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日进斗金
晋诗月听到这里,面上的神色不由得又黯然了几分。他从小娇生惯养大的,性子一向刚烈,若不是与杨旭感情好,又哪里肯受得杨夫人这番气?
沈宣见他如此,心中也不免有些自责。当初晋诗月犹豫这桩亲事,质询自己的意见。他见着他与杨旭投缘,杨旭为人也算可靠,言语之间便多有撮合。
没成想两人明明感情颇丰,到了婚后却还是败在这杨夫人的掺和上面。
如今看来,倒还是晋宁王妃有先见之明,所以当初才会开口反对这桩亲事。如今晋诗月过的不好,沈宣倒是觉得自己无颜再面对晋宁王妃了……
“大好的日子,就别说一些不开心的了。”晋诗月见气氛沉默,便连忙笑笑,让贴身的随侍将厨房里准备好的点心一一呈上来。
沈宣便也识相的换了话题,聊起了自己与薛凤麟在砂州的经历。
他虽然在信中也有简短提到,但到底是不可能写到那么多的细节。如今回了京城,闲来无事,便仔仔细细的与晋诗月说了不少南洋之地的见闻。
晋诗月生在京城,最远也只到过附近的洪县避暑,现下听沈宣讲到其他地方的见闻倒是十分新鲜。听完又是一脸羡慕的说道:“如此说来,你与世子在砂州时倒是比在京中还要自在,又没有侯府的人来管束,实在是羡煞旁人。只可惜旭郎他身在翰林院,我此生怕是没有机会出去了。”
两人这般聊了几个时辰,直到快到申时,杨旭快要从衙门里回来了,沈宣才告辞离开。
待晋诗月将沈宣送到门口,便正巧碰到了杨旭从翰林院里回来。
翰林院的差事繁忙,杨旭下了差事回家也是满脸疲惫。
一见到沈宣,杨旭便十分惊喜的上前一步,与他寒暄道:“竟然是沈哥儿来了?许久未见,你与世子在外可过的还好?”
沈宣因着晋诗月的状况对杨旭心中也是有些怨气,此时见了他过来,便也没心情摆出什么好脸色,只淡淡的说道:“多谢杨大人关心,那自是还不错的。杨大人与其担心我,到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家的事情。”
杨旭闻言一怔,旁边的晋诗月也是满脸紧张的握了握沈宣的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沈宣看了一眼晋诗月,又看了眼杨旭,摇摇头叹了口气,终于忍住了口边的话,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待他走后,杨旭才看了晋诗月一眼,满脸不解的问道:“沈哥儿这是怎么了?几年未见,如今他似乎对我有些意见?”
“沈宣他有了身孕,火气难免重些,与你无关。”晋诗月连忙说道。
杨旭沉默的看了晋诗月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好吧,既如此那便进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晋诗月这才随着杨旭进去,见他一路再未提起沈宣相关之事,心中才算是松了口气。
再说沈宣回到家中,与薛凤麟提到晋诗月与杨旭之事,心中也是十分感慨。
“本以为他们会是一对璧人,如今看来,这两人竟是无解。只要这杨夫人不消停,晋诗月的日子就好过不起来,晋宁王府心疼孩子,王爷与王妃必定对杨旭的意见也会越来越深!”
没想到薛凤麟听闻后却道:“此事有什么不好解决的?若是那杨旭真的心疼晋诗月,那便如我之前一般,自请外派为官,便可脱离京中这摊烂事,难道那杨夫人还能管到京外去?”
沈宣一怔,之后才有些感叹的说道:“你说的容易,但谁都知道翰林院的臣子才是天子近臣,是最容易升迁的地方。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挤进去,谁又愿意和你一样外放?”
“那便是那杨旭待晋诗月也就只有这点真心,就是他的错处,怨不得别人。”薛凤麟笑笑道:“晋诗月当年在京中名声虽然一般,但晋宁王府的家底摆在那里,陪嫁也是满京城数一数二的。以杨旭的身家,娶他也算不上低配了,还可以避开大皇子与二皇子之间的党争。”
“我瞧这杨旭倒是猴儿精,当初成亲时家里就没什么聘礼,晋宁王府的好处倒全让他占了。如今大皇子二皇子两脉斗的火热,彼此暗地里都不愿让对方的人脉上位!马上年后翰林院就要提拔人才,这杨旭两边不沾,可不就能捡上现成的便宜?”
“若是他升了侍读学士,不就一下子从七品跳到了从五品?不过三年时间,在京中也算得上晋升很快了。他那个亲娘怕是更要翘了尾巴横着走路,以后晋诗月的日子应当是好过不了的。”
第129章
沈宣沉默,长长的叹了口气。
薛凤麟比他更清楚这朝中的各种利害关系,他说的没错,晋诗月今后的日子如何,怕是也只能赌这杨旭的良心了。
翌日一早,沈宣出门去查去看铺子的情况。刚转过一个路口,便忽然被一小厮拦住了马车。掀开车帘一看,拦路之人竟有些脸熟。
“你是何人?何故拦车?”沈宣开口问道。
那小厮还未说话,便见前方路边马车上下来一人,不是杨旭又是何人?
“沈哥儿莫怪,他是我的贴身小厮,是我让他帮我拦车的。”杨旭走近说道。
那小厮连忙跑到杨旭身后站好,沈宣这才想起自己在杨旭身边见过他几次,难怪瞧着有些眼熟。
“原来是杨大人?也不知您这是何意?”沈宣皱眉问道:“是有什么事情特地来找我么?”
“说来惭愧。”杨旭连忙说道:“我今日来找沈哥儿,乃是为了内人的事情。这些日子我瞧他一直有些郁郁寡欢,在我面前强颜欢笑。但我如何问他,他却也并不对我说些什么!”
“我知诗月他一向与你交好,许多事情也只与你一人来说。”
“昨日你来我府中,也不知诗月他有没有向你吐露什么?今日我特地过来找你,就是想向你打听打听他的心思。”
沈宣一怔,没想到杨旭竟会特地过来向自己打探晋诗月的心思。
他原本心中对杨旭有些不悦,但此时看他对晋诗月真心,也不禁放软了几分。
便对他说道:“杨大人既特地过来找我,可见心中对县主也是十分体恤,也不枉县主他待你一片痴心。”
“既如此,我也不欲隐瞒杨大人。县主心中郁郁,左不过便是因着府上的那些事情。”
“杨大人的母亲……”沈宣顿了顿才道:“想必大人也是知道的。原本是以为大人另外分府独居了,杨夫人便能消停一些。”
“可如今县主孩子都生了,杨夫人却还是时常来县主面前摆婆母的谱,时不时无故教训县主一番,实在是太不应该。”
杨旭没想到自己母亲的事情竟然连沈宣也知道了。他面色一红,一脸羞愧的说道:“此事……此事乃是家丑,实在惭愧。”
“在下并非那种愚孝之人,若是诗月受了委屈,自是会挺身维护。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母亲只得我一独子,就算她行为有些不妥,我自是不可能真的和她断绝关系!她如今便是拿捏住了这点,偶尔也会来我府中做作一番。此事是我害得诗月受了委屈。”
“若真只是偶尔,县主怕是也不会郁郁寡欢了。”沈宣闻言冷笑一声说道:“杨大人,县主一心为你,怕你夹在孝义与他之间两难,因此便是受了委屈也藏在心中隐忍不发。”
“但如此并非长久之计,他一直这般忍耐,何时才能到头?县主本是心性天真烂漫之人,我近日里再见他,却已满脸愁容。难道之后几十年都要委屈求全的过活?”
“杨某实在惭愧!”杨旭闻言长叹了一口气,满脸愁容的低头道:“是我没有照顾好诗月,我心中爱他怜他,只是如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真的与我亲母断绝关系……”
“杨大人,你若是心中真有县主,倒不如离开京城,去外地赴任。令尊还在京中,杨夫人总不能跟了过去的!”沈宣见杨旭这般为难,便直接对他支招道。
杨旭一愣,没想到沈宣竟会如此说。他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我身为男子,也不能只考虑儿女情长之事。”
“我心中虽只有诗月一人,但身为朝廷命官,却还要考虑到江山百姓,还要留在朝中为他们做贡献……”
听到杨旭这般言语,沈宣便知道自己怕是猜对了。杨旭是不可能放着京中的大好前途不要,带晋诗月去外地做官的,心中不禁十分失望……
他从前觉得杨旭为人踏实可靠,品貌端正,前途无量,对晋诗月来说是个能立得住的良配。
可如今再看,却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倒还不如晋宁王妃有远见。
若是当年顺着王妃的思路,为晋诗月寻一低配的人家,如今夫家怕是日日将他捧在手心里,也不用受婆母这般委屈了……
“是,只有京城的百姓才是百姓,大晋其他地方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沈宣对杨旭心中有气,便有些不客气的嘲讽道。
“杨大人舍不得马上就要到手的大好前程,只能牺牲县主,实属人之常情,倒也不必包装成一副爱国爱民的拳拳之心。”
杨旭没想到沈宣竟会如此直白的说出这番话来,此时便也皱眉道:“沈哥儿大可不必如此讽刺在下,我对诗月的真心天地可鉴,无一丝弄虚作假!”
“我承认你对县主的确是有几分情意,只是也不过如此罢了!此事乃是你们的家事,我也管不着。”沈宣冷冷说道,便回头上了马车,不再与杨旭多说些什么了。
马车驶离巷子,杨旭独自站在街头,目送沈宣离去,面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大人?今日当差已经快迟了,我们现在去么?”一旁的小厮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走吧。”杨旭甩了甩袖子,便也转身上了马车,朝着翰林院的方向去了……
“沈哥儿,我瞧那杨大人,待晋宁县主也算有情意了。”马车里,金枝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京中的老爷们,不纳妾不外宿的就已是凤毛麟角。杨大人与晋宁县主成婚三年,也只得他一人。还会为了他的心思来找您询问,已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有情郎了。”
金枝生在侯府,平日里见的多的也都是薛家的男子,他姐姐银霜又是文姨娘贴身伺候的,见多了薛侯爷朝三暮四的嘴脸,也没少偷偷在他们面前吐槽过。
薛凤麟这样的属于异类,撇开不提,那老侯爷与薛凤鲤身边可都是花团锦簇。就连薛家旁支的老爷少爷们,就算身无功名,哪个身边又没几个通房妾室的?
金桂见沈宣心情不好,忍不住瞪了金枝一眼说道:“就你话多!胳膊肘往外拐,怎么还帮着别人说话?”
沈宣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金枝说的倒也没错。其实世子这样的才是少数,这世道……哥儿与女子若是自立还好,若是只将希望寄托在男子身上,便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这番话说完,马车内金枝仍旧不以为然,金桂却是一脸若有所思。
沈宣这边走马车里说话的时候,杨旭便已经到了翰林院。
刚进入院中,便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
只见他今日虽迟了一些,但往日的同僚们却纷纷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与他寒暄一番。
一日当差下来,连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上峰也过来与他寒暄了几句。待下了差事,杨旭前脚刚踏出翰林院的大门,后脚便瞧见了自己母亲杨夫人一脸喜色的侯在门口。
见了他便上前说道:“我的好旭儿,母亲在梁府做客时得了个好消息,忍不住第一时间就想过来通知你!”
“是什么事情?”杨旭皱眉,将杨夫人带到马车上面。
杨夫人待马车驶出去一段,四周无人之后才开口说道:“我听说!马上翰林院晋选,大臣们在陛下面前争论不休,好几位大人提名的人都突然出了岔子。最后是陛下亲自提了你的名字,各位大臣们都没有意见!若是没有意外,年后不久你就能晋升五品侍读学士了!”
杨旭自进入翰林院后,没有和任何派系站队。平日里,他看似不是最受器重之人,但此时的好处便显现出来。
听到杨夫人的话,杨旭皱眉说道:“母亲,你一个妇道人家,从哪里打探到这些朝堂之事?当心被人利用,日后还是少关注这些事情为好!”
“梁家夫人宴席上主动与我说的!”杨夫人听杨旭这样说,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一件好事,你怎么一点儿也不高兴,反而挑起母亲的刺来?难道是晋诗月他背地里又说了我的不是?”
杨夫人不提倒好,一提到晋诗月,便又戳到了杨旭的痛处。
杨旭十分不耐的说道:“他什么也没说过,倒是母亲你能不能收收对他的偏见!平日里少去找他的麻烦?”
“你还说他没说什么?你看看你对母亲的态度?也不知他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了?这么些年竟连个妾室也不肯纳!成婚三年,家里只得了一个哥儿!”杨夫人越说越是激动,只觉得乖巧的亲儿子与自己有了外心,而这一切都是从他与晋诗月认识以后开始的!
“不行!今日我一定要找他过来,当面与他对峙!看看他是怎么诋毁我这个做母亲的!”杨夫人一脸怒意的在车上说道!
杨旭见杨夫人这般张牙舞爪的模样,烦不胜烦。索性直接对车夫说道:“回杨家老宅,先把夫人送回家去!”
就这般他改道送了杨夫人回家,又被杨夫人以不孝为名抓着在家中数落了一顿。最后以留在家中吃晚饭为代价,避免了杨夫人亲自杀到晋诗月面前对峙……
申时过后,杨旭身心疲惫的坐车回了自己府上。
悄悄走入院中,便听到见到晋诗月正对自己身边的随侍说道:“今日的事情,你们谁也不许外传,不许让旭郎知道,更不许让我母妃知道了!听到没有?”
“可是县主,万一老爷高升,杨夫人真的塞了人到这里可怎么办?杨夫人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怎么说您也是县主,身份高贵,怎能任她揉搓?”
“旭郎平日里公务繁忙,哪儿有心思每日应付这些事情?我母亲知道了怕是又要把他叫去数落一顿,你们按我说的去做便是了。”
杨旭站在院外,沉默了许久,面上神色五味杂陈,脑中竟闪现出沈宣的话。
他又何尝不知晋诗月为他受了委屈?只是若是离开京城,便只能做地方官,还不知何时才能回京!
并非人人都是薛凤麟,许多人外派以后就再没回京,之后的仕途便被生生断送了!
又过了一阵子,杨旭面色恢复如常,大步流星的走入院中。
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晋诗月便一脸笑意的走出屋外,问道:“下面的过来通报,说母亲留了你在家里用饭,可是吃到了馋了许久的板栗烧肉?”
“家中没做,随便吃了几口就回来了。”杨旭细细观察晋诗月面色,见他虽面带笑容,但眼中却有一丝掩藏不住的疲惫之色。
“我不在家中,你可好好用过饭了?”杨旭问道。
“我和孩子自是早用过了,做了糖醋里脊。”晋诗月笑笑道。此时两人各怀心思,却都按住不表,倒也算是表演出了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诗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听说陛下想提拔我做侍读学士,年后我怕是要升职了。”杨旭看着晋诗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