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六渡
阳长倒没想到喻白川竟是愿者上钩,他默了默,实在不能理解有些人连最基本的药材都怕吃不起。
喻白川也觉得好笑:“阳长大人为马求医,在心肝上砸了这么多名贵药材也在所不辞,当然不明白我的心思了。”
阳长自己喜欢阴阳怪气,今日被别人阴阳怪气了一把明明是恶有恶报,他倒恼得跳脚:“滚滚滚,别和我的心肝比。”
阳长一把扯着因子虚就要把他扔出去,喻白川端端正正地跟在他们后面就像看笑话似的。
阳长大力出奇迹,行云流水地一脚踹开门,推搡着把因子虚扔了出去,嘴里还在念念叨叨:“天杀的,浪费我的药。”
因子虚脚步还在虚浮,就要栽一个倒栽葱,眼前突然冒出来一道人影,因子虚眼冒金星地扎到那人的胸口的位置。
权持季看着因子虚那颗毛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出现,厌烦的很:“阳长。”
因子虚安心地把重心调整回来,心道:权持季的胸还是这么硬。
阳长大夫还在叉着腰倚在门框上,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口气,骂骂咧咧着:“你倒是清闲得很,什么垃圾都往我这里扔。”
权持季把因子虚拎了起来,细细地打量着:“因老板不是昨日才泡过热泉,今天怎么还是这么脏乱。”
因子虚冷笑不语。
自己这副鬼样子到底怪谁啊?
阳长抱臂:“他两个是你带过来的,忙着跑前跑后的却是我,权持季,你真是好大的面子。”
权持季懒得再和阳长说些什么,向因子虚勾了勾手指:“我看因老板现在能走了也能跑了,该去挖棺了。”
“是。”因子虚一下又没走稳,被权持季捞了一把。
权持季的小臂勾着因子虚的腰腹,将因子虚整个人往上面一抬,好似奚落一般:“因老板真是轻得可怕了,就像一具骷髅一样。”
因子虚冷汗涔涔地呼出了一口气,罢开了权持季的手,隐隐约约有了一点不妙的预感,却还是道:“走吧。”
“那许沉今的尸体是我和喻白川一起埋的,埋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那是许沉今的坟头。”
因子虚胡编乱造着:“那尸体真真是可怜,脸被剜得一道一道,血肉模糊的样子。”
权持季问他:“那你怎么就相信了那具尸体就是许沉今?”
没个正形向来是因子虚擅长的事情,他摇头晃脑道:“那具尸体的皮肤又白又嫩,身材很好,看起来生前就是一个美人。”
权持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刀子,幽幽道:“尸体都很白。在之前拷问俘虏的时候,我一点一点把他们的血放干净,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变白,有趣得很。”
因子虚汗毛倒竖,他想起了黑七的死相:身首异处,断臂穿颅,被穿透的脑袋里白的红的流了一地。
他心道:权持季真的恶劣。
权持季吓唬了他犹嫌不够,伸出刀子对着因子虚的后背比划了一下,寒刀激得因子虚一抖:“因老板应该记得我说过,如果找不到许沉今的话,因老板可是要为自己这一条胡说八道的舌头付出代价的。今天见血怕吓到了琔琔,我可是把他留在客栈了的。”
权持季话锋又一转:“要是棺材里的不是许沉今,那就让喻国师随你一道上黄泉吧。”
因子虚:“……”
他实在是不该在这里。
因子虚眸间闪烁,死死地盯着权持季道:“先生真是霸道。出事了在我。那顺利拿到了许沉今的尸体,先生又要如何赏我才好?赏罚分明的道理的道理先生不会是不懂吧?”
权持季好像提起了一点兴趣:“那因老板想要些什么?”
因子虚顿时笑容灿烂:“若先生找到了许沉今那定然要回京的吧,销金寨没人看这可如何是好,”因子虚一锤掌心,真的是一副为权持季掏心掏肺的样子:“如果先生不嫌弃,在下愿意为了先生排忧解难!”
权持季半点客套也没有:“我嫌弃。”
阳长乐了,又“呵”了一声。
喻白川只觉得丢脸。
因子虚撇了一眼权持季:“先生是不是玩不起。”
权持季老实:“是。”
待权持季回京,销金寨群狼环伺,因子虚能不能守好销金寨还未可知,就算因子虚能守住销金寨,待到权持季需要销金寨的时候,因子虚这样的老狐狸还能不能忠诚?
傻子才会同意吧。
许沉今才没有这么值钱。
“哦……”因子虚早有预料,恹恹地抬眼,嘴里依旧不三不四:“那先生离开后打算把销金寨给谁来看着呢?难道是……先生昨日找的那个小倌。”
阳长耳朵尖,这回一下就精神了,吓了一跳,大声道:“什么小倌,哪个?”
因子虚“啊呀~”一声,做作地捂住自己的嘴,慌忙道:“原来阳长大人不知道啊。”
“不准叫他小倌。”权持季眯眼,眼角余光满是凶戾,一把揪过因子虚的脑袋与他面对面瞪着:“我看上的人就不是你能随意当作笑料染指的,我自会奉他玉叶金枝,因老板若还想要这条舌头便闭上嘴巴。”
因子虚差点憋不住笑,表情扭曲得很。
权持季自会奉他玉叶金枝?
那难度就好比让母猪上树猴子遛狗,权持季他连人都找不到,奉个鬼!
喻白川为权持季可歌可泣的一见钟情而噤声。
阳长还浑然不知只是欣慰着:“那你那个良人叫什么?”
权持季沉默了。
“噗……”因子虚没忍住泄出一声笑。
权持季侧目,心道真应该把因子虚吊起来一点一点剜了他的舌。
阳长还在问:“怎么?不能问?”
权持季冷漠:“不知道,他是个哑儿。”
阳长这回把嘴闭严实了。
好笑得很,权持季从土里掘出了许沉今,就要忙着去宠他那不知名的小新欢了,阳长被权持季牛坏了。
“到了。”因子虚把马笼头一拉,打断了他们不三不四的谈话,他扶着胸口一下子蹦了下来,破口的草鞋凉得很,被冻得叫了一声。
权持季越看越觉得因子虚碍眼,一手把因子虚整个人歪歪地架了起来,就往杂草堆上走:“哪呢?”
因子虚两条腿僵直地悬空晃了晃,衷心道:“先生,你真高,然后,许沉今就在你脚底下。”
第22章 养不熟的狗
权持季定晴一看,自己脚下是被雪埋了的绿色小芽,还稀稀拉拉地开着只有几朵的黄色小花。
阳长低头:“哦,金银花啊。喻白川你倒是念感情,还在许沉今的埋骨之地上种着他最喜欢的花。”
听说许相最爱金银花,因为它的名字里金的银的一应俱全。
可许沉今说又不单单是因为如此。
权持季垂眸:“忍冬花?”
因子虚怔怔抬眼:“对,忍冬花。黄开忍冬花,翠起向阳竹。”
金银花又叫忍冬花,于暮春初夏灿灿花开,于隆冬抽芽蕴绿。
不似血梅高高在上,忍冬伏地而蔓,野地独生。
对风雪傲骨得很,名字张扬得很,花性野得很,就和那时的许沉今一样。
他若无意入局便闲云野鹤潇洒一生,他若入局,便要名号响亮,定搅地覆天翻。
权持季挑了挑眉:“许沉今喜欢这个?真不吉利。”
因为书生也喜欢忍冬花,碧螺春里点缀着金银花,菌子火锅汤汁乳白。
许沉今有什么资格和书生喜欢一样的东西?
因子虚把镐头往忍冬花上一扎,一脚踹了上去,土灰掀了权持季一身,他催道:“快挖吧,先生不是急着同那许沉今冥婚吗。”
权持季恶狠:“因老板未免口无遮拦了些。”
“先生又要在下说真话,又嫌在下口无遮拦。”因子虚倾身,转哼一声,语气贱嗖嗖的:“在下若是个哑儿,是不是能讨先生欢心一些。”
他衣着破烂,领子不知什么时候被虫蛀得千疮百孔,隔着单薄的布料,甚至可以看见因子虚白哲脖子连接一抹艳色的锁骨延入令人浮想连翩的内里。
因子虚这人太奇异了,顶着邋遢至极的脸,偶尔却能有在他身上找到一点若有若无的美人风韵。
步履轻浮,身子虚弱,走将起来将倾将醉,气质不同一般。
只是……
权持季抢过因子虚的镐头,两臂皮肤相擦而过,他心道:因老板那嘴怕是无药可救了。
荒郊野岭的,犬吠闹得慌,阳长也是佩服喻白川他们怎么找到的这块地方:“怪不得这么些年都听不见许沉今的任何消息,你们埋得倒荒。”
喻白川病秧子没力气。
因子虚发着烧没精神。
阳长和权持季“哼哧”“哼哧”地撬着土。
因子虚掏出火折子烧了纸钱烘手。
火光融融,他睫毛轻颤,眼皮略掀,看上去散漫,其实一直在留心旁边挖坟的动静。
“许沉今”已死的消息很快就可以同这棺材一样出土,介时他因子虚就是新生,高枕无忧。
因子虚有把握:没有人会认出那具尸体不是真正的许沉今。
无论是身高体形还是伤口亡时,甚至是腰窝上的莲花状的疤都毫无破绽。
喻白川揣着手,心下却慌神,他不像因子虚那样坚定地认为那具尸体万无一失,只能胡乱地攥着袖子,向权持季问道:“那你们打算把他的尸体怎么样呢?”
阳长烦躁:“问什么问,你小狗护主呢?挖出来后我们自己看着办。”
说到这儿,权持季的镐头一顿,突然敲到了什么硬.物,烂木碴子一飞,他阴阳怪气道:“因老板真是挑的一块好木头给许沉今做棺,都烂了。”
“……”因子虚哈出一口气,慵懒道:“多好挖。”
权持季赞他:“干得好。因老板真是未雨绸缪,埋下的时候就知道以后要挖出来。”他笑得虎牙尖尖,就像狼一样戾气,眯眼撇他:“因老板不会是埋的时候就知道那是许沉今了吧?”
对权持季来说,因子虚这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就不该什么都不知道,因子虚就是只养不熟的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他一手控了因子虚的两腮,触感绵软灼热,好像可以化在手中,因子虚看起来糙,摸起来却娇.嫩,奇人一个。
因子虚呲牙,大着舌头,知道挣不开反而懒得动了,他两腮酸痛,权持季探究一样的眼睛像要把他生吞活剥。
权持季笑得柔和,手上却并不温柔,道:“因老板又未卜先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