皇后养育,这回解围怕也是皇后托付?
想到“皇后”二字,他突然惊觉或许忽略了一件大事情——皇后娘家姓苏。
左相苏禾也姓苏!
他们和前朝苏氏、信国夫人苏素、甚至景平……有没有关系?
苏家太大了,乱世中有心掩藏,旁人想揪根溯源并不容易。
前朝势败损一阀苏家人,再重新用另一阀人起势,只要家世门第够宽就能做到。
李爻想到这,回府给避役司相关地域首领发信,让暗中查探左相苏禾的祖上家世。
为官者要上查三代。该查的官家当然早就查过,而于苏家而言,三代不够。
忙完这些,晚饭时间早就过了。
李爻惦记起景平,不知那臭小子眼睛怎么样,好好吃饭没有。
现在王府有了家将人也不多。三十几人轮班分散在偌大的王府中,如碎石入海,只要不刻意出来蹦跶,依旧没有存在感。
李爻找过景平常爱待的地方,没见人。
问了胡伯孙伯,和几个固定岗位,没人知道他在哪。
说是晚上吃饭时就没见。
这小子眼睛好了?
不方便乱跑什么……
饭也不吃!
李爻刚感叹一句“一个个的都不省心”,又体会到了景平的用心良苦。
他只得让滚蛋找人。
事到临头,狗比人管用,滚蛋一路闻闻嗅嗅,带着李爻在存旧物的小库房找到了景平。
这地方李爻前几天刚收拾过,干净整洁。
景平坐在角落里,随意捻着李爻用过的旧匕首。
他也不是防备,就只是在那坐着,和李爻的诸多旧物作伴。他知道李爻总会找到他的。
“你也太谨慎了,”李爻到他身边蹲下,微仰起头看他,“饿了吗?”
景平眼睛不灵便也知道是李爻到来身旁。
那人身上熟悉的梧桐花香味倏然扑过来,惹得景平神色比往常柔和,双眼中没了冰冷灵动,笑起来更恬淡些:“赵晟中的毒会影响神志,不是不信府里的人,总归是……小心些好。”
家将们是不能再上战场、又不愿在家赋闲的将士,全是新安排过来的。万一将景平眼睛不便的事嚷嚷出去,传到赵晟耳朵里——意图毒害大皇子的事情,便又要被反攻倒算。
“我若好晚不回来,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李爻扶景平起来,手在对方眼前晃过,发现他眼眸半点反应都没有,大概彻底看不见了。
景平无所谓:“正好清静清静,把近来的事情过一遍,曾经看书上说,万法是心相,执相实乃执心,一直不太明白,瞎了半天,似乎明了不少。”他说着笑得更开了,藏不住少许腼腆,很好看。
这是李爻近半天见到最赏心悦目的画面。
李爻少有地没打趣他,在他头上揉了揉:“走吧吃饭去,我喂你,不给他们看见。”
景平舔了舔嘴唇,羞怯陡然收尽,兴奋道:“有这好事?这么一想,瞎着也不错。”
李爻:……这个脑子怕是也不太正常。
不过比宫里那位可爱太多了。
就在这时,门房小厮满院子地找人,遍寻不到只得扯开嗓门叫魂:“王爷——王爷呐——您搁哪儿呐?”
二殿下带着陛下的口谕来了。
第132章 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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