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之将 第50章

作者:猛猪出闸 标签: 强强 甜宠 轻松 先婚后爱 古代架空

叶星辞默默听着,再度感叹楚翊的多谋善断。

这小子自己查明了真相,又刻意引导庆王再查一遍。当庆王去丹宇县查卷宗,就会翻出重新放入的原始笔供。当庆王去查鱼鳞册,就会发现杨家人虚构子孙,并购大量免赋田地。庆王会严审所有涉案之人,撬开他们的嘴,将这些罪证打磨成最锋利的刀,狠狠劈向瑞王。

“民女都明白了。王爷的恩德,没齿难忘。”孙家母女含泪叩首谢恩。

“请起,不必多礼。”楚翊有些动容,翻身下马搀扶二人,恳切地叮嘱,“记住,你们不认识我。只在我视察翠屏府的牢狱时,见过我一次。来告御状,没人鼓励、指点你们,是你们自己要来,路引是凑钱买的。答应我,千万别提到我,拜托了。”

言毕,楚翊微退半步,郑重地抱拳施礼。孙家母女慌忙回礼。之后,她们背着包袱,相携向顺都城而去。步履虽缓,却坚定无比。

楚翊上了马,深眸微眯,目送二人。他倒要谢谢她们。他利用了她们,她们的苦厄,成了他手里的一把刀。而现在,他将刀柄悄悄递给了庆王。

楚翊从袖间抽出一本书,交到罗雨手里,道:“夜里,你悄悄去一趟袁宅,也就是刑部侍郎袁鹏袁大人的宅邸,将这本书放在他书房的案头。他家里没几个仆人,应该很好潜入。”

“龙潭虎穴也不在话下。”罗雨妥善收好。

叶星辞只瞄一眼,便得知整部书的内容,因为它有个概括性极强的名字——《尸变考辩》。尸变,自然也包括尸僵。他恍然笑道:“逸之哥哥,你在引导这位袁大人,让他通过书中提到的尸僵,来联想到孙家人的认罪口供是死后才画押。”

“不错。这个细节,让他自己查出来,比直接告诉他要更可信。”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叶星辞用手指捋顺雪球儿的鬃毛,忧心道,“你这么聪明,是不是身体很差?”

楚翊侧目,意味深长地挑眉:“以后你就知道了,绝对吓你一跳。”

“吓一跳?你指的是猝死吗?”叶星辞惊恐地捂住心口,“不要啊。”

“早晚被你给可爱死。”楚翊抚掌大笑,笑得眼角发红,惊了身下的骏马,“不过,男子本就不如女子长寿,我又年长,一定会走在你前头。你儿孙绕膝,颐享天伦,倒也不至于太寂寞。”

噗——不远处,于章远和宋卓一齐迸出笑声,接着若无其事地抿嘴:“抱歉王爷,我们不是在笑你。”

“你们哪来那么多乐子?给我讲讲。”楚翊不以为忤。

二人对视一眼,似乎在说:王爷你就是最大的乐子。“绝对吓你一跳”,这话该由叶小将军来说。

第93章 我生气了,哼!

孙家母女已走出很远。一双纤弱的身影,化作秋风中两株相依为命的劲草。叶星辞叹了口气,默祝她们一切顺利。

他身旁的楚翊敛起笑意,话中暗藏机锋:“顺利的话,瑞王会从此一蹶不振,安心当个富贵闲人就好。他是皇上的亲叔叔,老太后的亲儿子。扳倒了他,就是往他们心口捅刀子,这个人不能是我。我这次出门,是巡察渡口和水运,与此事没有分毫关系。”

没错。叶星辞心里一动,这里头还有这一层。

瑞王混蛋,但在太皇太后眼里,挑破她儿子是混蛋的人,更加可恶。小皇帝聪慧,但也只有九岁,老祖母的言行态度,对他的影响举足轻重。

为什么,楚翊会想到这些?为何会说,“这个人不能是我”?他在筹谋什么?叶星辞静心揣度,后脑陡然一麻,如醍醐灌顶:“你也想当摄政王?!”

男人倏地将目光转过来。

叶星辞心脏一缩,感觉自己被一只鹰盯了一眼。傲骨嶙峋,锋芒毕露,野心与雄心交映闪动,在翱翔中睥睨万物。凶猛迅狡,善藏羽翼。

“想想,难道犯法吗?”楚翊唇角一弯。

“你想争这个摄政王,为什么不告诉我?伪君子!楚一只,一只混蛋!”叶星辞咬紧下唇,狠瞪男人一眼,双腿夹紧马肚轻咤一声,扬鞭疾驰而去。

他感到被欺骗和辜负,虽然自己藏得更深,骗得更狠。楚翊分明就是有所图谋,却不露声色,假惺惺说什么:“如果有一天,我也开始追求公主,那一定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你这个人,而非你尊贵的身份和丰厚的嫁妆。”

他曾因这句话而深深动容,原来是假的!

“别跑,听我说!”楚翊策马直追。

追了一段,他居然纵身一跃,落在叶星辞身后。重量突增,惊得雪球儿止住奔腾,扬起前蹄激烈嘶鸣。叶星辞本可以勒住缰绳,奈何被身后的男人牢牢搂着腰,像大秤砣似的坠着。最终,二人双双滚落马下,摔进路旁野草。

草叶茂盛,土地松软,倒是不太疼。叶星辞挣扎着坐起,挥起白皙而有力的拳头,怼在男人肩头,怒道:“你他娘的玩杂耍呢!”

“怎么样,我的身体是不是很好。”楚翊双手往后一撑,惬意地扬起线条优美的下颌。

“好极了,果真吓我一跳!”叶星辞冷冷斜睨着他。

“王爷,你怎么样——”罗雨焦急地追来,楚翊摆摆手,叫他别靠近,自己有话和公主说。

楚翊坦然迎接叶星辞的视线,任由那燃烧着质疑和怨怼的目光灼烧自己的脸,轻轻地开口:“小五,我是对你隐瞒了想法。可是,在我戳破你是个宫女之前,你也没主动向我坦白啊。我们都有秘密,但这不妨碍我们互相喜欢。我对你,是真心实意。无论我是不是想成为摄政王,我的心意都不会变。”

“不,不一样。”叶星辞抱膝而坐,将气呼呼的绝色脸庞搭在膝头,嘟囔道:“你有所图,你对我的喜欢,就是掺了杂质的。如果明天真公主回来了,我又成了她的婢女,你还会想要娶我吗?你不会。你会调过头去,像之前对我一样,步步为营地去追求她。我呢?我只能当个侍妾或通房丫头。”

他翻眼吐舌,做个夸张的鬼脸,来表达愤懑。楚翊忍俊不禁,还故意学他,随之正色道:“就算真公主回来了,我也会想办法把她送走。我只和你,做结发夫妻。”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叶星辞一针见血。楚翊没说,愿不愿意为个宫女,而放弃迎娶公主这件事本身。但他说话时底气不足,因为他骗楚翊更多,更深。等对方发现他是男人,一定也会骑马逃走的。

“我没有回避。我在告诉你,我解决问题的方法。”楚翊的目光和声音都柔和极了,“我是个功利而变通的人,你和权力,我全都要。其中的区别在于,我喜欢你,不喜欢权力。但是,唯有大权在握,我才能施展手脚。争权非我意,唯愿四海平。”

良久,叶星辞点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说法。他是男扮女装的大骗子,没底气继续逼问。

他怕自己将来露相后,楚翊会揪着他领子问:兄弟,你咋好意思说,我对你的喜欢是掺了杂质的?你对我的喜欢,可是掺了个牛子啊!

叶星辞正想起身,楚翊却借着他抱膝而坐的姿态,一手勾住他膝窝,一手揽腰,轻松地将他打横抱起。

“你——放我下来——光天化日的——”叶星辞羞愤欲死,像大鲤鱼似的打挺扑腾,却并非认真抵抗。他贪恋这个怀抱,等回到顺都,就再难如此亲密了。

“黑天就可以吗?”

“也不行!”

“叫哥哥。”楚翊勾起嘴角。

“好哥哥,快放开我吧。”叶星辞咕哝,脸上红得几乎渗血。

这时,远远候着的罗雨跑过来,清秀的面孔喜气洋溢,手舞足蹈地连道“恭喜”。楚翊不解,罗雨道:“你们不是提前入洞房了吗?不然,为什么这个姿势?”

叶星辞又羞又恼,翻个身从楚翊怀里滚出来,上马跑远。

楚翊搭住罗雨的肩膀开怀大笑,挠着脸上发痒的晒伤,望着落荒而逃的美人:“那一天,近在咫尺了。到时候,你小子可不许带头闹洞房。”

“好的,那我排第二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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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仍暗,呈现鼠皮般的深灰,不过东方已隐隐透亮。并且愈发明亮,仿佛有人擎着烛台,在纱幔后缓步走近,光亮从朦胧变得明晰。

这时候,宫里有两处地方最热闹。

一处是最北边的一大片矮房,这里是下等宫人的宿舍。他们正叠起被褥,飞速拾掇自己,之后赶往各处当差。妆容服饰千人一面,细碎的步子如出一辙。

另一处,则是和阳门阙左门和阙右门北侧六科廊的几间朝房。候朝的王公大臣,或闭目养神,或三五成群地低声交谈。

帝师吴正英坐在角落烛台旁,手不释卷。楚翊养母袁太妃的弟弟,刑部右侍郎袁鹏也在静静读书。他的刑部同僚大多是庆王的拥趸,唯有他笃信“智者不争,仁者不责,善者不评”,对党争是非不闻不问。

很多人在打哈欠。家住城郊的,后半夜就爬起来了,全凭浓茶和参汤提神。可又不敢喝太多,因为不确定早朝会持续多久。打个哈欠都要被参御前失仪,遑论尿裤子。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昨晨有人擂登闻鼓告状,牵涉瑞王。巧的是,正被庆王碰上了。他正静静品茗,眉宇间呼之欲出的快意掩盖了一夜未眠的疲惫。

瑞王远远地坐着,脸色微沉,但气定神闲,他不信此事掀得起多大风浪。有些自信源于掌控,而有些自信源于无知,瑞王显然是后者。

“老九,你怎么晒成这样?像被揍了似的。”庆王叫住四处踱步以缓解困倦的九弟。

“哦,秋老虎嘛。”楚翊停下脚步,踱到哥哥身边,“我以为日光会温柔地拂过我的脸庞,没想到却被抽了几巴掌。”出门前,他故意将原本就有些晒伤的脸抓挠得更红,十分瞩目。

“昨天,你差人送到我府上的《渡口考察疏》我看了,内容详实。”庆王感激道,“我叫人誊抄了一遍,待会就呈给皇上。辛苦你了,出了一趟远门,却把功劳让给我。”

“客气什么。”

庆王说的“考察疏”,是楚翊在归程中编写的一份关于渡口的考察纪要,涉及民生、水文、税收、货运、水贼侵扰的情况,并列出可行的整改建议。昨天刚到家,就派人送至庆王府。这也是他出门前答应的,他出力,功劳归庆王。

楚翊问道:“这大半月,你去看望过公主吗?”

庆王立即换上无奈的表情,捋着袖口,摇头叹息:“别提了。公主一直在斋戒,根本不露面。好处是,老三也没见到,呵呵。你有没有带回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可以给公主送点,她一定闷坏了。”

“没带什么。而且,我和她也不怎么熟。”楚翊面不改色地淡淡道。不怎么熟的意思是,已经亲过抱过,私定终身了。大婚之后,才算熟。

第94章 朝堂争锋

“有一件要紧事,你应该听说了。”庆王将兴奋的声音压得极低,幸灾乐祸地瞟一眼瑞王,“昨天,有人敲了大理寺附近的登闻鼓,状告杨家暗中联合瑞王兼并田地,勾结知府炮制冤案。我要将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为老三正名,还他个清白。”

他咬牙切齿地挤出最后两字,斜向瑞王的眼神犹如冰冷利斧,正在劈剁对方的骨肉。

“是得仔细查查,告状的人在哪?该不会,是故意闹事的刁民吧?”楚翊一脸懵懂,明知故问。

庆王立即摆摆手,像怕人抢功似的,“这个你不用管,我已妥善安置了。”

“有需要弟弟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我去安慰三哥几句,有人告他,他一定很烦。”楚翊顶着一张发红的俊脸晃到瑞王身边,关切地搭住对方肩膀:“三哥,我听说有人往你身上泼脏水。”

瑞王正闭目养神,闻声掀起眼帘,冷哼道:“是啊,也许是有心之人见我即将迎娶公主而嫉妒,找了两个亡命之徒诬陷我。”他远远地斜一眼庆王,“我身正不怕影斜,脚正不怕鞋歪。”

楚翊在心里冷笑。

还脚正不怕鞋歪,三哥你倒行逆施,脚后跟都朝前了。他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意:“没错,清者自清,德高何忧生是非,尽管让他们告去。上回四哥儿子出事,朝野和坊间有不少流言,说是你做局陷害。结果如何?我查得明明白白,根本就与三哥你无关。”

瑞王扯扯嘴角,沉默一下,问道:“你不是去江边转了一圈吗?告状的人,就是打翠屏府那边来的,你听到什么风声没有?”

楚翊说没有。这是实话,当地确实没有风声,因为这风是他私下鼓起来的。

“哼,区区两个刁民,也敢告本王。屎壳郎搬大山,小母鸡下鹅蛋,自不量力。”瑞王冷漠地嗤笑,旋即面露喜色,“对了,我和公主的大婚吉日定下来了,十月初八。”

“真的?那弟弟提前恭喜你了。我得好好想想,准备什么贺仪。”楚翊拱手笑道。十月初八,这日子不错,他盘算。等三哥你的亲事告吹,我就借你的吉日,在那天办喜事。

周围人听了,无不齐声道贺。瑞王逐一回礼,春风得意。庆王冷冷盯着他,犹如头顶乌云,儒雅的面孔笼罩在阴霾之下。

破晓,阳光点亮日晷的晷针,针影投向盘面西端的卯时正刻。三位皇叔为首,百官按品级肃然列队,一步步踏上丹墀,进入和德殿,向九岁的天子叩拜。

一股阴冷的秋日晨风,在众人的红色官服间流窜游荡,最终扑向御座上的小皇帝。他正是爱玩好动的年纪,却只能苦闷地叹口气,朗声道:“众位爱卿平身。”

他手里捏着字条,上面是皇叔和师傅写好的需要朝议的事项。按部就班地问答过后,他将字条纳入袖中,询问哪位卿家还有事启奏。

“臣这里有一篇《渡口考察疏》,请万岁御览。”庆王呈上奏疏,经由太监之手转交。

永历粗略通读,哪怕一目十行,依旧能领会到其中的务实求是,通篇没有一句废话。连日来,朝野因吏部尚书出缺而蝇营狗苟互相倾轧,乌烟瘴气,这份“考察疏”堪称一股清流。

“为者常成,行者常至。四叔是个做实事的——”赞美到一半,永历的目光落在宁王脸上。这位冠绝一时的美男子,正顶着面颊上明显的晒伤,垂眸恭立,宛如一棵生长在大殿的挺拔松柏。

永历只知他外出巡游,不知具体。看来,“考察疏”无疑出自他手。可是,他却不吭不响将功劳让予庆王,甘居人后。实乃静而不争,不贪不苟之人。

“稍后,朕会仔细阅读。”永历收回视线,沉吟着措辞,“嗯……朕是天子,要坐镇帝都,地方的事难以亲闻亲见。假如,这样的奏疏多一些,政通人和的愿景也就近一些。”

众人纷纷附和“皇上圣明”。面对此等盛赞,宁王依旧云淡风轻,没有认领功绩。永历愈发叹服,心想:假如他再年长个十岁就好了。吴师傅提起他时,也说他太过年轻,仍需历练。

接着,庆王又奏:“昨日有百姓击登闻鼓,所告之案涉及瑞王,刑部和大理寺已着手查办。”

永历慌忙用稚嫩的小手掏出字条,低头查看。果然,漏了这一项。为了掩饰自己的疏忽,他说道:“朕正想问呢。”

瑞王上前一步,高亢从容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对方所告不实,臣自请查办此案。”

“瑞王是被告,他自己去查,旁人难免非议。”庆王不慌不忙地反驳,“届时流言四起,不实也实了,还是该避嫌。臣本就兼管着刑部和大理寺,愿为国效力,昼夜不息彻查本案,还瑞王一个清白。毕竟,他已经与齐国公主定亲。千万不能让南齐把我们看扁了,说将公主下嫁给失德之人,有损国体。”

“还我清白?哈!”瑞王脸色铁青,夸张地哼出一声冷笑,“本王何时丢了清白?是她们凭空捏造污蔑,我本就无嫌,避什么嫌。”

永历垂目看字条,给出吴师傅早就写好的对策:“那就由庆王主审,宁王从旁协助,会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查办,复勘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