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渡
因子虚条件反射一样抬起自己的腿,腿弯处流利地一折,脚踝正正地劈向权持季的后颈。
腿才刚到半空中就被权持季很轻易的擒住了,小腿肚子哆嗦了一下。
权持季不屑地提起因子虚的腿,让他全凭着背部支着地,衣褶垂到胸前堆积,影影绰绰地显现一把细腰。
权持季讽道:“你这身三脚猫功夫是哪个半吊子教的?”
因子虚:“……”
他心虚,他不敢说自己师从名师。
权持季点评:“这套腿法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腿抬上来了,人的重心就容易不稳了,重心不稳了,哪里都是破绽。你没学过手上的任何功夫就去学了一个腿法?”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点头:“嗯。”
权持季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你怎么想的?”
因子虚悖悖:“跑得快。”
权持季口上并不积德:“死的也快。”
因子虚嘴硬:“这腿法好看。”
权持季把他扔了下去,看他四仰八叉,轻笑一声,讥诮道:“腿法好看,死相悲惨,因老板真是会挑。”
因子虚突然一笑,身子重心往权持季方向一靠,本着恶心人的目的,他悠悠道:“先生,在下这腿法,还有妙用。比如,可以劈叉,可以将腿开到这么大的位置,后面这个洞可以抻得很开,做的时候什么姿势在下都可以做到,任君采撷。”
权持季:“……”
还是杀了吧。
第16章 就捡你了
许沉今当年倒是请过京城有名的教习武师傅,那老头子只看了因子虚一眼,留下一句:“不是这块料。”
那时的许沉今躺在软榻上,十指葱青,笑意盎然,轻轻地用扇子挑起了那老头的下巴,歪了歪脑袋,桃花眼里是九转十八弯的心思。
美人丞相面如敷玉,屈尊降贵地低头,像一条吐着毒芯子的蛇妖蟒异,张扬道:“为何不是这块料?天下有什么是在下学不会的?”
那老头被许沉今吓个半死,回去哆哆嗦嗦的整理行当,举家南迁,刚出城门没两步,就很“凑巧”地碰见了“正在赏梅”的许沉今。
许沉今裹着那厚绒的大氅,在飞雪里摘下斗笠,乌发上堆满了细碎的新雪,他用斗笠遮住了那老头的一头银丝,笑眯眯的:“先生这头发倒是比雪还要白了,不知道习武之人是不是比旁人要长寿一些?听说,先生的小儿子并没有先生这样的好天赋,但是无妨,就算他像沉今这样资质平庸,有先生呢。”
彼时的许沉今动动手指把那老头的小儿子塞进营里当一个教习督军才换了那师徒情分,但是那老头可能真的觉得许沉今没有这个天赋吧,就教了许沉今一套腿法。
此腿法潇洒非常,行云流水地打下来更显风度翩翩,矫若游龙,很适合许沉今在殿堂之上瞎显摆,但是真的要打架,那套中看不中用的腿法只有挨打的份。
但是没人敢告诉许沉今呐,害得他就这样靠着那点绣花枕头功夫张扬自负了很多年,直到流放,他从高高在上的许沉今变成市井里油嘴滑舌的因子虚才终于知道自己那套鬼东西到底有多么鸡肋。
而且,他确实不是练武的苗子,倒是难为那老头了。
此情与前景重合,因子虚汗颜:“……”
他麻溜地滚回去烤火了。
以前因子虚从来不信自己不是哪块料子,他认为天下所有都很简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过如此。
只有没落颓唐过,才知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才知道有些东西他学不会,他不配学。
权持季却还捏着他的手,用的力气不大,只是刚巧让因子虚挣不开罢了。
权持季道:“可以先学五步拳,不为打架斗狠,修身养性也好。”
因子虚歪脑袋:“修身养性?”
他倒是看不出来权持季哪里“修身养性”了。
自己被权持季捏过的脚踝阵痛还历历在目。
权持季似乎在证明些什么,把因子虚的手撒了回去,顺带着掸了掸指上的灰:“庄琔琔也学这个。”
因子虚:“……”
他感受到了侮辱。
他堂堂七尺男儿和一个七岁孩童学一样的?敢不敢给他来点花活?
权持季又往烧得火旺的柴堆里添了一把干柴,看因子虚抱着膝缩作一团,侧面还可以看见因老板圆鼓着的正因为打寒噤而咬牙的腮帮子。
他想他大抵是疯了,解下身上带着毛领的氅,一言不发地披到了因子虚身上。
因子虚抬眸:“?”
权持季冷呵:“因老板瞧着体虚,更需要。”
因子虚:“……”
他毫不客气地把衣服裹紧,光速卧倒,呼呼大睡,不地道地想:只要这件衣服脏了就永远都是我的了。
若不是小拇指还痛,他必要翘起兰花指娇滴滴道:给了就不能拿回去了哦~
主打一个膈应权持季。
权持季默默看向左右,一大一小包成茧,睡的时候还咂叭嘴,然后他又往火里添了把柴,摸出地图细细看着。
明日就能到凉都了。
夜里要有人守着夜,权持季一夜未眠,脑子里就这两个字“凉都”。
巧了,因子虚梦里也都是凉都:不大的竹檐,简单的砖瓦,青黛黄竹围着四四方方的桌案,细细密密的雨滴到油菌上,雨声入梦睡得很安稳。
凉都有三宝:温泉,菌子和玉石。
阳长到凉都的第一句话就是:“真他娘的美啊。”
因子虚早就轻车熟路地捡菌子去了。
他是凉都人,见了菌子,无论可食不可食都要捡起来揣袖子里。
权持季捡起伏在地上到处捡蘑菇的因子虚,用力将因老板摔了个踉跄,抱手问:“许沉今呢。”
因子虚好不容易才站稳,用手肘戳了戳喻白川:“你说。”
喻白川悖悖地胡说:“那啥,死了。”
他也不想说话。
他也不想死。
权持季沉默了,指节在刀把上转了一圈,是要杀人放火的架势。
此时,因子虚鼓掌:“好,就这样了,散了吧,明天带你们挖棺。”
权持季盯他。
因子虚自夸,从怀里掏出了准备已久的小纸钱,铿锵地一点头:“挖棺我专业,费用咱好说。”
阳长嘴角抽搐,依旧是用看不上因子虚的眼神,冷嘲热讽道:“因老板真是什么钱都敢赚啊。”
因子虚还是那副没正形的样子,摆摆手谦虚道:“过奖了过奖了,亲自埋的,总是熟悉。”
“阳长,”权持季拉开了公鸡掐架似的阳长,目光审视般来回扫搭着因子虚,片刻后似是无奈地懈了口气:“那便这样吧,明日过来把许沉今挖出来,从此,分道扬镳。因老板继续倒卖你的黑粮,国师继续装你的小伙计,我们各奔前程。”
因子虚看着阳长回过头来咬牙切齿的表情和权持季的背影,十分有礼貌地挥手作别:“先生,玩得开心啊。”
待人一走,因子虚样子立刻不装了,烦躁地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对着喻白川勾勾手指头:“带你去看看我以前的家。”
喻白川围着带遮阳轻纱的斗笠还以手作拱桥状挡着灼人的阳光,忙不迭地跟着因子虚越踱越快的脚步,几乎是恼怒地问:“为什么要自己去挖棺?告诉权持季这棺是你埋的,那万一……”
喻白川终于跟上了因子虚,声音压得极低:“万一权持季认出棺里的不是许沉今,你不就完蛋了吗。”
因子虚不在意一样地捅了捅耳朵:“不,权持季认不出来的。况且,我埋下的尸体,挖棺的钱不赚白不赚。”
喻白川:“……”
时候到底是变了,曾经挥金如土的许沉今现在绝对是想钱想疯了。
他恨恨道:“怎么不穷死你。”
因子虚揣了揣袖子,掏出了自己捡来的两颗白白胖胖的菌子:“先安顿好东西,我带你去试试我们凉都的热泉,回来再炒个菌吃。”
喻白川以手扶额。
因子虚心是真大,他服了。
因子虚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路过青石架的小桥时,因子虚眸间一亮,错愕地攥手。
两岸莺莺燕燕,商坊繁忙,刚出摊的烧饼冒着热气。
喻白川见他停下絮叨和脚步,探头瞧他:“怎么了,老板。”
因子虚伸手指指那桥,被油腻刘海遮住的眼焕发出漂亮的色彩光泽,他好像突然从“烂人一个因子虚”又变成了“高台之上许沉今”。
因子虚道:“我之前在这里捡了个小孩。”
喻白川:“……”
原是老板迟到的父爱在泛滥。
因子虚接着道:“我捡的小孩是最聪慧可爱的,庄琔琔不及他万分之一!”
喻白川随口应了一声:“那他现在人呢?”
因子虚黯然失色,捅了捅耳朵:“不知道。兴许已腰缠万贯前程似锦,兴许早就忘了在下,善哉妙哉。”
在因子虚还只是十几岁的半大少年时久居凉都。
青石桥的一侧是飘红挂绿的酒楼,捧着绣球的娇娘在台上静侯良人。
因子虚被烧饼店的小二推搡着,眸子清亮,口里叼着大半个烧饼,手上油润的笔尖浸满了墨汁,落入纸上画的正是两道僵硬扭曲的人影。
烧饼店的小二把因子虚嘴里的大半个烧饼扯了回来塞进了自己的嘴巴,端详着因子虚的画好半晌,最终还是难以接受:“你这个……画得不行。”
因子虚不服:“我可是名家大师指导学习的丹青。”
小二嘴里都是饼,含糊不清道:“名家大师也不行。”
他又打量着因子虚:“你没经历过,你也不行。”
因子虚细细打量着自己的画,还是没觉得自己画的有那点不好:“你看这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哪里不好?”
小二斩钉截铁道:“脸不好。”
因子虚反驳:“去哪里能找到脸长得和我一样好的?我这个是惟妙惟肖,尊重实际的好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