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牧童神乐
“那太好了!”魏月融果然很高兴。
“就是因为人太多了,也没看见二公子到底中没中。”松云又有些歉意地说。
不过魏月融看起来并不在意这个。
其实,像阮家这样的勋贵人家,子孙是未必要多有出息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已经是如此富贵了,再当出头鸟,可不是要遭人嫉恨死了么?况且也打皇帝的眼。
因此子弟最好能坐享其成,安守本分,别惹是生非就行了。
至于读书,一则明理,二则能使人性格沉稳坚毅,即使换不来功名,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未必非得挣得官场仕途才有意义。
魏月融懂得这个道理,因此是真的不在意阮珩能否考中。
松云见他果然如此,也轻松地笑了。
魏月融真心地为松云高兴,笑着说:“我想,这下你的爹娘该对你放心了吧?往后你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松云点了点头,说:“我妹妹也是这样说的。”
刚说了没一会话,门外就匆匆走来一个二门上的婆子。
那婆子面露喜色,道:“二公子回来了。”
松云连忙赶上去问:“二公子到底考中了没有?”
“中了中了,”那婆子满脸堆笑,连忙道,“我们二公子,考中了经魁!”
*
阮珩中试的消息,让阮家上下都充满喜气。
老爷太太命家人在府门前放了炮仗,又沿街给穷人散了不少银钱,接着就是许多的应酬。
来往恭贺、谢师会友,直忙了许多日才消停。
白家本来不便大张旗鼓,但既然二公子是中了,而且名次又比白月高得多,因此白家也就不必避讳,也大大方方地热闹了多日。
十月初一日,太太特地带着阮珩到御泉寺还愿,魏月融和松云他们没法出门,也到金香堂给菩萨敬了香。
松云实在有些喜出望外,最近的喜事接二连三,而且一件比一件更好,真有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感,让他彻底沉浸在了幸福之中……
第46章
不过,阮珩本人看起来却并没有多么兴高采烈。
本来,他也就是这样一个人,除了知道自己怀孕的那天,松云从未见过他大喜大悲,因此也就当他是这几日应酬累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阮珩很守承诺,因为答应过松云,考试后,就找机会带他出府去玩,所以考试结束后没多久,就去请示了太太。
内宅的妻妾通房们要出去,总是要过太太这关的,而太太治家严谨,平日里除了一些大的节庆,从不让他们出门,因此松云多少有点忐忑。
没想到,太太竟没阻挠,也许是看在阮珩刚刚考中举人,不想驳他的兴,便把松云叫去,吩咐了些规矩,这事便定下来了。
要出门,总得有个事由,直说出去玩是不行的,因此阮珩说是带他回白家探望。
白家虽然近得不能再近,不过为了体面,太太也不会让他溜阮宅的后小门回家,而是吩咐他穿戴齐整,从大门坐车出去,绕一圈到后面的小石巷。
不过,既然是出了府门,那阮珩想带他去哪玩可就不是太太能管得着的了。
阮珩说会绕个大远路,带他到郊外看看,再加上终于可以回家一趟,松云期待得不得了。雁衫町
于是,提前很多天,松云就天天盼着了。
谁叫他已经又有几个月没出过门了呢?一想到终于又可以出门,松云心里就砰砰地跳。
出门的日子定在十月初十,虽然已经是暮秋,但想来郊外的红叶仍盛,令人神往。
提前三四天,松云就准备好了出门穿的衣衫首饰。
因为怎么说也算是回门一趟,那么着装既要好看又要体面,自然少不了魏月融帮他参谋了一番。
“要是你也能一起去该多好。”松云遗憾地对他说。
魏月融一边帮他试戴一支簪子,一边笑道:“你跟二公子出去玩,我做什么跟着碍事呢?”
“才不会呢!”松云说,“二公子肯定也很想带你一起出去的。”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魏月融想出门是比松云难许多的,要是想跟阮珩一起出去,更是天方夜谭了。
松云也知道不可能,还是有些叹息。
魏月融却不大在意,他确实也没有那么想出门。
有人爱出门,就有人不爱,何况他一天到晚在家里的事够多的了,就是不出门也没什么无聊的,近来虽然不用管家了,到底还有几个孩子要照应。
于是,他便安慰了松云,叫他一个人高高兴兴跟着阮珩去。
然而,世上的事总是难以圆满的,阮珩带松云出游的计画发生了变故。
定好的日子的前一天,晚上,阮珩回来后,松云便很高兴地去问阮珩。
“少爷,我们明天几时出发?我想早一点出去,这样的话……”
他还没说完,便见阮珩脸上似乎是有些抱歉的神色。
阮珩先让他挨着自己坐下,说:“松云,我们明日恐怕去不了了。”
“为什么?”松云忙问,“那什么时候才可以去?”
阮珩却叹了口气,说:“父亲让我到东林书院去读书,准备明春的会试,后日就得出发了。”
松云啊了一声,听明白了之后,无异于遭到了一番晴天霹雳,很快就眼睛一红,掉下眼泪来。
去东林书院读书,自然是好事,寻常人家的子弟就是想去恐怕都没机会呢。
况且那里是文人士子荟萃之地,有不少将来为官的人脉,都能寄托在一个书院里的师生、同侪之情上。
即便松云不懂,也知道这实在是阮珩上进的好机会。
可是,松云又不能不伤心。
阮珩心疼,知道他是失望,便连忙将他抱在怀里,说:“你别急,我会跟父亲说,让我每个月回家一次,到时候,我还有机会带你出去,好吗?”
松云在他怀里呜咽了一声,却没提出去玩的事,而是说:“我不舍得你走。”
不能出去玩了,这对松云来说固然是个很大的打击,但那也比不过一个月都见不到阮珩。
松云才刚刚有孕不久,正是需要乾元陪伴的时候,且不说这个,就是不在孕期,他也不想离开阮珩那么久。
几年前阮珩要回老家守孝的时候,松云听说不能带他,便一连哭了几日。
眼下他虽然长大了,懂事了不少,却对阮珩更加依恋了,怎能让他割舍得了呢?
他忍不住问:“少爷,你带着我去行不行?”
老爷和太太不会答应的,且不说松云怀着孕,就算没有,阮珩去读书还带着房里人,给人的观感实在不好,该被外人认为是儿女情长的好色之徒了。
要是把这个名声带到官场上去了可怎么办呢?
松云也知道希望渺茫,但还是渴盼地看着阮珩。
阮珩的表情很难过,他也实在不想离开松云,可是父母之命难违,他总不能跟老爷说,因为舍不得松云,就不去读书了。
松云看阮珩不说话,就知道他实在没办法带自己,只好抱着阮珩流眼泪……
*
次日,由于马上就要离家,阮珩一整天都在晴雪斋陪着松云,没有出门。
东林书院离金陵并不是很远,因此需要的行李也不多,松云担心入冬了冷,忙着替他收拾被缛衾枕,还有大毛的衣服,忙活了一早上。
阮珩见他一早上也没个安生,便叫他别忙了,拉他来说说话。
阮珩想说些轻松的事让他开心,让他别总想着自己要走的事,松云却低着头不看他,显得一点都听不进去的样子,过了一会,还是掉起眼泪来。
“少爷,你一跟我说话,我就想哭。”松云呜咽着说。他也知道阮珩想让他别那么难过,但是他实在配合不了。闫姗听
阮珩越跟他说高兴的事,他心里就越难受。
阮珩叹了口气,只得抱住他,说:“哭吧,哭吧。”
松云本来怕阮珩笑话他爱哭,忍着的,但是阮珩不但没笑,还很心疼他,温柔地安慰着,于是,松云便忍不住了。
想着待他这么好的阮珩就要离开了,更加伤心,依偎着阮珩又哭了一场。
阮珩知道松云是个哭包,可是从前他也不这么好哭的,想来多半还是因为孕中情绪更加脆弱的缘故。
可是情绪起伏太大对他现在的身体也不好,阮珩只得轻轻拍着他后背,等他哭得不那么厉害了,试图跟他讲讲道理。
“我就是去趟无锡,又不是天涯海角,有什么事快马一日也就回来了,不怕的。”
可是松云委屈地说:“那要是没什么事,我不还是一个月都见不到你了吗……”
他说的对,阮珩的确无法反驳,只得又想了别的话来安慰。
“现在是十月初,等到十一月初浣,我一定请假回来,再过不多久,就过年了,一共也没多少时日。”
这回松云似乎听进去一些了,他自己心里算了算,的确时间也不长就到年关了。
过年时阮珩好说也得在家待半个多月的,就算他想上学,书院的先生们也要过年呀。
阮珩这话才算说到了点子上,给了松云一些确切的希望。
这么一想,松云心里就多少安慰了一点。
阮珩看他不哭了,便趁热打铁地逗他道:“你要是怕闷,就搬到贮月轩去住,你不是说打牌老输钱吗?正好让他们多教教你,等过年大家在一起打牌的时候都赢回来,好吗?”
松云这才终于被说得破涕为笑了,说:“他们才不教我呢,他们都很坏的,天天跟他们打,没到过年我就输得裤子都当了。”
阮珩笑着给他擦了擦眼泪,说:“当了裤子可了不得,你输了多少,到时候我都给你补上,还不行吗?”
松云知道他在逗自己,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又抱住阮珩的脖子,不舍地说:“少爷,我要还是你的书僮多好,就能陪着你去上学了。”
他又不放心起来,说:“少爷,你到了书院要好好照顾自己。朝云和暮云,他们都不中用的,小时候,他们老偷懒,不给你的手炉添炭火,少爷的手都起冻疮了,气死我了。”
小时候像这样的小事少说也有几百桩,阮珩一向懒得计较,一来,他本就不是爱计较小节的人,二来,也省得去烦太太,再生出许多事端。
因此阮珩是习惯于身边人的疏漏,也习惯于自己照顾自己的,所以,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些事。
可是松云却还记得,彷佛冻疮是生在他自己手上一样。
阮珩笑着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太小心眼了。”