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渡
他是随给皇亲呢还是随给国戚呢?手里要捏着这么多粮。
权持季趁人之危套着话:“因老板,你手上到底有多少黑粮?”
因子虚好像突然就精神了,抖擞了一会,颤巍巍地转过身子,像一颗别扭的小土豆一样别过身子,缩着脖子,袖子揣手,讷讷道:“不,我不……告诉你。”
权持季“呵”了一声。
风声猎猎,离城西越来越近。
“我,我的鸽!”因子虚突然叫了起来,手脚并用地向前扑通,权持季不耐,一手擒了因子虚的脑袋将他摁了回来。
权持季只见天上的一个“小黑点”突然冲了下来,轻盈的羽扑棱两下,乖巧地站在因子虚的肩上。
鸽子歪了歪脑袋,滴溜着小小一点的黑色眼珠子和权持季对视着,张大尖嘴,脖子向前一探又一探的,仿佛要啄死权持季。
因子虚废劲扒拉着肩上的鸽子,笨拙地取出绑鸽子脚上的小竹筒,拿出里面薄薄的一张纸,突然就看向了权持季。
他还是晕乎乎,眼睛都对不好焦似的,说了声:“先生,手。”
权持季没设防地伸手,叫因子虚一把抓了。
下一秒,因子虚低首,就着权持季的食指腹就咬。
权持季一下子不知道作何反应才好,轻轻地“嘶”了一声,控住因子虚的下巴才把自己的指收了回来,恶狠狠地皱眉:“你……”
因子虚无辜地看着他:“……”
权持季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因为因子虚丑得让他噤声。
他原来想问因子虚是不是属狗,后来觉得不必侮辱狗了。
权持季把湿润的食指对着火折子一照,看见指腹已经被因子虚咬破,血滴凝成一珠,灼眼得很。
因子虚忽地伸手,两人的指尖相触,那点血迹融于他们的指尖纹路,权持季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个词——“结契”。
第14章
然后……
因子虚抹走了权持季指腹上的那一点血,抹匀于自己的指腹,对着另一只手上薄如蝉翼的纸戳了上去。
纸上出现了一个鲜红圆润又清晰的指头印,甚是标准好看。
权持季沉眉,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原来,自己是被因子虚当成了印泥。
因子虚轻车熟路地将纸折成了特别的样子,卷起来塞回竹筒,挂到了鸽子脚上。
下一秒,白鸽展翅,晃晃悠悠地追逐着远方刚要升起的红日。
权持季见鸽子远飞,伸手猛地向前一探,抓着因子虚的脖子,用了点力,因老板那白嫩脖子上顿时被挫出了两道清晰的红痕。
既然粮食已经到手,知道许沉今消息的又是喻白川,那因子虚当然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因子虚不适地皱眉,细得可怜的手攀着权持季的肩,挂到了权持季身上,扭了扭脖子,迷惑了叫了一声:“先生,菌子卡喉咙了。”
他脑子还迟钝,现在只要不舒服了就是菌子惹的祸。
权持季犹豫了一会,最后哑言:“……”
只是把手收了回来,在因子虚身上嫌弃地擦了擦,又“呵”了一声。
世上的草芥那么多,再多一个也无足轻重。
权持季又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抬起因子虚还挂在他肩膀上的手臂,想离因子虚远一点。
因子虚睡得不知不觉,待醒来时已经被打包到自己的骡子旁边。
得亏阳长大夫妙手回春,喻白川现在很清醒很精神,不像因子虚那样只会抱着骡。
庄琔琔昨夜睡得安稳,捧着权持季塞他怀里的饼迷迷瞪瞪地啃,一出门看见了抱着骡子呼呼大睡的因子虚,他“呀”了一声,扭头向阳长问:“是要发赈灾粮吗。”
阳长笑得灵性:“呵~”
喻白川不忍直视,干笑:“哈哈哈。”
因子虚睡得太香,不知梦见什么,笑得猥琐:“嘿嘿嘿……”
原来因子虚的打扮就脏乱潦草,折腾成一个晚上更是看不出半点人样,庄琔琔认不出。
因子虚被吵醒了,迷迷瞪瞪,眼还没睁开,身子先挺立,急问:“什么粮?哪里有粮?”
权持季出来摸了摸庄琔琔的头,对着因子虚“呵~”了一声,低声教导庄琔琔:“成大事者不可视财如命,你看看他,可笑至极。”
因子虚自认别的优点没有,偏就是个顺风耳,听到了权持季的话也不恼,反而讨好地向权持季招了招手,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骡子身上大红大绿的鞍子磨得有些薄了,因子虚抱得并不是很舒坦,挣扎两下直起身。
权持季瞧着他:“凉都遥远,因老板可用收拾收拾行裹?”
因子虚的头发胡子和衣服乱得太突出,权持季实在是不忍直视。
因子虚自觉他就是用来衬托别人光鲜亮丽的绿叶,他不用收拾。
奉安城城门天亮就开,得亏了权持季,因子虚这个落了奴藉的没查户口就被放了出去。
奉安城城门天亮就开,这个破败的地方阳长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奉安城虽荒僻,却实在是大,两日的脚程才能到城门,权持季自己的东西没多带,马儿拖的都是庄琔琔的家当。
因子虚这个身子是真的弱,净天呆在他那头倒霉骡子身上,没办法下来走上哪怕半步。
庄琔琔对着他扮了个鬼脸。
他是真的瞧不上因子虚那副德行。
连喻白川那样的都可以下来走两步,因子虚凭什么不可以,因子虚一定就是权持季声讨的所谓“懒蛋”,自己定不能和他同流合污,寒了将军的心!
因子虚就不缺的就是别人的白眼,庄琔琔烦他,他却好奇:“小东西,你是被权家收留了,可为什么你姓庄,不姓权?”
庄琔琔见权持季的目光没有落到自己的身上,这才凑过来小声道:“我也问过先生,先生不说,他叫我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因子虚就好奇别人不想说的东西,贼兮兮地靠了过去:“那你为什么也不叫他爹啊?”
就因子虚所见,权持季确实是把庄琔琔视若己出,但是对于庄琔琔,权持季的态度实在是蹊跷,他把庄琔琔当儿子却好像并不奢望庄琔琔能把他当作父亲。
庄琔琔自己也不知道,他对着因子虚的耳朵道:“小时候,我叫过先生父亲,但他好像呆住了,等到了第二天就命令我叫他先生,不准叫父亲。”
因子虚:“……”
他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庄琔琔对权持季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还没来得及再问多一句,权持季的声音突然就从前方传来了,他呵斥庄琔琔:“离那家伙远一点,那家伙脏。”
还邪乎。
昨日权持季派人跟着因子虚那只鸽子,但是那鸽子却凭空消失,权持季了然:因子虚训练了一批用来传密函的鸽子,且这批鸽子还与别的不同,这伙鸽子学会了把自己藏起来,学会了夜行日伏。
庄琔琔应了权持季一声,忙不迭的勒马缰,一溜烟跟上了前面的权持季。
权持季道:“快到城里了。”
奉安城虽然偏僻,地域却广大,流放到这里的官员数不胜数,还有满地的痞子骗子聋子……明明是这么鱼龙混杂的地方,城主却是个女子,叫皇甫七落。
要出城就要拜访拜访皇甫七落。
权持季来时已经见过那位优雅但是狠辣的女人,此时正和她谈笑风生。
因子虚不适地靠着墙,站没个站样。
皇浦七落长着一张娇滴滴小女娘的脸,略施粉黛就明艳无双,笑盈盈地捧着茶杯,对着权持季笑道:“不知道权将军在我这里找到许沉今了没有。”
权持季老实道:“没有,怕是叫许沉今跑到别的地方了。”
皇甫七落却笑:“将军总没找到许沉今,却也得了销金寨,不是吗?”
权持季早有预料,黑七那个蠢货张扬,早把销金寨的老底都泄了个干净,要说皇甫七落什么都不知道,权持季是不信的。
原来还在打着盹的因子虚精神了,抻了抻老腰,汲着长拖拖的袖子捂住嘴,打了个响亮的哈欠。
七落的目光立刻落在了因子虚身上,挑了挑眉,手上还在不紧不慢地烹着茶: “权将军这是?带了什么蠢物?”
庄琔琔没拉住因子虚,反而被因子虚挣开。
因子虚弯腰,恭敬道:“城主大人也想要销金寨吗?”
权持季撇他,就想看看因子虚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结果,因子虚脱口而出:“我支持你。”
权持季:“……”
他刚要示意手下把因子虚拖下去,却只见因子虚一下子跨坐到皇甫七落的桌子上,不客气地用指勾走了她的杯,一饮而下润润唇道:“城主要了销金寨能干什么?销金寨里边的大多是没脑子的蠢货,您要是缺这两个打下手,不如捡一捡官道沿路的小乞丐养着。”
“城主是贪上了销金寨的黑粮,还是要为了道义铲平销金寨?”因子虚一笑:“一来,销金寨的黑粮一半靠抢一半靠坑,要是城主想要黑粮生意,估计要废些时间和良心。二来,奉安城有多不太平您也知道,就算没了销金寨,这儿该是多乱就是多乱。”
因子虚说道:“权将军是国之重臣,您与他闹到圣上面前,那得多不好看呐。”
皇甫七落要的就是操纵销金寨的权力,乱世里,自己手里要捏着实实在在的东西才踏实。
权持季是圣上的眼中钉,惹他可比惹别人划算多了,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奉安城,当然是皇甫七落说了算。
但是因子虚明摆着告诉皇甫七落——“不划算”,就算得罪了权持季,哪怕得到了销金寨,皇甫七落也没办法得到真正想要的。
杀了黑七简单,让销金寨乖乖听话却不简单。
因子虚损呐,眯着眼睛道:“城主,除了明抢,还有别的办法。”
皇甫七落盯他:“比如?”
因子虚抚掌:“您嫁给权将军啊!现在销金寨听他的,您和他成为一家,销金寨不就听您的了吗?”
权持季抬手,手里还烫着的茶劈头盖脸地浇到了因子虚脑门上,他拖着因子虚的肩膀将他摔回角落:“住口。”
因子虚被淋得多了,早已见怪不怪,捂了捂自己快碎了的肩,苦口婆心:“先生,万一你找不到许沉今呢?先生难道真要和许沉今红帐高悬,春宵一度?嗯?”
权持季一把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重重地按在墙上,眼里是溢出来的杀气:“因老板,你怕是真的嫌自己命长。”
因子虚老实了,谄媚地扯扯嘴角:“先生手下留情,在下冒犯。”
皇甫七落见眼前闹剧却饶有兴趣:“不知权将军从哪里找来的这家伙?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