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病中
下面的人把一个大册子拿来给施仲言,上面清楚写着每套宅子的位置、大小和特点,最叫人惊奇的是,每座宅子还配上了一副清晰的图。不同于卫文康以前见过的那些文人写意画,那上面的图规整清晰,叫人一瞧就能相像出那个宅子的样子。
柳天骄也没看过这样的好东西,竟是一时入了迷,觉得哪座宅子都不错。公孙螯对这些东西也一窍不通,叫他看来,越贵的东西自然越好。
拿主意的便是卫文康,他指了几处道:“不知道今日能否看房?”
施仲言爽快道:“能,这会儿就可以去,我带你们。”
铺子里的伙计们瞧着当家的竟亲自带人去做这种小生意,纷纷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对方是何等人物,能得如此待遇。
卫文康和柳天骄自然也察出了不妥,忙道叫一个伙计带路就是,施仲言坚持不肯,说别看他如今不常干这活,老本事却是一点不落。
既然劝不住,那就只能接受对方得好意了。别说,施仲言这水平还真不是一般的牙人能比的,每处宅子叫他一看就能瞧个分明。特别是缺陷之处,牙行的册子上不写,怕影响生意,如今施仲言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还能分析影响大小。
“这个宅子好处自不必说,离州学步行只需一刻钟,宅子维护得也好,无须修缮便能入住。只是缺点也不少,一是没有水井,这周围又无河流,每日买水吃花钱不说还不便利,尤其你家夫郎还是学厨的,可不得多用水。公孙先生你说是不是?”
公孙螯不是多愿意出来走动的人,对这些东西也没太有兴趣,但施仲言都问到他了,自然不能不说话,便问道:“不可以自己打水井吗?”
施仲言对他的捧场很高兴,笑着解释道:“卖家也是小有家资的乡绅,估摸着不会舍不得打井的这些钱,他们不打,怕是因着此处出不了水。”
柳天骄这才想起来,他们家建房子之前也是事先勘探过地方,特地寻了处能打井的。他爹当时还跟他说,家里干的是屠户的行当,每日宰猪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水,自家没井不知道有多麻烦。
公孙螯也表示了信服。
施仲言又接着道:“卖家有钱,每间屋子家具添置得齐全,且都不是便宜物什,自然价钱便贵,要价四百八十两。恕我直言,你们银钱不是太趁手,人口又少,选这样的屋子并不是太划算。”
他句句说叨了点子上,卫文康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是先叫他们心里有个谱。“确实不划算,今日日头也大,不如施老板直接帮我们推荐一下您觉着适合我们的宅子,也免得您和师父劳累。”
施仲言知道他是个上道的,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就推荐一套一进的,一套二进的,你们比较看看。”
三人都没有意见,施仲言便带他们先去看了一进的。就在离他们先前看的那座宅子不远处,一共五间房的标准样式,屋舍维持得还不错,家具都被先前得房主搬走了,但水井灶房这些都齐全,院子也不是太小。
当然,缺点也不是没有,门前的巷子很小,左邻右舍好些都把宅子分割了租出去,人员相对混杂。他们看宅子的期间,就能听到小孩子的哭闹声和大人间的咒骂声。
柳天骄在村里习惯了这些鸡零狗碎,镇上做生意更是吵闹,倒是没觉着有什么。这宅子的价钱也不是顶贵的那种,三百两。
施仲言直言,在别处,这样的宅子最多二百三十两就能拿下,但在州学附近,就是要贵些。
卫文康点了点头道:“是不错,待看完那座二进的宅子,再比较一番。”
施仲言也没说什么,反正是不挣钱的买卖,他们买哪处都成,便又带他们去了另外一处。
这处离州学倒是更近些,步行只要半刻钟的样子,与他们先前看的宅子却并不是一个方向的。施仲言道这处官府原是预备留来修跑马场的,后来州学兴盛,家在远方的教习们居住不便,就由当时的州学院长带头找官府要了一些地方修宅子。跑马场的打算落了空,官府干脆就将剩下的土地也卖与私人修宅子用了。
施仲言道:“那些教习也是有眼光的,当时此处荒凉,样样不便,倒是风光极好,在自家院子里就能望到灵山的毓秀风光,出门几步就是江东核,地处上游,河水清澈。如今修了桥,去西市也便利,实在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哪个读书人没点儿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臭讲究,光看着那未经城中居民各种腌臜物影响、没有一丝异味的河水,心情就能好不知道多少。
但这样的好地方自然也是有代价的。施仲言道:“这宅子没有四百八十两是下不来的。虽说是二进的院子,但屋舍并不多,只有正房三间和倒座三间,东西厢房都没有修,更不必说耳房。”显然,此处的房价并不在施仲言先前所说的一般范围内。
卫文康问道:“为何竟是只修了这六间?”
施仲言道:“说来也是奇事,这个宅子的主人本是一个落地多年的老举人,本想着来州学谋个教习一职,勉强度日。未曾想将买了地,修了几间屋子就收到消息,说他选上了一地的县丞。哪里还顾得上宅子,立马就收拾东西欢欢喜喜去上任去了。”
公孙螯很给面子地叹了句:“倒是个好运道的。”
施仲言笑道:“可不是,这院墙还是后来想起来才修的。”
买二进宅子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想着屋子多地方大,这个二进的宅子就比一进的宅子多一间房,还贵那么些,就是眼馋此处好风光的也不得不多掂量掂量。
柳天骄对山山水水的没啥兴趣,觉着多花一百八十两很没必要,正准备与卫文康悄悄说他中意先前那处,就听卫文康道:
“就这处吧。”
第173章 房主柳天骄
柳天骄瞪大了眼睛, 就这处,四百八十两这处?卫文康不会是疯了吧,还是有钱飘了。柳天骄心里跟有蚂蚁在爬一样,焦灼得哦。忍不住扯了扯卫文康的衣袖, 对方却只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施仲言也有些意外, “卫秀才可是想好了?”
卫文康笑道:“想好了, 此处清净, 适合做学问。”
柳天骄反应过来。是啊,这附近可都是州学的教习, 以后来往请教可不就方便许多。卫文康不是还想拜庞教习为师嘛,说不定庞教习也住在这里,那岂不是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想到这里,柳天骄高兴起来,他们成亲时请的那位郑媒婆不就是这样拜的师,这回希望可就大了。不过多着一百多两,跟卫文康的前程比起来算什么, 这钱花的值。
公孙螯明显感受到了自己徒弟前后态度的转变, 虽说不知道他怎么转变了心意, 但只要两口子能达成一致就好。
施仲言从头到尾就没有注意过柳天骄的态度, 谁家不是男人做主, 要不是公孙螯这个师父牵的线, 今日这个小哥儿恐怕都不会跟着来。因而, 他并没有关注柳天骄的态度, “既如此,那咱们就定下了,随时可以过契。”
卫文康笑道:“多谢施老板,天色不早了, 我们请施老板吃餐便饭?”此时正到饭点,对方将将帮了大忙,话都没有一句也不礼貌。
施仲言哪里会瞧得起一顿饭,平日里叫他与秀才吃上一顿饭他还觉得浪费功夫,可今日有公孙螯在,那便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了。这个卫秀才当真是个有眼色的,施仲言脸上浮现出笑意,“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学生的荣幸。”
公孙螯开口道:“施老板要是不嫌弃,去家里吃吧。”
施仲言这回已经笑眯了眼,嘴上还在客气,“太劳烦公孙先生了。”
公孙螯道:“无妨,今日文康休沐,家里好些菜都是备好了的。”
其实是柳天骄馋师父的手艺,样样都求师父多做了些,说他要细细品味其中精髓。
施仲言哪还舍得再说一句拒绝的话,“那我就厚着脸皮叨扰了。”
一行人又高高兴兴往回走。施仲言在前头变着法跟公孙螯搭话,卫文康终于找到机会跟柳天骄解释。
“将将急着定下宅子,没来得及跟你解释,我觉着这钱咱们能加倍赚回来。”
柳天骄道:“我懂,这宅子左邻右舍都是州学的教习,说不得庞教习也住在这附近,咱们有的是机会摘桃子,贵些也无妨。”
卫文康愣了一下,旋即笑开,又觉得心里暖暖的。明明那么在乎银钱的一个人,集市上买菜都最少比对三个摊子的人,却能为了自己一个机会多花二百两银子,他都觉得此刻的骄哥儿都有些像头脑不清楚的冤大头了。笑着笑着又有一阵阵疼痛涌上心头,这么好的骄哥儿,他怎么会怀疑对方心不够诚呢?
柳天骄悄悄握住卫文康的手,“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卫文康勉强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自己太坏了。”
柳天骄认真道:“你才不坏,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就你这个傻哥儿这么觉得。”卫文康叹息,稍稍平复一番情绪后跟柳天骄解释道:“庞教习的确住在这里,但我宁愿每日多跑两个时辰,也不会为了这点便利多花二百两银子。我看中的是这座宅子本身的价值,骄哥儿,你相信吗,这座宅子三五年后价钱必能翻几番。”
柳天骄惊到了,“怎么可能,这宅子又不是金子做的,哪里值得了那么些钱?”
“骄哥儿,你没见过自然不知道,财帛动人心,可比财帛更叫人眼红的是权力。如今多少人日日钻研在科举中,就为了有朝一日能中举及第,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县试六七人取其一,府试十人取其一,院试二十人取其一,乡试是多少?百中取其一。州学去年就包揽了一半的举人,如今更是人才济济,下一场乡试表现只会更突出。你觉着这样的地方,会不会叫人趋之若鹜?”
柳天骄毫不犹豫地回道:“肯定会呀,咱们不都费了老鼻子劲挤进来吗?”
“说得对,以后来求学地人只会源源不断。而州学虽提供住宿,但毕竟没有自家舒服,如今能读的起书的就没有家境太差的,能坚持考到州学的,家境只会更好。”
“所以有的是州学学子为了住得舒服些花大把的银子,而咱们这儿地离州学近,环境好,还与教习们为邻,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卫文康笑得欣慰,“聪明,不愧是我家骄哥儿。”
“我本来就聪明,跟着你学得更聪明了。”柳天骄转过弯来,越想越觉着这事儿靠谱,“州学不久前才翻新过,短时间内不可能挪地方,周围又没有空地,那些求学的人只能在附近现成的宅子里挑合适的,咱们这儿定然是第一选择。”
“求学至多带着妻儿,因而三进、四进的宅子都过大了,一进的又不够清幽,二进的反倒是最好的选择。”卫文康充满了自信,“等着吧,骄哥儿,咱们这宅子亏不了。”
柳天骄也觉着这宅子亏不了,但能赚多少他是真的不敢想,毕竟这年头并没有什么囤积房产赚差价的理念。几年后,大把的银子到手,柳天骄都感觉跟做梦一样。
到家后,公孙螯换了衣服就去厨房里忙活,又是为着自家的事,柳天骄这个徒弟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跟着忙前忙后的不知道有多殷勤。
卫文康陪着施仲言说话,他才学不浅,又是个极聪明灵透的人,倒是有些出乎施仲言的意料,面上的笑意也稍稍真切了些。
要不说公孙螯这个当师父的够意思呢,五个冷盘,八个热菜,一盅浓汤,一道甜点,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不说,好几道还是费工夫的稀奇菜,都没怎么在外亮过相。
施仲言吃得那叫一个高兴,“公孙先生这回可是给足了面子,叫我心中熨帖。”
公孙螯道:“我就这么一个徒弟,施老板帮了他们大忙,可不就是帮了我的大忙,自然要好生感谢。”
施仲言哈哈大笑,到底正视起柳天骄这个小哥儿了,“这叫什么大忙,以后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又踩着月色去施老板的铺子里把银钱交好,契书写下,说好了明日官府一开门就去过契。
柳天骄问卫文康:“你可与夫子说好了要请假的事?”
卫文康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把一切弄妥,就没提前请假。”
“那怎么办?说好了明日过契的。”
施仲言以为卫文康是没有想起来,便道:“改日过契亦可,我们铺子里每日都有人守着。”
卫文康道:“不必,明日骄哥儿去过契就可,左右都是要落在他名下。”
施仲言皱眉,“哪里契书落在哥儿身上的,你没空改日就是,这宅子我给你留着,不用急。”
公孙螯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契书怎么不能落在哥儿身上,卫秀才有今日的成就离得开他夫郎的支持?”
卫文康笑道:“师父说的有道理,没有骄哥儿的辛劳付出,我还是一名为温饱发愁的乡下汉子,这契书理所应当落在他身上。”
柳天骄顾不得有外人在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卫文康,我不要,这可是四百八十两的宅子,不是开玩笑的。”
卫文康满眼温柔,“骄哥儿,我没有与你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兴起,我是认真思虑过的。”既然信任那么难,那就一步一步建立,总有一天,骄哥儿会相信,他与旁人是不同的。
施仲言活了几十年,见过多少有钱男人送自己妻子小妾田地房产,可把家里唯一的产业放在妻子名下的,他闻所未闻。觉得卫文不是愚蠢至极就是另有所图。
对了,他夫郎是公孙先生唯一的弟子,不知道能捞到多少好处。瞧公孙先生欣慰的样子,看来卫秀才这步棋是走对了,后生可畏啊,果然是聪明人。
施仲言想通了其中关窍,点点头,“那就如卫秀才所言吧,是我狭隘了。”
回去的路上,柳天骄都没有说话,卫文康当着师父的面也不好问他,直到回了柳天骄的屋子才笑道:“怎么,有宅子了还不高兴?日后咱们就是不做活,光靠着宅子铺子的租金和田地就可以过活了。”
“岂止是过活,顿顿吃肉都够了。”
“那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样子?”
柳天骄看向卫文康,一脸正色道:“你对我太好了,我总觉着愧对你。”
“骄哥儿,在我心里,你值得所有。”卫文康把人拉到床边,“你要是实在愧疚,不如以身相许吧。”
眼见人说着手脚都不老实起来,柳天骄哪里还顾得上那一点小感慨,直接反客为主叫人好看。
情绪波动太大的结果就是柳天骄精神头太好,第二日卫文康出门的时候悄悄揉了揉腿,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软了。
第174章 两年后
“庞兄, 你这又是吃什么好东西呢,大中午的,弄得屋子里全是味儿。”
庞教习不着痕迹地把桌上地碗碟往自己面前拖了拖,“没什么, 不过一点佐酒小菜。”
陈教习好似没有看到他的动作, “又是那个卫文康孝敬的?花样可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