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发病中
卫文康对自己这个小师兄也有些无奈, “能考到州学的哪个不是冲着举人功名来的,哪里会像他一样放肆。”
“也是,那么贵的束脩银子,不愿学的直接回家便是。”好久不见, 感觉有说不完的话, 柳天骄又说起家里的事情来。
“我又新雇了两个人, 一个是刘嫂子, 李耕田他娘子,干活利索得很, 性子也跟他夫君很是不一样。另外一个叫杨布,雇来种地的,力气性子都不出挑,你猜我看中他什么呢?”
卫文康瞧出了他眼中的得意,也乐得当捧哏的,“你看中他什么了?”
“我看中他爹了。你是不知道,我从小就跟庄稼人打交道, 却是没见过他爹这么神的。我开始还觉得是碰巧了, 结果那天去他家亲眼见了才服气。天上还是大太阳呢, 他爹说一个时辰后要下雨, 大家伙都不信, 结果你猜怎么着, 一个时辰后真就下了雨, 还是那种瓢泼大雨。”
老天爷的事情竟然还有人能算得准?卫文康也来了兴趣, “竟真有这么神奇?”
“神到我都觉得离谱的地步。后头杨布不是来了咱们家干活嘛,有回我见他浇地,就问他前两天才下过雨,怎么又浇。杨布说后头几天都没雨, 不提早补些水,才下地的菜苗怕是不好活。”
“又是他爹说的?”
柳天骄一拍大腿,“可不是,后头果真连着好些天都没有下雨,我都怀疑他爹是不是半个活神仙了。”
卫文康道:“确实是个神人,看天象有一手,待回安泰后我想去拜访一下。”
“好啊,给他老人家提些东西去,日后咱家种地还得倚仗人家呢。”柳天骄说完雇工的事情,又说起了新开的菜地,“好大一片,我都没怎么插手,全是周铁锹他们干的。我就寻思着咱家也吃不完那么多菜,不如让他们拿回去吃。谁在外面拼了命的干活不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人家肯干,我就要给人家好处,不然以后心凉了可不好弄。”
“你做的很好。”卫文康一直觉得自家夫郎是个聪明人,他虽然不怎么会算计,但他能准确把握住每个人的需求,也愿意成全大家。不,这甚至不能说聪明,是一种骨子里的纯善,尽管他长相有时候看起来还有些凶悍。
“我知道村里好些人面上说我大方,背地里却悄悄骂我傻,说我还没几个钱呢就壮阔,早晚把家底败光。我才不傻呢,这点小钱算什么,家里如今全靠这些雇工撑着,他们要是但凡动点歪心思,我损失才大呢。就比方说家里叫贼盯上的事情……”
他话还没说完,就叫卫文康蹙眉打断了,“家里叫贼盯上了,怎么回事?”
柳天骄摆摆手,有些得意,“都已经被我解决了。就是咱家蘑菇不是卖得好,就有人猜出咱们家的蘑菇是自己种的,不想花钱买方子,就派人来偷。要不是小包他们警醒,每晚都轮流守夜,说不得咱家早就被人摸透了。”
卫文康眉头皱得更紧了,“谁干的?”
“荣膳坊,县城里有名的酒楼。你知道它背后是谁不?黄家,就是那个家里长期把控县丞之位的那个黄家,你那个退学的同窗就是他们家的。”
“黄家,他们是单纯冲着方子来的还是另有所图?”
“应当是单纯冲着方子来的,我使了个小技俩,说要卖方子给他们,还提前要了二百两银子的定金,然后就假装自己种不出来,从林子里拔了蘑菇来糊弄他们。”
卫文康一下子指出了关键,“他们就以为你根本就不会种蘑菇,只是拿着这个幌子骗钱?”
柳天骄笑得不行,“对啊,白白赚了二百两银子,他们还以为自己很聪明。”
卫文康把头埋进柳天骄的怀里,瓮声瓮气道:“当时很害怕吧?”
柳天骄老实回道:“是怕死了,我好不容易攒的那点家底,可不能让人给我嚯嚯了。”
卫文康很想说,钱财是身外之物,以后遇到这种事不要硬刚,安危要紧,那些人都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可他说不出口,钱财真的是身外之物吗?骄哥儿这些家底都是他拼了命攒下来的。“我们家骄哥哥可真厉害。”
“嘿嘿,过奖过奖。虽然很惊险,好歹赚了二百两银子呢,再攒攒,日后说不得哪天咱们就能在州城买个宅子。”
“在州城买宅子做什么?”
“日后来看州城看你就有落脚的地方了啊。”
“我又不会在州城待一辈子。”
“也是吼,你考上了举人就要去州城了。可京城的宅子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我听师傅说,好些当官的在京城都是赁宅子住呢。”
举人这茬是过不去了是吧?卫文康沉默了一瞬,然后开始扯柳天骄的衣服,“睡觉,这事儿日后再议。”
柳天骄捂住自己的衣服,“别呀,还早呢,咱们再聊聊。”
“明日再聊。”卫文康说完就把手伸进了柳天骄的胳肢窝,趁他痒得止不住笑时,翻身压了上去。“你就不想我吗?”
柳天骄:“想,可不是这个想法啊。”
卫文康微微一笑,眼神再没有平日的斯文儒雅,“就得是这个想法才行。”
客栈大堂里,老板见伙计又端着饭菜下来,问道:“有客人没在吗?”
伙计面红耳赤,“人家现在没空吃。”
老板说:“没空吃也得送进去呀,不然凉了怎么办?”
伙计不耐烦道:“说了没空就是没空,有本事你送去。”
“什么态度,我可是掌柜的,你一个伙计怎么说话呢?”
伙计三步走到柜台,放下饭菜,把身上的洗白了的外衣一扒,露出里面的绸衣来,“行了,这下我是掌柜的,你是伙计,赶紧干活去。”
老板不乐意,“还没到交接的时候呢,你身上的新衣服什么时候做的,为何我没有?”
伙计夺过他手上的算盘,冷哼一声道:“昨日新做的,全家都有,就你没有。不服气啊,找娘说去。”
掌柜的认命地穿上伙计衣服,嘴里还一个劲儿嘀咕,“偏心,你娘就是个偏心眼儿。”
大堂里的客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了伙计谋权篡位,目瞪口呆道:“这年头伙计都这么嚣张了吗?”
边上的熟客笑道:“什么伙计,那是客栈的少东家。”
“怎么少东家还当伙计使?”
“老板娘会过呗,自个儿当厨娘,老板和少东家轮流当伙计。”
“他家生意这么好,应当也不缺这点银子啊。”
“人老板娘会算着呢,客栈就那十几个房间,生意再好收入也一样,不如节省些开支。”
客人叹息,“娶妻不贤啊,汲汲于名利,原本老板也能稳坐富家翁的。”
熟客冷笑,“稳做富家翁?我看你是年纪轻不知道好歹。这些年老百姓赚钱一日比一日难,苛捐杂税却是一日比一日重,不省些花用能守住家业?”
客人被他讥讽得有些恼怒,“我看你是危言耸听,如今太平盛世,赋税虽有略微增加,也是拿去兴修水利,开桥铺路,造福百姓,何来你说的守不住家业?”
熟客看着他身上的书生长袍,摇了摇头,“读书人啊,真就只是读书,日后叫你们当了官,老百姓的日子才是越发没了活路。”
那客人见他一身短打,一瞧就是大字不识的白丁,也讥笑道:“尔等也配妄议国事?真是有辱斯文。”
见两人说着说着竟有闹起来的架势,两边的人忙把人分开,劝解道:“不过是看法不一,你与他计较作甚?”
“咱们是出来谋生计的,每日里忙活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儿,你惹这些是非做什么?”
少东家明显也看出了这边的异常,端来一壶茶一叠瓜子,笑道:“我家自己炒的,各位客官不妨尝尝,给些意见?”
能住这家客栈的,都不是舍得挥霍银钱的,有白给的零嘴儿吃,高兴还来不及呢,也顾不上吵闹,纷纷就着茶水嗑起瓜子来,还顺带感叹一句怪道不说这家店生意好呢,老板和少东家都是会做人的。
卫文康这头把人磨了许久,直到天色都黑了还紧紧把人手脚缠着不让起来。柳天骄饭量大,这会儿早就肚子饿得咕咕叫了,轻声细语把人哄了好一阵,才脱开身下了楼。
“掌柜的,我们的饭菜还没送,是忘了吗?”
正埋头算账的少东家把头抬起来,见识柳天骄,脸上一下子就红了。“没忘,只是当时见你们房门关着,怕不太方便就没……”
柳天骄反应过来,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哦,在商议一些事。”
少东家也很尴尬,“原,原是如此啊。我这就叫伙计把饭菜热热给你们送去。”
柳天骄都走了,卫文康也没什么好睡的了,很快便把衣服穿好,收拾了一番,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样,见柳天骄回了房,问道:“掌柜的怎么说,是饭菜不够了还是忘了送?”
柳天骄揪了他的脸蛋一把,然后恨恨道:“都是你做的好事,脸都丢干净了。”
第155章 失踪
卫文康顺势倒在柳天骄怀里, “有什么丢人的,我们可是两口子。”
柳天骄瞪大眼睛,“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啊?”
卫文康理直气壮,“跟你学的啊。”
柳天骄:“……你就不会学些好的吗?”
卫文康拱了拱脑袋, 理所当然道:“好的坏的都要学。”
柳天骄受不了了, 把人从怀里拎出来, “老实些, 伙计待会儿还要送饭菜上来呢,我可不想再丢人了。”
卫文康有些遗憾地舔了舔嘴唇, “明日我请个假吧,你好不容易来州城一趟,待一日就回去未免太浪费了。”
柳天骄有点点心动,很快又压制住了,“学业要紧,我又不是不来了。”
卫文康还想再说什么,门口传来敲门声, “客官, 你们的饭菜。”
柳天骄起身去开门, 见伙计是个熟人, 问道:“老板, 您怎么亲自来送了?”
对方把汗巾往肩膀上一搭, 动作很是熟练, “我这会儿是伙计, 自然是要干伙计的活的。”
柳天骄接过饭菜,见老板哼着小曲,高高兴兴下楼去了,转身笑道:“这家店好玩, 老板还能变成伙计。”
卫文康看了看饭菜,都是些家常菜,没什么摆盘之类的讲究,不像是酒楼里大厨的手艺。尝一尝味道,做的却很用心,估摸着就是老板自家人做的。笑道:“他们家倒是会经营。”
柳天骄也尝了尝饭菜,因为是热过的,素菜显得有些蔫巴,炒的肉丝味道却是更足了。“比院试前咱们吃的那个馆子味道还好些,分量也大,这钱花得值。”
卫文康同意,“日后可以常来。”至于来做什么,不言而喻。
柳天骄粗声粗气回了句,“我看你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文康被骂了,脸上的笑意却是更大了,“传宗接代也是圣贤教导的大事,如今还没有什么进展,我自然要多努力。”
柳天骄骂道:“还是先努力念你的书吧。”
州城的夜生活实在是贫瘠,吃过饭,也没有什么可以玩的地方,两个人便又凑在一块儿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第二日突然降了温,连柳天骄这个抗冻的都明显感觉到了凉意,赶忙翻了翻包袱,拿出一件崭新的棉袍来,递给卫文康,“穿上,今日太冷了。”
卫文康接过袍子,一摸布料就知道比柳天骄身上好不知道多少,心里闷闷的,“怎么又给我做衣服,不是还有的穿吗?”
柳天骄瞧他身上的衣服虽是干净,但已经明显泛白,这是浆洗太多的痕迹。“有多少,穿来穿去都是那几件,出门在外也不怕人笑话,读书人还是要多少讲究些。又不像我,不是在地里就是在铺子里。”
“日后别再做了。有什么好讲究的,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穿得差些又怎么了?读书人还是靠才学和功名说话。”
卫文康知道骄哥儿是心疼自己,可自己又何尝不心疼他,不过是因着如今没有收入,想做些什么都没有底气。还是要更快考上举人才成,穷秀才富举人,只要考上举人,除了赋税劳役,就是在州学随便谋个教职,骄哥儿就不必如此受累了。
“好好好,日后不做了。”柳天骄说着把衣服塞到卫文康手里,“快试试合不合身。”
卫文康只能听话地换了衣服。柳天骄嫌弃老做青的白的沉闷,这回特地选了个鲜亮些的淡紫色,这颜色穿得不对就会有些土气,但偏偏卫文康一上身,就只剩下了贵气,配上他偏冷淡的性子,竟还有些引人探究的神秘。
柳天骄眼前一亮又一亮,“我的乖乖,也太好看了些。”
对自家夫郎的赞美,卫文康还是很受用的,悄悄眯起了眼睛问:“有多好看?”
“都能赶上齐哥哥了。”
天地良心,这可是柳天骄所能相像到的最高赞美了。卫文康却是脸色一黑,“你是说他比我好看?”
柳天骄自知失言,忙笑道:“怎么可能,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看的。”
卫文康脸色总算和缓了些,“日后别当着我的面夸别人,我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